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鹏
在我的老家莫谷村村口生长着一个一搂粗的古槐树,据说长了百多年了。古槐树下面过去有一个石碾子,我小的时候,看见村民们在碾子上碾玉米榛子,碾辣子。有用牛,驴拉碾子的,有人推碾子的。小时候,我就曾在古槐树下用小棍子赶过拉碾子的牛。
古槐树下是我们小时候的乐土。那时候,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只有个别有钱的人家才有。村民们的夜生活就只有到古槐树下谝闲传,讲故事,听段子。我小时候会经常跟着爷爷奶奶到古槐树下玩,是古槐树下的常客,因为古槐树就在我家门前,因而除了雨天几乎每晚都到。
在古槐树下,村民们讲天南地北的新鲜事,扯东家西家的家常事,老人们讲轶闻传说,年轻人讲出外见闻。古槐树嫣然成了大家沟通信息,交流感情的好场所。我想今天的酒吧、卡厅、茶秀、星巴克的氛围恐怕都比不了大槐树下的氛围吧!
大槐树见证了我们村里的风风雨雨。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解放前,土匪曾在大槐树下,把不愿意交出钱物的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吊在槐树上打的半死不活。国民党部队曾在大槐树下,召集村民开会抓壮丁。解放前夕,我们村子还过过解放军的部队。听老人讲,在解放乾县的战斗中,有一只解放军部队,从村里路过,天黑了怕打扰群众,就在大槐树下休息过。解放后,生产队时期,村里通知社员上下工的打钟就挂在大槐树上。小时候,每当听到铛-铛-铛的铃声我就知道爸爸妈妈该去队里上工了。上工铃声响过三遍后社员们便集结在大槐树下听队长给派活。队里晚上开社员会,也常常在大槐树下进行,大槐树下成了村里会议堂。
我小时候,就听过村里一位爱讲笑话的老人,讲过“瓜女子”,“瓜女婿”的故事。其中一段“瓜女婿”的故事,我至今还能记起。说是瓜女婿要去丈人家看忙罢。他丈人家养了一头黑红大犍(公)牛,长的骠肥体壮,毛色发亮,很是健壮,他丈人老汉逢人爱夸他的大犍牛。为了不让丈人说他傻,出门前他媳妇告诉他:我爸养了一头大奸牛又肥又大,我爸很爱这头牛,到时候你要夸夸这头牛。我听人家说夸奸牛要说“这牛长得好,开花苜蓿一吃长的更好”。(过去养牛有夏天用开了花的苜蓿喂牛,牛会长的更快更肥的说法。)瓜女婿记住了媳妇的话。到了丈人家后,果然看到丈人家门外大树下栓了一头黑红犍牛,只见那牛膘肥体壮,毛色光滑发亮,一看就是一头好牛。他丈人老汉正在用刨子给牛梳理牛毛。瓜女婿走到牛跟前说到“这牛长的真好,开花苜蓿一吃会长成一头大犍牛!”他丈人老汉一听点了点头。心想“谁说我女婿瓜,我看是胡咧咧里。”进了丈人家们,院里放了一块捶布用的捶布石又光滑,又平整。瓜女婿看到捶布石后,又说到“这捶布石很好,开花苜蓿一吃,能变成个大捶布石。”他丈人老汉一听忙摇头。但是,瓜女婿不明白什么意思。还高兴的以为他说得好。午间吃饭时,他丈人老汉没注意放了个屁。正好让瓜女婿听到了,他便大声说到“我丈人老汉刚才放的屁很响,开花苜蓿一吃能变成雷公爷”。搞得大家哄堂大笑。其实大家都听到了,只是没有人说罢了。正在大家大笑之时,只听院里“垮塌!”一声响,大家转身一看,他家养的小猪娃从圈里跑出来拱到了他丈人老婆窝的一罐浆水。这下可惹恼了他的歪丈母娘,她开口就骂他丈人不中用,没有关好猪圈门,让小猪跑出来拱倒了她窝的浆水。瓜女婿她丈母娘本来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歪婆娘。这一点瓜女婿也知道。他听到丈母娘大骂老丈人,便说道“人都说你歪,我看开花苜蓿一吃你能变成个母老虎!”丈母娘一听瓜女婿这么说她,更是火冒三丈,大声骂她女子赶快把瓜女婿领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最后,瓜女婿跟着媳妇回了家。并向她娘承诺从此以后再也不带瓜女婿回娘家了,她一个人回来。
瓜女婿的笑话,只能算作笑话,不登大雅之堂,但是,那样的笑话在信息落后,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却为多少农村人带来过欢笑,带来过精神的愉悦。
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业余时光就是在大槐树下度过的。那时是生产队时代,每到收麦时节,我们队里的红小兵队员便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支起桌子手持红缨枪站岗放哨。防止有群众把生产队的麦穗偷回家。我自己就在大槐树下站过岗。那时,我们那些小伙伴还利用晚上在大槐树下,练过唱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行的许多歌我都是在大槐树下跟着村里的大伙伴学会的。在大槐树下,我还看过村里的文艺宣传队演出的样板戏,像《红灯记》《白毛女》等。我们还经常在大槐树下看露天电影。屁股下坐一块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大槐树成了我们儿时度过业余时光的好去处,我们在哪里听故事,接受各种各样的信息,玩耍嬉戏,快乐成长。
随着时光的流逝,大槐树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地位,不知什么时候挂在槐树上的大钟不见了,也不知那一年,槐树下的石碾子也被人拆了不知去向,只有大槐树还是依旧孤独的挺立在村口。但是,它已不再是当年的大槐树了,不再是村里人关注的焦点,甚至有点冷清和寂寞。
今天,伴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在农村出现了许多“空心村”、“空壳村”。特别是城市近郊出现了许多拆迁村,许多村子被整村拆掉,人们的乡愁只能留在记忆里。现在的农村,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谋求发展打工赚钱,留守村里的尽是些号称“六一三八六零部队”的妇女儿童老人。我们村里的大槐树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不再那么热闹,不再那么令人向往,也不再有号召力,感召力。但是,大槐树带给我们童年的快乐是永远的!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大槐树留给我的乡愁是永远的!它留在我心里的乡愁是永远也抹不去的!这些年,每每回到村里我都会去看大槐树,都会在大槐树下站立许久,以便使我那流浪的心灵得到一丝慰籍。
2019年夏日于杨凌农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