2020-03-15

13

是夜。

倪笙用钥匙开了门,空无一人的公寓内并不是漆黑黑乌嘛嘛的。

玄关的感应灯,鞋柜放花瓶和油画的上方的射灯,以及走廊过道的灯带,都亮着。

倪笙进了门,先按下大门右墙上的按键,啪地一声,满室光亮。

她脱掉了鞋,赤脚走进。

当接到本杰明导演的电话时她还在整理着琴谱。

三角钢琴嚣张霸道地占据了起居室靠近阳台的一方。光滑的流水线映射出流畅的光泽。钢琴临近的一堵墙做了嵌入式的处理,埋了一面书架,不过架在上面真正的书少之又少,部分是像莫扎特巴赫肖邦的作品集,部分是文件夹,不出意外分门别类的文件夹里装的也尽是琴谱。

琴凳上,钢琴脚,地毯上都随意摊着琴谱。

她把手上拾起来的琴谱夹好别针,便迈过沙发边上,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

“Good evening。”

“Good evening。抱歉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倪笙放下电话,撩起门帘,向内推开玻璃拉门,走进阳台,不出所料,阳台的四周都挂起了灯泡串儿,部分灯盏堆砌在墙角。

她双手趴在阳台的边上,脑子里回想着导演刚刚说的话:

“还记得我跟你说起的那位handsome Chinese boy吗?他来英国了,但是听他说前几周手头上有要紧的事得先办完,不过我想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叹了口气,说起中国男人,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一张脸。

她下午那句半拒绝的话不假,的确是她的心底话。

她知道心动的感觉也不假,但她还区分不了,那份心动是否只是很肤浅的关乎那副皮囊,而这又与听到一首动人的曲子、看到一幅绝美的画作抑或是橱窗里的那一条镶嵌着珍珠绣着细致的花纹的婚纱、天桥底下公交车站牌下正舔着自己爪子的猫咪有何区别。

如果那只是关乎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呢?

像久未放晴的天空突然被万丈光芒撕开一个口子。

像清晨的花园里爬着篱笆生长的蔷薇花瓣上遗留着带着昨夜气息的露珠。

想雨后不经意抬头间发现天上架着一座彩虹桥。

这也许与花月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据她所知,从书本上读来的关于爱情的诠释不是这样的。

— — 你是第三种绝色。*

新雪初霁,月满当空。

月色,雪色。

你对我而言与前者都不一样无法混为一谈我可以很轻易地就把你分辨开来,一眼就能在人间绝色中找到你。

熟悉的音乐从手机,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等她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接通了,是许嘉懿。

许嘉懿上周已经飞去米兰了,据说那儿近期有画展,而且会有相应的交流会,所以会在米兰呆上一段时间。

“你猜我今天在美术馆碰见谁啦?”

“贺昱?”倪笙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许嘉懿生气得说话声都大了倍。“倪笙你是在诅咒我吗?要是遇见那个人渣我肯定就倒霉了。”

贺昱,许嘉懿的前男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渣,两人之间当初只是闹了点乌龙,但是不知道哪环节出错了,至今没和好,而且许嘉懿更是当方面地同贺昱分了手,还慷慨地附赠人渣这一称号。

“好啦不闹你,那是谁?”倪笙走过秋千来到小吧台前坐着。

“是唐昊噢,想不到吧。”米兰与伦敦这时同为黑夜,不过一小时的时差,许嘉懿走出一家日料餐厅正步行回酒店。“他在画展里认出了我,刚好也到了午餐的时间,我们就走出去在街头的一家咖啡店坐下聊了聊,你猜我们聊了些啥。”

“你们还能聊什么?两个美术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对着毕加索梵高的画作交流己间进行学术上的讨论,难不成还是吃着提拉米苏抒发乡愁?”

“哈你这就想不到了吧,人家和我聊的是你哦。”

“我?”

“bingo,你不是跟我说过他是你的堂哥吗,怎么我觉得他像是对你有意思呀?”许嘉懿笑了起来,“不过像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倒是不太在乎这些人伦纲常的。而且表哥娶表妹的戏码也见怪不怪了。”

“瞎说什么呢,他只不过算是我的堂哥,但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儿时认识罢了,你这脑子成天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啊那没血缘关系最好,那样生出来的宝宝就不会是白痴残疾了。”

“许嘉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贺昱跟他说你要在米兰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你!”

“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我想混血宝宝一定很可爱吧。”

“声声我错了,我错了。”那头的许嘉懿立刻如霜打的茄子恹了下来。“不过他的确朝我打听了你的消息。”

许嘉懿手里拎着一个皮包,流苏随着步子晃动,她回忆起中午的交谈。

“听说整个意大利只有米兰的这家咖啡店才能做出这种口味的提拉米苏。”唐昊说。

虽然提出要不要一起吃午餐的是许嘉懿,但其实按她的性格,那句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说白了就是给足别人拒绝她的空间,饶她的确想不明白,为什么唐昊竟然应承下来,如今就成了两人坐在一张太阳伞下,面前就是极具特色的大广场,随处可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建筑物,不惧怕人类的小白鸽,画画的人。

许嘉懿是觉得两人谈不上相熟最多不抵相知罢了。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南川,某个暑假吧。那天许嘉懿听说小姐妹回来了,兴匆匆地找上门去,却发现倪笙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大概是混血儿,虽说发色仍是黑色的,但是眼睛却是很清澄的深绿色,很显然与这周遭的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们大有不同。当时那个男孩明明是满心好奇却是硬要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对了这男孩就是唐昊。

那年唐昊的父母正忙,于是便把唐昊托付给了倪笙父母,就让唐昊跟着倪笙回了中国。

而那时候以许嘉懿热度只能维持三分钟的性子,在第一天好奇地想和唐昊搭话却碰了一鼻子灰后,问啥也不说,成天端着架子,把许嘉懿的耐心和新鲜感消磨殆尽干净。后来也没过多久,唐昊就离开了,听说以及被父母接走了。

第二次见面时便在国外了。此时两人都已经是大半个成人了,唐昊的容貌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官长开了,身高也上去了,许嘉懿自认为自己对人的面容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是在看到唐昊时想了许久都记不清自己在哪见过这个男人,最后终于让她一拍脑袋把儿时那个不过一面之缘却因为傲慢而令她印象异常深刻的男孩的形象与面前这位身姿挺拔的男人重叠,像是为了验证答案是否正确,许嘉懿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唐昊?”

男人先是一愣,尔后眯起了眼睛思考了半响。“你是倪笙的朋友,徐嘉懿?”

“是许,许嘉懿。不过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我已经足够让我意外了。”

“说真的,我是真没想到你那次竟然能认出我来,毕竟小时候你怕是正眼都没瞧过我吧?我问你叫什么你都不理我。”许嘉懿用调羹搅着咖啡说道。

唐昊无奈地笑着举起双手比作投降状。“饶了我吧许嘉懿小姐,别提我的黑历史了。那会儿头一次来到中国,父母又不在身边,人生地不熟的。”

“嗯?那你怎么会想着去中国的?你大可跟父母说啊。”

“哈大概是听见可以和倪笙一块神差鬼使就答应了吧。”

“你?”

唐昊点了点头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也挺喜欢她的。”

“倪笙她知道吗?”许嘉懿只是暗暗吃惊了一小会儿,尔后想想对象是倪笙,就正常多了,那小妮子,模样好性格酷,走仙女路线,说是少男心收割机都不为过吧。

唐昊又点了点头,但是却面露苦恼:“大概十来岁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

“被她拒绝了?”许嘉懿回想起倪笙斩桃花时的利落干脆倒也是同情了唐昊几秒。等等!“十来岁?!”

“是啊。”

“她大概只当作是你一个小孩子无心的玩笑话吧。”

“不是哦,她很认真的拒绝了我,对于情爱这方面,她是真的从小就很成熟呢。”

说到这儿,许嘉懿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哪怕自己的情感经历仍是白纸一张,但对这方面却看得很通透。”

唐昊回想起倪笙当初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还是多去看几眼蒙娜丽莎吧,我只想做倪笙,不想做别人眼中达芬奇画的蒙娜丽莎。

那会儿倪笙最多不过上中学的年纪,却用清澈的眼睛对着他说,那不过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罢了。

“那既然她都认真拒绝了,那你也真该放弃了。”

“放弃谈不上吧,不过确实是因为当初她的那番话让我一直停留在喜欢这个层面。”

许嘉懿看着广场上的游人洒下一把面包碎,一大群小白鸽就围上前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她也很忙,大概也是真无心想这些情啊爱啊什么的吧。”唐昊喝了一口咖啡说。

许嘉懿看见一两只小白鸽飞到他们脚下,正啄食着不知是哪位食相不佳的客人弄到地上的一小块蛋糕。她回忆了一下当初一时理智没能战胜荷尔蒙的年轻男孩们,似乎还真的是被倪笙逐一说破便没了下文。心动,欣赏,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许嘉懿能想象出倪笙说这些话时的潜台词。

不过,她看到餐吧相隔的花墙上的花朵。倒还是有人还想书写下文呢。不过她没再刺激唐昊,而是半真半假地说:“的确,个人巡演结束了现在听说还接下了一个纪录片的音乐制作,是个大忙人呢。”

“怎么样声声,我表现得好吗,我可是替你又无声劝走了一位追求者呀。”

倪笙把一咎头发别到耳后,说:“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说到这个。”她又走回阳台的围杆处,背靠着墙,仰起头说道:“我今天又看到了那位傅先生。”

她看见了帆船状的月牙儿挂在天上,群星拥簇。

“谁?”

“傅尧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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