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感受死亡才能体会生命的真谛。
2018年4月6日晚八点:
厨房里灶台上的锅正在冒着热气,爸爸开始做晚餐;弟弟身体似有不适,正躺在床上休息;姐姐新婚在婚房招待着老同学吃火锅;妈妈做工还未归家;卫生间里的我准备洗澡,今天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租赁的老房子,旧式的壁挂炉,蹲坑式的马桶,卫生间狭小的空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到不久前弟弟刚洗完澡,只觉得有些缺氧。似乎开始有些站不住,像是平日的低血糖,全身无力,既如此那便蹲着洗吧,刚抹好的洗发露还没来得及冲洗干净,眼前就一片模糊,感觉到不对劲就去够淋浴的旋钮,水停了,意识也停了。
黑暗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水在哗哗流淌,掠过我的身体,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得难受无比,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瑟瑟发抖的我无法动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像是被困在地狱中无法解脱。心中恐惧弥漫,若我一直无法呼救,会不会就这样直至死去。漫长的时间,冷水不停的在刺激着我的神经,提醒着我不要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缓慢睁开了眼睛,雾气缭绕,分不清幻想与现实。此时的我,一条腿在马桶里,一条腿蜷在马桶边缘,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后是老式的暖气片,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我支撑着坐直身体去关水龙头,水声停止,冰冷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丝温暖。求生的意志让我站起身,生怕下一秒就又要昏厥,无边的黑暗与恐惧让我不寒而栗。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我穿戴好衣服,天旋地转的感觉,随时都可能倒下去,我凭借感觉移到门边,还未来得及开门,黑暗就再次袭来。
朦胧中我看到了爸爸的背影,是做梦吗?爸爸来到我身边,看到一丝不挂的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喊来弟弟拿来一条毯子遮住我,我用尽力气说完头晕两字就倒在爸爸怀里,他们扶我到床上,不知所措。
八点三十分,妈妈似乎比平时回来的晚,爸爸在客厅来回会踱步,时而到床边呼喊我的名字,时而晃动我的肩膀试图把我叫醒,粗糙的手掌划过我的肌肤,我竟觉得有些刺痛,当时的我是有意识的,只是动弹不得。
九点钟,妈妈回到家,看到了床上奄奄一息的我,怒火中烧,来不及责怪爸爸,通知了姐姐,并为我穿好了衣裳。叫的车都不愿意到小区拉病人,只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姐姐家里是有车的,只不过前天在高速上撞了车,送去维修了。
九点半,我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大厅,片刻后我悠悠转醒,瞳孔放大,脑袋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妈妈不忍看到我这个样子,偏过头去。一系列的检查,确认一氧化碳中毒导致昏迷,所以急需吸氧。
去高压氧的路上,并不平坦的小路,颠簸的我脑袋生疼,紧紧皱起眉头,然后病床和我都被抬起,接着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我想,病床应该是很重的。躺在床上的我看着此时漆黑的天空,星星异常明亮,目之所及,满天繁星,煞是好看。这样的夜空前不久才看到过,只不过那次是在高速路上,在服务区等待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星星,也如今晚这般好看。可能越是在危难中,才会越发觉得身边的风景好看,想来是大难不死后的喜悦吧。
吸完高氧已经凌晨,后脑勺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对家人说明,虚弱的声音他们听不真切我所表达的意思,发现了氧气罩绷带上的血迹,才明白我头部受了伤。再次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被抬着的病床和我,还有明亮的繁星,我竟偷偷嘴角上扬。
又是一系列的检查,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姐姐说服了爸爸妈妈回去休息,她和姐夫在医院陪我。姐夫倚靠在椅子上,身上盖着羽绒服,姐姐趴在我的床边时刻关注我的情况。
留院观察的夜里,后知后觉的痛感袭来,让我痛苦不堪。手上打着点滴,屁股也刚被打了针,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后背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肩膀和腰上都有擦伤,后脑勺一阵阵刺痛,中毒后遗症让我吐了一次又一次,生理期的雪上加霜让我夜不能寐,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记忆涌上心头,一幕幕像是电影场景,爸爸一声声的呼唤,一遍遍试探我的气息;妈妈在等红灯的间隙手不断感受着我的呼吸;姐姐双手合十的祈祷;弟弟在吸氧时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喂水,还有在那条小路上被抬起的感觉,都让我觉得活着真好。匪夷所思的是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是如何打开的?卫生间的门又是怎么打开的?
如果没有冷水的刺激,我恐怕不会那么快醒来;如果卫生间的门没有打开,我也不会晕倒在门口。明明昏迷前,所有的水都已经关闭,卫生间的门锁我更是上了好几圈,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在昏迷的刹那,下意识的举动,让我死里逃生。若不是无意为之,我感谢上苍对我的垂怜。
夜里的急诊大厅很冷,也很吵闹,医生和护士来来回回检查巡视着,有老人睡在过道里,有小孩子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有家属东倒西歪的随意躺着。有些生命在今夜凋零,有些生命死里逃生。
大难不死,有的福气在危难时就已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