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中最大的乐趣是发现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在文字记录的背后都是具体而又现实的人生。
同样都是文字,在不同的人的手里组合起来,所呈现出来的观感是不同的。在文字的后面,文字讲述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这样讲或许难以理解。不过也只能用这样的解释才能说明文字的作用。
在种种关系之中我们可以看到万千错综复杂的关系,从个体出发联系着这个庞杂的世界。无数的线连接着彼此。而读者需要做的就是再次梳理这些线到底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以及这条线在两者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曲折蜿蜒。
除了在文字中纠结作者所想表达的观点和立场之外。我们终会对作者报以想进一步认识的奢望。正如钱鐘书善意的提醒之下,读者的确想知道那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有些作者还是特意设置了许多的障碍。这些用文字修葺的障碍阻挡了观察的继续。就像黄药师在桃花岛上的种植的桃花一样,桃花盛开之时的绚丽会让每一个进入的人找不到出路。在赏心悦目的结尾处只留下步步惊心的惊慌。又不得不赞叹其机巧。
张志扬先生的《幽僻处可有人行》(三卷本)真是这样一部书。这也是我无意当中翻捡出来的一部书。这部三卷本还有一个副标题:事件·文学·电影阅读经验。如果单从标题上来看,可能会以为这是一部有关文学、电影的经验总结。但走进这本书时,才发现作为读者所需提前掌握及理解的内容可能要更多,否则这样的书顶多是作为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之一。
在阅读方面,“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可能是一种羞于人提的经验。在“攻城略地”般的阅读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半途而废。的确有些书中的文字构建的城堡过于坚固了,或者过于宏大了。单凭从标题展示的阅读热情可能很快就会进入冷却,甚至是懊悔的地步。在很多时候,“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往往是铸造歧视的原因。读者会凭借个人的气绥而偃旗息鼓,面对晦涩的文字不得其门而入的体验,要么证明自己的无知,要么作为看走眼的佐证。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看走眼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理解能力的限制。作为读者的我们,“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造就了阅读的精进,虽然这是一条充满了头破血流的路。但至少我们的“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有时是以一本书的30%作为结束的,有时是以一本书的70%作为结束的。剩下的那部分可能还需要在忿忿不平中对视许久才能继续下一次的对垒。
张志扬的《幽僻处可有人行?》这部三卷本的书就具备产生“半途而废的阅读经验”的可能性。从题材、文字、内容以及作者试图构建的体系上来看,这部书都不是一部具备简单易懂、轻松愉快的书籍。这样书在随着阅读深入的过程中,最需要抚慰的是读者的情绪。因为你难免被这本书牵引着东游西逛不知归处。而且这部书中作者在文字中设置的障碍过于多了。光是那些让人挠头的名词就已经让人抓狂。
因为张志扬先生是哲学出身。而且专注德国哲学。我们可以想象在张志扬背后的这一庞大的思想体系,他们会有康德、黑格尔、莱布尼茨、尼采、胡塞尔等等。这些具备“纯概念思辨类”的哲学思想在张志扬的书中处处显山露水,而读者需要跨越的已经不仅仅是张志扬的文字了,还需要跨越这些“概念思辨类”的文字。这些东西放置在一起时,对于读者而言就是“泥泞”二字。踏一步出去是泥泞,而另外一只脚也深陷泥泞之中不得而出。
那么这些文字为何会具备这样的形态呢?这些问题或许只有张志扬先生会更为思辨的回答才能解释。在这里我想提及在《幽僻处可有人行?》中找到的有关这个人的一些简单经历作为旁证,以期说明这种文字复杂性的成因。
张志扬先生1940年生人,湖北武汉人。照此出生时间计算,现在已经年逾古稀。在他的文章中,他曾这样划分自己的人生阶段------出生时:“不忍诞辰一身墨,天公送我漫天雪”。四十年:“点苍台白露冷冷,幽僻处可有人行?” 五十年:“你是世界的光,我在黑暗里走”。六十年:“知其荣守其辱,知其白守其黑”。百年苍凉:“南冥有木,彷徨乎无为其侧。”----这段话是张志扬为自己拟的一段人生小传。对比这些苍凉之语,张志扬的人生还可以被叙述为:10岁解放,20岁失学,30岁坐牢,40岁入翰林,50岁南迁....现定居海南治学。
以上这些人对自身经历的简单描述都隐藏在《幽僻处可有人行?》这部书中。在这部书中读者会看对以上自述的详细展开,其中的惊心动魄到现在已经化为镜水。水面之下的波澜都已经交付读者去体验了。
作为读者而言,常常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的挑战自己的阅读深入能力。在这种不自量力或是不知深浅的挑战中,我们会遇到八百万终活法及一千万种死法。也会体会到“一日长似百年”的时间跨度。更多时候我们对于这样的著述只能浅尝辄止,但不意味着我们无法企及作者的内心。类似《幽僻处可有人行?》这部书面对读者,一般意义上的读者,就具备这样的作用。
在这篇有关这本三卷本的阅读笔记中,我没有过多的说明这部书中讲述的内容,反而着重于阅读观感的描述。我们不能期望每一本都被人读懂。但也不要期望自己读的每一本都是潮流的代表。很多书都属于一部分特定的人群,也只有这部分人群才会遇到这样的书,读完了也未必能产生什么“共鸣”或“通感”。读完了可能剩下的都是气喘吁吁的力竭。再回想这部书中的内容,仿佛努力的抓住空气一样,摊开掌心,什么也没有留下。
在每一个人的阅读经历中都存在这样的著述。它或许代表读者作为一个人必经的人生阶段一样。在经历了一些之后,才能对等的把这样艰深的书打开。就像简爱努力表达过的对等一样:
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忍受别人把我仅有的一小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仅有的一滴水从我的杯子里泼掉吗?你以为,就因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也没有心吗?——你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同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曾给予我一点美貌、大量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用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用血肉之躯跟你说话,就好象我们都已离开人世,两人一同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就象我们本来就是的那样!
很奇怪,在阅读《幽僻处可有人行?》这部书时我常常回想起简爱说的这句台词。就如同这部书的书名一样:在那幽僻之处可曾有人独行?
“点苍台白露冷冷,幽僻处可有人行?”语出《西厢记》,在《红楼梦》中第三十五回中是这样写的:黛玉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西厢记》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因暗暗的叹道:“……” 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