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长江边的一个山城,号称佛国,是禅宗祖庭四祖道信大师、五祖弘忍大师、乃至老祖宝掌古佛的道场,背靠大别山,南临长江,庐山居其南,可谓"问道黄梅下,悠然见南山"了。迤逦而行,过九江涉江南下,不多日进入鄂省之黄梅了。
翠柳依依,菜花粉黄,水牛白鹭在稻田或食或倚,惬意安适。我一边行脚,一边欣赏江南春色,忽然,我发现一头水牛,立在稻田埂上,正在吃草,远远的看着我,一动不动的立在田埂上注视着我,那种深沉的,无语的默然注视,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诉说,在问候我的风尘逆旅,我向伫立在水田上的老牛合掌问讯,祝福它好运开心,祝福它本本分分做牛,踏踏实实耕田,安安逸逸颐养天年。
告别那只老牛,继续杖头烟霞。路过一个小山村时,从一座农家庭院里,一条中等身材的中华田园犬领着它的龙凤双胞胎,母子三人朝我迎上来,两只小狗狗,轻吻着我的衣衫,阻挡着我的脚步,看着这三只乡间小狗,我好自责行囊里没带吃的东西,没奈何,我只得供养它们佛法了。我为母子三人传了三皈依,为它们起了法名,母曰供佛,子伯曰供法,仲曰供僧,然后教它们"念佛的是谁"这个参禅话头,得到这个法门,狗妈妈和两个宝宝欢欢喜喜为我送行。
来到四祖寺,挂单之后,我在天王殿礼佛时意外和师兄崇戒法师不期而遇,我俩自从在柏林寺分手之后,七八年了,天各一方,无缘一晤,仅得知他在福建平兴寺学律,不意今日重逢于双峰山下,双方不胜唏嘘。
人们说跟着啥人学啥人,崇戒法师精研律宗,心仪弘一律师,他的面相举止越发跟弘一大师相似了。对师兄这状况,我一者以喜,一者以忧,喜的是他持律精进,忧的是他的体质虚弱,几乎是弱不禁风。我建议他不要持戒太严了,身体搞跨了怎么办呀?他淡然一笑,说"为法忘躯,不亦宜乎!"看他道心之固,我只有赞叹的份了。
晚上,我独自一人在禅堂左侧的小园里赏花,一只兔子来到我身边,它除了鼻头是黑色的之外,全身皆是白色,我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心中暖暖的。也许,遍阅炎凉,我对人类这个物种早已厌恶至极了,这次的千里行脚,更深层的原因乃是,修行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过一种逃避人世喧嚣的生活。
行脚途中,我有意选择人迹罕至的山涧河谷或少有车辆的乡间小路,这样可以诗意的品味到孤独的甘冽,更真切的与大地上的花花草草,禽禽鸟鸟对话。孤独乃是治愈一切精神创伤的良药,和现实生活中产生的孤独感相比,而行走在天地间的孤独,则是截然相反的境界,后者的孤独是一种大我的存在,一种空镜般的孤独。
联想到我自幼就根深蒂固的自杀情结,其产生的根本原因,就是我不善于交际,总逃避跟人来往。正是由于这个毛病,我更喜欢大自然,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展开隐形的翅膀,重现天使之身,言语滔滔,无拘无束,好像我才是大自然的情人似的。由于自幼对诗歌无师自通,而且体弱多病,整个童年与书为伴,尤其喜爱天才诗人的诗,像李贺、王勃、朱湘、戈麦、济慈、拜伦、彭斯、尤其是俄罗斯诗人叶赛宁,更是对他的诗烂熟于胸。哲学家郭尔凯戈尔问道:“什么是诗人呢?”“诗人就是命定中注定不幸的人。”真好,诗歌!一一你是我的盔甲,呵护我走过风雨人生;你好,旅行!感恩你馈赠给我芬芳的诗意;你好,大自然!我像出埃及记的摩西一般,山一程水一程的跋涉,就是为了找到你,跟你面对面的思念。大自然啊,不要再把我迷失在人间了!一一在那个人鬼混居的四合院里,那里的大人们除了对钱感兴趣之外,对什么也不上心,那里的小孩子除子上学挣分数之外,没有仼何别的选择。如来讲,置身五浊恶世,须生出离之心,真真切切戳痛我的心坎了,出离,必须的!"此身不向佛前度,更待何世度比身?”这话讲得太扎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