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蓝葵把人带回了审讯室。
岳静辉在中统局上海站，给蓝葵的侦缉队，设立了专门的审讯室。审讯室设在地下，里面阴森森的。
常芳瑜坐在椅子上很平静，从被捕那一刻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很庆幸这份重要的电报，终于发出去了。虽然她已经来不及把电报送到特委，可至少城外的游击队收到了这份电报。这样特委也很快会知道电报的内容，知道地下党内部出现了叛徒。
按照规定，她应该在收到电报，并发出给游击队的同样内容电报之后，尽快将电报送到交通站，再由交通站把电报送到特委机关。如果她没有按照规定送出情报，将会被认定为发生了意外。那么特委就会在第一时间切断和她之间的联系，要等被证实正常后，才能重新恢复联络。这是地下党多次遭遇破坏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常芳瑜此刻非常冷静，敌人只找到一部电台，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断定是共产党的人。常芳瑜很清楚，在上海的秘密电台多达上百部，隶属各种各样，仅凭一部电台不能说明什么。
被捕以后，常芳瑜也只是被常规审讯了一次，敌人并没有上刑。常芳瑜镇静自若的神态，让他们琢磨不透，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只是把她关起来。
常芳瑜的判断非常准，子夜过后，特委的门被紧急暗号敲响。柳莲珍赶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常芳瑜的联络员，泰森路一爿小店的老板娘，阿珍。
“出了什么事？”
柳莲珍把她让进来。
“常芳瑜没有按时送来今天的情报。有个来小店买香烟的客人说，晚上大约10点钟，泰森路出现过一辆奇怪的车。”
“不好，常芳瑜出事了，你们夫妇马上转移。我明天派人进一步了解情况。”
第二天泰森路8号弄堂口一家香烟店没有开门，门口贴了一张纸，有事去乡下几天，算是个安民告示。这家香烟店的临时关门，没有引起上面反响，215弄被抓走了一个女教师，却在那一片掀起轩然大波。
“不得了，现在可以随便抓人了。半夜三更抓走一个女教师。”
“不要瞎说，那是共产党。”
“共产党不是早就抓光了好伐？哪里还有共产党？”
“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
……
柳莲珍很快得知了情况，又通过另外一条渠道与城外游击队联系，结果得知，他们收到了常芳瑜最后发出的电报“速查清叛徒”。
特委离开启动了紧急预案，开始清查叛徒。同时设法了解被捕的常芳瑜情况。
那天叶子刚刚进办公室，雅雯就来了，她关好门，轻声对叶子说，“叶子，常芳瑜被捕了。”
叶子失手把手上的一只杯子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第三天。她是发报之后被捕的，他们在现场找到了电台。不过，现在身份是否暴露还不清楚，在上海有很多秘密电台，其中包括商业电台，还有日本人的，美国人的，以及汪精卫的电台。组织上希望你可以想办法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如果她的身份没有暴露，才能想办法营救。”
“你的意思，抓她的不是法租界巡捕房，而是蓝葵的侦缉队？”
“是的，是蓝葵的侦缉队，从泰森路抓了常芳瑜。”
“好，我想办法了解一下，今天正好是给蓝葵送红利的日子，本来约好在西里菲斯。”
“你也要更外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
下午的西里菲斯咖啡厅。
叶子一身旗袍拿着一只小包，走进咖啡厅，一眼看见蓝葵坐在那里，便不慌不忙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蓝队长早啊。”
“哈哈，有钱拿自然要早点。”
叶子拿出一封钱，看看周围，送过去。
蓝葵毫不介意地拿过去，塞进衣服，“你真小心，还有人敢盯我不成？”
叶子却说，“你蓝队长不怕，我是怕的，毕竟是走私生意，不敢正大光明。”
“这话倒也对，哈哈，我现在也算政府公职人员吧。”蓝葵得意洋洋自嘲。
“你当然是公职人员，堂堂侦缉队长。对了，听说你们最近一直在抓人？”
“抓共产党嘛。”
“你们抓的都是共产党？”
“当然也不一定，上海有不少日本特务，还有汪精卫的人，甚至还有英美搞特工，弄商业情报的。”
蓝葵因为搭上顾祝同、岳静辉的关系做生意，完全没有把叶子当做外人。
“这样啊，我以为抓的都是共产党。”
“前天刚刚抓了一个，就吃不透。小姑娘看上去一点不紧张，电台刚刚用过，就是密码本没有找到，也没有电文，她说自己是商业电台，受雇与思林普顿公司。这是美国公司，也不好查啊，只能先关起来再说。”
“思林普顿在上海有个办事处，羽铭和他们有些往来。他的公司和思林普顿有生意的。”叶子轻描淡写。
“是吗？你能不能帮着向顾老板打听一下，思林普顿在上海，有没有设立情报小组？”蓝葵马上就接了话茬。
“这种事情我不好问啊。我不过问他的生意。”叶子故意为难。
“也是啊，顾老板的脾气我知道。”
“其实这件事也不难。”叶子欲擒故纵。
“怎么说？”
“你和岳主任说一声啊，羽铭和岳主任是朋友。你托我，不如直接找岳主任。”
叶子秉承雅雯的吩咐，不把自己直接牵连进去，来历个顺水推舟。
蓝葵一听大喜，“我怎么忘记了。你说的对，我让岳主任亲自打电话。”
蓝葵回到侦缉队就去找岳静辉汇报。
岳静辉心都没有多想，顺手拿起电话给顾羽铭拨过去。
“顾老板。”
“岳主任。什么事啊？岳主任不会无事打电话的。”
“哈哈，小事、小事。”
“无论大事小事，岳主任的事，顾某一定鼎力。”
“顾老板可是和美国思林普顿公司有往来？”
“有啊，生意往来不少，算是个大主顾。怎么，岳主任要和思林普顿做生意？”
“哪里哪里？我就是想拜托顾老板侧面了解一下，他们在上海是不是有情报小组？”
“岳主任在说笑话了，这么大公司，在上海滩岂会没有自己的商业情报网？”
“你确定吗？”
“岳主任，别说是美国公司，就是汪公，蒋公子，哪个没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岳主任，商场如战场，情报很重要的。就是我顾某也有的。”顾羽铭坦然相告。
“这些公司都是用电台联络吗？”
“转告你岳主任比我清楚，上海的电台多如牛毛有点夸张，一两百总是有。不会都是共产党和日本人的吧？”一语惊醒梦中人。
岳静辉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对上海的秘密电台，只怕要换个办法严加管理。像现在这样发现就抓，肯定行不通。
岳静辉放下电话，“你听见了女教师？再关几天，让她找保人吧。看看她找什么人担保。”
“明白了，我有数了，幸亏没有用刑。”
“以后抓到人，都不要马上用刑。上海形势太复杂。随便用刑，指不定得罪哪路神仙？”岳静辉嘱咐蓝葵。
“我晓得了，主任。”蓝葵点点头。
三天以后常芳瑜被释放了，蓝葵却多了个心眼，在她身边安排了密探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