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忘不了姥姥入殓的夜里,姥爷逆着服丧的人群拖着不利索的腿向巷外冲,谁也不明白他要去干什么,一时本家自家儿子孙子大的小的叫着嚷着都拦不住,灰漆之中,一个不熟识的男人立在他对面,默不作声地拿出火机,拨出火光。姥爷这才立在原地,颤颤巍巍地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着,停在那里吞吐无边的惆怅,氤氲起半个世纪的繁复回忆和浩大无言的爱。
从没听过他们说爱,他们把精密的情绪像揉面团一样揉进粗疏的一日三餐里,所有不迭的埋怨和唠叨里,背后那些温存的惦念和深沉的爱意被悬置着,到了离别之时,想说也再说不出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终是凝在两行热泪一团烟雾里。
我曾如饥似渴地在书里回味过去年月里的爱情,以此来想象父辈祖辈的情感经历。他们如何搭起葡萄架,在灶台下添火,为几口人饱腹奔波,最后把我们带到光明富足的今天,离天空更近的高楼上。
骨子里农耕文明的血液也流到我的血管里,比起私奔和自由,我同样更趋向安稳和圆满。我想象自己的爱情尘埃落定的时刻,我们从忙碌到悠闲,从日出到日落,我们在闲暇拎菜回家,发懒怠惰,观影听歌,把一切堆叠成爱的状貌,星系般比邻又各自浩瀚的关系。
世界上有太多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存在,只能由时间来证明的存在。爱是其中之一。等老到必须松开手的那一天,或许我也会止于一点星火,任它灼热的光铺满我的瞳孔,在想象中举着它烧毁整个城市。
在时间中静置或历炼我们的爱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