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向你们召唤的时候,跟随着他,
虽然他的路程是艰险而陡峻。
当他的翅翼围卷你们的时候,屈服与他,
虽然那藏在羽膈中间的剑刃也许会伤毁你们。
------纪伯伦《论爱》
研二了。
灵珊感觉这个暑假是她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假期。
思念让寂寞变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触目,坐立不安。
灵珊变身为拇指狂人,给邱子亮发了海量的短信,可怜的拇指没得肌肉劳损也算奇迹。
终于开学了。
在开学的第一天,灵珊就和邱子亮站在S大西边的湖南路上吵了起来。真应了那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灵珊手里还拿着邱子亮花一块五毛钱买来的梅花糕,梅花糕是南京的特色小吃之一,湖南路上就好几家。独独有一家韦氏打出CCTV强力推荐的招牌,生意火爆,从早到晚,排队的人从马路这边排到了对面,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走得推推搡搡。邱子亮和灵珊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拿到一杯梅花糕,这是上一炉的最后一只,下一杯要等到师傅用大勺子把红的白的圆球和紫色豆沙挨个浇到脆皮筒里,慢慢烤熟。
灵珊再也等不及,接过那只梅花糕,从引颈等待的人群中挤出来,恶狠狠地朝着脆皮筒咬了一口,滚烫的豆沙呈线性飞出,落在了灵珊的白衫上,灵珊哎哟着大叫起来:“烫死了!”
邱子亮拿出纸帮灵珊擦衣服,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属什么的呀,吃东西怎么从中间咬啊?”
灵珊恼道:“管你什么事?你凭什么不让我报你导的选修课。”
邱子亮解释道:“也不是不让你报,我只是觉得你选修古代文学和现当代文学比选文艺学合适。”
灵珊快步走到一个公交站牌下,“你就是不想让我和你一块上课,怕什么?别是喜欢上你班上的女生了吧?是哪一个?”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邱子亮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灵珊不知为什么,老是感觉他对亲密有着本能的排斥,最过份的是他并不喜欢和她在人前“秀恩爱”。但这些肚子里的小九九,灵珊也不好拿上桌面跟他闹别扭,只有拿点边边角角的事挤兑他。
邱子亮跟过来,“这哪跟哪呀,你愿意报我们张老师的你就报好了,我只是觉得选他的课对你帮助不大。”
这时一辆公交车刚好驶过来,灵珊看也没看直接上车,邱子亮大叫:“你这是去哪?”
灵珊嫣然一笑,“你自己回学校吧!”摸出一块钱就扔到投币箱里。
邱子亮只好跟着跨步上来,车上人挤挤的,最麻烦的是竟然有几个人是拎着大包小包。邱子亮挤到灵珊身边,“你这是想去哪?”
看她站不稳,左手抓住吊环,右手拉住了灵珊。灵珊看他跟着上来,情侣间那点别扭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灵珊狡黠地一笑,“终点站。嘿嘿。”两只胳膊环住了邱子亮的腰,一下子觉得牢靠了,“咱们就这样一起坐到终点站好不好?”
邱子亮笑道:“这么挤,这也叫坐啊?这是哪路车,终点站在哪里?”灵珊就知道
公交车一阵颠簸,灵珊偎到邱子亮身上,“管它呢。”
公交车一路轰隆隆驶下去,车上人渐渐少了,两人坐了下来。
灵珊把头斜靠在邱子亮的胸前看着窗外,突然大叫:“长江大桥!”
公交车真的是在过长江大桥,果真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坐在桥上的公交车里,长江依然是浩渺无边,水是浑黄的,水上密布着很多船只,灵珊问邱子亮:“打鱼的?”
邱子亮说:“应该是挖沙的吧?”
看着浑黄壮阔的水面,灵珊感慨道:“以前看到一幅漫画,画着两条河,一条呼叫:“长江,长江,我是黄河!”另一条应道:“黄河,黄河,我也是黄河!”,长江的水怎么也这么浑呀。”
“环境污染吧?这河再不好好保护不行了,这段还挺宽的,水量大,有的地方都断流了呢。”
公交车径直开进一个小村子才停了下来,这就是灵珊向往的终点站了。灵珊跳下来东望西看,邱子亮说:“哪儿的农村都一个样啊。这儿跟我们老家没什么两样,照理说南方和北方应该不一样啊?”
灵珊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停下,砖头的房子黑漆的大门,门上的对联都发白了: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灵珊笑道:“南京也算南方?何况咱现在跑到长江北了,就是北方了。瞧连这对联也是全世界一个样。”
灵珊和邱子亮走出小村子,穿过一片片快要熟了的稻子地,走了下去。邱子亮折了一根稻子递给灵珊,自己扔了一粒大米到口里,“还是有区别的,我们那儿种的是小麦,一年一熟,这儿的稻子都有一年三熟的。”
说着说着,他们的眼前出现一道长堤,俩人翻过去,是长江。不过这段江不复波澜壮阔,有了涓涓细流的味道。河床很宽大,长满了杂草。勤劳的农人就在这片杂草里开垦出一小片一小片的庄稼地。有个矮墩墩的中年人正在刨花生,刨出来的花生堆在田头一小堆,灵珊推了推邱子亮,附耳道:“我想吃花生。”
邱子亮就走到那人面前说了句话,那人很豪气地扔过来七八棵花生。灵珊拎着它们走到稍远点的一处柔软的草丛里,准备开吃。邱子亮蹲下帮她剥花生,突然站起来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拔腿就跑。
灵珊就坐卧在那处草丛里,像只等待妈妈打食回来的雏鸟。
不一会儿,邱子亮窜了回来,手里抓一把小葱,兴奋地说:“灵珊,现在教给你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吃法。”
掐了一段葱叶,一边把花生米一粒粒塞进去,一边带点遗憾地说:“这边的葱长得太小了,我们山东那边的都高头大马的,章丘大葱棵棵长得比你还高呢。”
灵珊将那管装满花生米的葱叶塞到嘴里咬了一口,不可置信地叫起来:“真的很好吃哎。”是有生以来最特别的味道,香,辣,清香,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反正相当可口。
原来,当花生遇上大葱――味道好极了!
灵珊最终没选邱子亮导师的课。研二了,导师对课业开始负责起来,直接给灵珊他们师兄妹四个指定了选修课,跨专业的就选了一门古代文学。最最关键的是这学期导师亲自上阵了,开了一门19世纪文学。灵珊他们责无旁贷地要帮导师撑场子,乖乖地选了导师的课。
第一堂课,导师就只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直接坐在椅子上没再起身。“梁平,讲讲你对19世纪文学的看法。”
令狐冲站起来,从狄更斯到大仲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灵珊听得心惊胆战,就怕导师下一个点她的将。
导师从大师兄点到二师姐,三师兄。三师兄刚讲完,导师还没叫灵珊的名字灵珊就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可是一点也没准备呀。再说也没有令狐冲的口才。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灵珊如获大赦。导师很慈祥地转向灵珊:“灵珊准备下节课发言吧。想给大家讲点什么?”
灵珊嗫嚅道:“要不我谈谈海明威作品中的存在主义思想吧?”
导师点了点头说:“开的这门课叫19世纪文学,但我向来不局限学生思维,大家一定要放开,想到什么说什么,课堂讨论课嘛。”
下课了,灵珊对走过来的令狐冲嘟囔道:“这导师也太好当了,也不用备课,只叫学生自己起来讲,要这样,我也会当了。”
令狐冲紧张地看了看门口,导师早已走得不见影了。“灵珊,以后说话得注意点轻重了,这话要是让导师听见了,多不好。”
灵珊吐了下舌头,撒娇道:“师兄,我也就是只跟你说啊。”
“你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要用理论讲解作品是很难的,咱们一起到图书馆找找萨特的书吧?”
“师兄,你帮我找好不好?我还得跟苏姐去时代超市呢。”说着一溜烟跑了。
令狐冲一个人被留在后面,笑着摇了摇头。
坐在寝室里,灵珊抱着令狐冲帮她借来的萨特全集,看得直打嗑睡。自我挣扎了一会,还是打开电脑挂上了QQ。令狐冲一如既往地在上面等她。
令狐冲问:“能看懂吗?是不是一时找不到思路?”
灵珊敲过去一个大哭的表情。
令狐冲说:“我找到了相关的几篇论文,你看看,这只是讨论课,并不是自己写论文,所以实在自己没想法,可以把别人的想法讲出来也行。”
灵珊接收了传过来的文件。果然有极精到的论述,灵珊大喜过望,如吃了定心丸般踏实。
晚上,候到邱子亮上线。灵珊说:“要不要打开PPLIVE接着看《东京爱情故事》?”
邱子亮说:“不用应付导师了?”
灵珊得意地回道:“搞定了!”
灵珊这段时间跟邱子亮同时在PPLIVE上看这部经典日剧,灵珊以前是看过一遍的,但跟邱子亮用这种方式在同一时间看让她感觉很浪漫,俩人开着QQ,边看边聊天,对着剧情评头论足。
看到10点半。邱子亮逼灵珊去睡,灵珊知道邱子亮是个野猫子,晚上很晚睡,早上很晚起,老不吃早饭,胃最近又开始疼。就叮嘱他也早点睡。但她知道说了也白说,邱子亮最喜欢在所有人都睡着了,一个人看书。
第二天一早就是导师的课了,灵珊有了令狐冲的帮助有恃无恐,尽管邱子亮不肯跟她耗,早早叮嘱她睡。她自己却点开最近火得一塌糊涂的《金枝欲孽》欲罢不能地一集集看了下去,直看得头晕眼花,灵珊看看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天哪,竟然凌晨4点了。啪地一声直接关掉电源,腾腾地爬到床上没脱衣服就睡着了。
令狐冲照例早早提了一暖瓶水,给导师备着冲茶。看灵珊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惊道:“不舒服?脸色这差。”
灵珊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刚说完一个喷嚏山响,鼻涕溜溜。灵珊赶紧拿纸擦掉,心虚地跑座位上坐好,拿出准备好的发言稿看起来。
令狐冲过来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感冒了?没事吧?”灵珊再度摇头。这时导师一步踏进教室。
这堂课,灵珊上得腾云驾雾,发言稿念得稀哩哗啦,边念边觉得讲成这样实在对不起令狐冲苦心帮她找到的资料。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头重脚轻,喷嚏、鼻涕不断。灵珊还记得头一回见面导师夸她说:“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孩子。”得,这回的失态,也不知道还得努力多久才能挣回好印象。这事谁也怪不得,要怪就得怪《金枝欲孽》,谁让它拍得那么扣人心弦。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灵珊想站起来却一点劲也没有,又软绵绵地坐了回去。
令狐冲冲过来:“灵珊,我带你去医院吧。”
灵珊摇摇头,令狐冲担忧地望着她,把手掌按在了她的额头,“你发烧了!”当即替灵珊把书抱着,强行拉灵珊去校医院。灵珊甩掉他的手勉力笑道:“小题大作,我自己能走的。”
量过体温,37.8。医生建议输液,说两天差不多就能好了。没等灵珊回答,令狐冲就说:“医生你开单子吧,我去拿药。”
令狐冲扶灵珊到输液室,自己转身去配药室拿药。这输液室也就有10平方左右,两排椅子都靠墙放着,冷清得很,灵珊在靠窗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给邱子亮发了个短信,特意将高烧体温写成了38.5。灵珊总觉得体温没过38度,实在是不像话呀,不足以引起他的怜惜。
很快,邱子亮的短信回了过来,“怎么搞的?严重吗?苏姐陪着你的吧?我在火车站呢,一个中专同学过来,可能过不去。”
灵珊大气,把手机扔回兜里。
一会儿,护士过来扎针,灵珊伸出右手,令狐冲过来扶着她的肩膀,灵珊看了他一眼,令狐冲把手拿了下来,灵珊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满写着痛惜,心里翻过一阵愧疚。
灵珊盯着输液管,不满道:“这滴得也太慢了,什么时候滴完呀?”令狐冲劝道:“真是急性子,已经很快了。”看灵珊百无聊赖,又问:“要不,找本书你看?”灵珊耍赖道:“看着那些书我就反胃。恨不得扔了,我想看本《青年文摘》。”
令狐冲失笑道:“这么大了,还看那些小孩子的玩意。”话虽如此,还是站起来到校医院门口的报摊上去买了。
灵珊又掏出手机,邱子亮又发过一条短信,“怎么不回?有没有好点啊?”
灵珊回道:“要输液的,很快就完了。不用过来了。”
令狐冲把《青年文摘》买回来,灵珊挑里面的爱情小故事看,明知道都是些伪文章,但灵珊还是乐此不疲,她从来不计较文章的真实性,只要是方块字,拿过来哪怕是征婚广告她也会看得津津有味。令狐冲也就看起专业书来,但不时抬头看药水滴到什么位置了。
快滴完的时候,令狐冲早早把护士叫了来,拔针后灵珊把酒精棉扔掉,这才发现手背青了一片,灵珊是敏感体质,一碰即青。令狐冲过来捧过灵珊的右手问:“疼不疼?青了这大一块。”
灵珊刚要回答,发现输液室的门口多了一个人。
是邱子亮!
他盯着令狐冲和灵珊碰在一起的两只手。
一言不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