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拉着水管,一会儿将水注入滚动着的搅拌机里,一会儿用水冲洗着搅拌机外侧,一会儿又把打着圈堆在脚边的水管拾掇起来……
他戴着草帽,穿着一身松垮的旧衣服,衣服上,裤腿上沾着水泥浆。脸庞,手臂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
父亲六十九岁了,仍在努力工作赚钱。
此刻的他,正在参与修缮庙宇的工作。
这座庙宇从我记事时便有了,也不知道它在这个时空中存在了多少年。
朱红的大门,头上正书:响水观音寺;右边一扇小门,上书:空门;左边一扇小门,上书:路觉。
门内空旷一点的地面堆满了河沙,石子。一座侧殿基本完工,主殿还搭着脚手架,有匠人师傅在屋顶描绘飞檐上的图画。
主殿门前一条碧绿的小河,左边一颗高大的苦楝树,树上开满了紫色的小花。树冠紧靠另一座侧殿的楼顶,楼顶长十几米,宽三五米,顶上蓄满了水。
我站在比楼顶更高一些的土阶上,看着这一方水池,想起在其他庙宇也见过这样的水池,总觉得有些许神秘。或许它们的设计与风水有关,但我丝毫不懂。只道是它们存在必有存在的道理。
父亲仍在忙碌着。他身后民房的廊道挂着一口大钟,佛门外的我不知道它是用来干嘛的。
从民房的门口走出来一位身穿褐色佛衣的尼姑,头发寸许,有些花白,看不出年纪,步态轻盈,充满活力。
接着又走出来几位,她们着统一的褐色佛衣,寸许头发,有几位还戴着眼镜。她们朝着民房里临时设立的佛堂走去,聚集在香案旁。
她们在干什么呢?我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打扰佛门的清修。
时间越来越接近六点半,父亲快要下班了。我一直站在他身后等着。
终于,他回过头来看见了我。我说:“爸,准备下班呗。”他问:“到六点半了吗?”我说:“还有几分钟。”他说:“那再等会儿。我到上面把灰浆提上去。”
说完迈着矫健的步伐,攀着脚手架,登上了主殿的房顶。他拉着绳索,一个装着几桶灰浆的台面缓缓升起。台面升到他的脚边,他迅速地把几桶灰浆提出来放在房顶的平面上。收拾好绳索,又蹬蹬蹬地下了楼。
他说:“再等等。”说完开始收拾散落在地面的工具,把河沙,水泥用塑料薄膜遮盖起来。他一边做一边说:“遮起来干净一点,要不然晚上猫猫狗狗跑到里面拉屎拉尿。”
收拾好这些,他才去洗手,提他的包,跟着我走出大门。
我们的车停在公路边,孩子从车上下来,奔向这个老头儿:“外公!外公!”喊着就要抱上来。父亲立马停住脚步,用手挡着他:“停,停,停,外公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待会儿把你白衣服弄脏了。”坐在驾驶室的女婿说:“没有关系的。”
孩子拉开车门让外公上车,在车上叽叽喳喳的跟外公聊天。
我问父亲:“尼姑平时在庙里都干些什么呢?”父亲用他的认知告诉我:“一会儿敲那个木头块,一会儿又呜呜哇哇的念经。念完了歇一会儿又开始,听不懂在念什么。”
我们都不懂。就像不懂门口写的“空门”与“路觉”一样,门外之人岂懂门内之事。我只懂父亲六点半下班,如果我们不来接他,他只能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家。趁着假期,能接一次就能让他轻松一次。
父亲参与修缮了两座庙宇,他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换取了报酬,而我却认为他是在为后代的我们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