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是个自由歌手,没事帮别人写写歌,偶尔出外演出,也收了些徒弟,小日子过的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极其自在。唯一的不足便是人浑噩了三十有几的岁月,却依然是光棍一条,偶尔我们笑他要不干脆收了塔塔得了,人那么一水灵白净的姑娘,得之有幸,失之傻逼。
程对此的回答非常模棱两可,说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实在不想再找个人来折腾自己。
塔塔是程的一个学生,二十出头,长的白净而好看,有点宫崎葵的气质。因为在网上听了一首程的歌,便不远千里奔来拜师学艺的姑娘。
塔塔刚来的时候甚是勇敢,当天就在程的工作室楼上租了一个一居室,然后意气风发的冲进工作室里道明来意打算拜师学歌。
程只以为是个热爱唱歌的孩子,当晚还在微信群里特地夸了这个小徒弟,说这孩子十分灵气,一看就是说唱歌的好苗子。
当时我们几个朋友却为这个年轻貌美的孩子捏了把汗,皆叹:果然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程的工作室是一套三居室,一间卧室,一间工作室,剩下的那间是专用来和我们这帮朋友闲来小聚的窝。
每次我们几个人窝在沙发里喝酒胡侃时,塔塔就会恰到好处的提着一大袋下酒菜敲门而入,然后理所当然的坐下听我们闲聊。
塔塔是个秀气的姑娘,看起来温文尔雅。刚开始我们还抱着不教坏小孩子的思想正经了几回,后来就从历史文化,新闻怪谈转换到了漫天的海聊。
程对我们的胡侃海聊融入度并不十分高,往往到了聚会的高潮部分就会拿起吉他高歌几曲,深夜之中听到如此清澈的民谣着实舒心。
而塔塔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程唱歌,偶尔跟着合上几声,眼睛明亮的像一片星空。
聚餐完我们通常直接滚回家去睡觉,而塔塔则会坚持到最后,然后帮我们收拾残局。
平日里工作室有点什么家务活,也几乎都被塔塔一手包办,说是师傅平日里教学生太辛苦,所以自己做徒弟的要多为师傅分担。
久了,我们就会没事调侃一下程,示意他塔塔的意图。因为塔塔对程的感情明显的几乎我们每个朋友都心知肚明。
程到是淡定,每次都云淡风轻的说,这个年纪的姑娘,年轻纯良,总是容易浮想翩翩,说不定哪天就会看上别人了。
我们对此嗤之以鼻。
七夕的时候,程接了一个酒吧的邀请做演出嘉宾。
那晚我们几个朋友和塔塔一起过去开了张台听程唱歌,塔塔兴奋的连喝了好几杯酒,头发也利落的扎了个丸子,说是怕刘海挡住视线。
程前面唱了两首歌,一首是朴树的且听风吟,一首是他自己写的静默,第三首是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已到了夜半时分,酒吧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再加上弥蒙的灯光,气氛变得格外的迷人和暧昧。
程的声音原本就是好听的男低音,唱情歌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子催人的磁性。此时的他坐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弹着吉他,眉目间居然隐约夺目起来。
当前奏的吉他声结束,程缓缓唱到:“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程微不可见的抬头望了一眼我们的方向,然后又瞬间垂下了眼帘。在这个气氛下,我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塔塔。塔塔正半趴在桌上目光炯炯的望着舞台上的程,眼神溢满了爱意。
那个场景忽然让我想到了张学友的一首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我心想,完了,这俩人多半是陷入泥潭难以自拔了。
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大排档续了摊,塔塔破天荒的又喝了几大杯酒,要走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我们都心照不宣的将塔塔托付给了程,然后各自东西。
凌晨三点,我接到塔塔的电话。
“二姐,你说我师傅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塔塔的声音有些飘,带着一丝哭腔。
“这....我也不好说。”我犹豫了一下,很难回答。
“嗯,我知道,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塔塔有一搭没一搭的断句,然后干脆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是半个小时,我也只好静静的听着她哭,直到那边自动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那边来了信息,塔塔说,二姐我喝醉了。
我想塔塔也应该是真的喝醉了,于是回了好好休息。
虽然我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是程的态度让我觉得意外又理所当然,因为作为他的朋友,我似乎明白他在躲避着什么。
那晚过后,塔塔却并没我想的那样尴尬,而是没事人一样,照常学歌,打扫工作室,丝毫没有表现出伤感的情绪。就好像那晚放声大哭的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半个月后,塔塔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去KTV。
到了包房一看,几个朋友和程都在,桌子上摆了一堆啤酒。我心里一喜,难道是两个人暗自好上了,准备跟我们公布喜讯吶。
塔塔招呼我坐下,稳稳的开了好几罐啤酒,一人递了一罐。
“今天我们就不用杯子了,江湖儿女就要用罐喝才爽快。”
说完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塔塔抬手就闷声喝了一罐。
我们几个人一愣。
整个晚上塔塔像一个真正的江湖儿女,大口大口的喝酒,开怀的站起来举杯。最后,大家也都喝的略高。
中场休息的时候塔塔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二姐,帮我点首歌吧。”
“什么歌?”
“情非得已。”
我抬眼望了一下塔塔,酒上脸庞,眼神楚楚。我叹了口气去点了歌。
我还是第一次正二八经的听塔塔唱歌,塔塔的声线有点像莫文蔚,却有有股莫文蔚没有的柔软。她唱歌的时候喜欢闭着眼睛,表情似真正融入到音乐中的沉醉。
一曲唱罢便一发不可收拾,塔塔占据了点歌的位置,一首又接上一首的唱。直到唱完最后一首电台情歌,塔塔终于像想通了什么一样站了起来,宣布聚会结束。
回去的时候,塔塔和我一路。
路上,塔塔说:“二姐,我可能明天就走了。”
我愣了一下,扭头看她:“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我是逃学出来的,我爸爸早就让我回去,只是我自己有点不甘心,想要多坚持一段时间。可是,好像是我错了,是我太幼稚。以前我总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只要陪伴在他旁边就足够幸福,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存在距离的陪伴似乎比不能相见更痛苦。”
塔塔低下头紧紧的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又信心满满的说:“我会让自己成长的更成熟一些,然后再去爱一个人。”
我伸手握住了塔塔的手,她的手格外的冰冷,不知道是因为午夜的风,还是冷却的心。
塔塔走的时候没有让程去送她,她说怕自己放不下。塔塔走的时候狠狠的给了我一个熊抱。
塔塔说:“二姐,我们终有一天还会相见。”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到时,姐给你唱一首好汉歌。”
塔塔听完笑的咯咯之响,走入站内挥手告别,背影像是一个勇敢的小战士。
晚上,我去程的工作室,我们坐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吹风。我问他:“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塔塔吗?”
“不是不喜欢,只是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过了轰轰烈烈的阶段,也爱不起像她这么炙热和青春的心了,因为怕失去也怕辜负。”
我沉默了一下,抓着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胡诌。你啊,还是打光棍吧。”
程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吉他。“要不要听首歌?”
我的气焰被瞬间打败。但我总觉得,塔塔一定会再回来,因为只有那样才像她。
后来的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再回去的时候是参加程的婚礼,新娘是当年那个傻丫头塔塔。峰回路转两人终于在最合适的时间重新遇见,最终修成正果。
再见的时候,塔塔照例给我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我问她不是打算好好爱一个人吗,怎么又回来了。
塔塔说,我只是想换一个成熟的自己再爱他。
我看着妆容精致的塔塔,她退却了一身的稚嫩,换上了满脸的幸福和饱满。一切都像是命中的开始和结尾,还配了一个百折千回的过程。
我忽然想到塔塔临走那天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二姐,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我相信。
程的婚礼上放了一首很好听的民谣,在歌曲高潮部分,程亲手将戒指戴在了塔塔的手上。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莉莉安。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
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
撑着船帆
如果你看到
他回到海岸
就请你告诉他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莉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