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家长里短2

师父说，三里河的王老三，不好赌。
说起这王家，怪事多。他们家有磨坊，有酒坊和油坊，在咱们这边城可是有钱的人家。不过他家五个儿子，除了老四，其他四个儿子都是残疾。
老大，就是王傻子，据说是五岁的时候掉河里了，捞上来没死，傻了。大夫说，脑子进了水。
老二，瞎子，天生的。所以，基本不出门。
老三，也就是大妞说的那个三鬼子，一条腿瘸，走不利落，也是天生的。都说他好色，一肚子花花肠子。
老五，哑巴。这回不是天生的，因为接生婆说，生下来的时候，会哭。后来怎么哑了呢？好像是吃错药了。
老四，就他是个正常的。十九了，今年秋天成的亲，娶的是下河村的高桂英。
现在王家，就是老四当家。王家老爷子前年没了，老太太是老五的娘。哦，忘了说，这王家的五个孩子，五个娘。王老爷子，有五个婆娘，活到最后的是老五的娘，但据说，五个婆娘里，她是第二个进王家门的。
太复杂，我分不太清。迷迷糊糊的听，王家是知道闫家还不起债，所以就让大妞嫁给王大，那样不但赌债一笔勾销，还给彩礼。说是明媒正娶，关键呢，大妞不愿意，倒也是，谁会愿意嫁傻子呢？
说来说去，大家也没想出个啥主意来，只好先吃饭。吃完午饭，就各干各的去了。东哥叫走了大妞，我惦记着戴二的香粉，洗完碗，就想跑去他们那看看。路过院子的时候，我看见东哥和大妞站在大门口，不知在说啥，只看见大妞在哭，然后，跑了。
一下午，我混在戴二他们屋里。他倒也不怕我偷师，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看不明白。
晚饭前，赵小回来了。还带了菜，说是保长夫人为了那瓶蔷薇水给的谢礼。
“哇！真香！这是啥菜？”
我口水直流，开心的盯着那两碗菜。
“这是回锅肉，这个叫辣子鸡。”
赵小得意的指点着。
“呵，赵小，以前咋没见你做过？跑到保长家溜须拍马去！”
我嘴上骂他，心里暗笑。
“这不是给你带回来了嘛，生啥子气嘛！不气不气，咱们幺妹儿多吃点儿！嘿嘿！”
赵小嬉皮笑脸的拍着我的头。
“我才不生气呢！谁跟好吃的过不去啊！是不是花花，来多吃点！”
我瞪了赵小一眼，又拍我头，等我长高了，让你够不着！
“好呢，来，墨儿多吃点儿！”
花花说着夹了块鸡肉，放在小戴碗里。
我无语，赵小偷乐。这种场面，真是让人热泪盈眶！
于是，我赶快夹了肉放在师父碗里，又给东哥夹菜，就是不理赵小和戴二。
“小刀……乖。”
哐啷一声，赵小筷子掉地上了。我也一口馍馍，卡在嗓子，差点儿噎死。赵小帮我拍着背，花花忙给赵小拾筷子，我们几个忙成一团。
师父愣了一下，沉着脸说了一句，吃饭，大家就都安静了。
我偷偷的瞄了一眼东哥，他埋头努力喝着汤，脸快掉碗里了。
“呼”，我连忙呼出一口气，拿胳膊肘碰了碰赵小，小声儿问道：“刚才，你听到没有？是东哥说的？”
“我，确定！就是他说的。”
哇！我很惊奇，我猜，大家都和我一样惊奇！吴东，这个千年木头，会夸人？哇！
“幺妹儿，今儿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赵小一脸担心的低声问我。
“没什么事啊？”
我也很茫然。
“不正常，他，不正常。”
赵小自言自语的皱着眉。
“话多，吃饭！”
这是东哥说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毫无感情。
啊！这就正常了。好了，看来他没病。于是，我和赵小相视一笑，彼此明了，放心的开始抢菜。
“不给你吃！你今天在保长家肯定吃了很多好吃的！”
“哪有，我哪好意思在别人家使劲儿吃啊！”
“没有才怪！就你那厚脸皮，会不好意思？”
“哎呦哎呦，小女女儿可不敢乱讲，哥哥我玉面凌风的，哪能厚脸皮呢！”
“哈哈哈哈哈哈，是玉树凌风！”
墨儿大笑起来，老戴忍着笑，拍了他一巴掌。
“哎呦！就是他说错了嘛！”
小戴不服。
“还说！”
老戴瞪眼。
“哈哈哈哈哈，二哥，你怎么跟学堂的夫子一个样儿，小子说的对着哩！”
赵小向小戴眨眨眼，夹了一大块肉给他。
“好小子，吃！还是你有学问，以后多教教我啊！”
小戴吃的满嘴流油，笑着点头。
咱们没钱，也吃不起肉。但很开心，因为，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打闹，期盼着，将来的美好！对于我们几个来说，天下再乱，重要的，还是眼前的饭桌。
干完厨房的活儿，我就准备往赵小那晃。
“小姨姨又去小叔叔那玩了。”
小戴趴在花花耳朵边儿嘀咕。
“关你屁事儿！”
我冲着他吐吐舌头，做鬼脸儿。
“额，花姨，她总吓我！”
“囡囡，别吓他。”
花花笑着把墨儿搂在怀里。
“哼！小屁孩儿！”
我转身就跑，臭小子，就知道告状！全边城的人都知道我和赵小最好，你管得着吗！隔壁大婶常笑着打趣我们，说我和赵小跟一个娘生的似的，一样样儿的，一对儿活宝！嘿嘿，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哥可不是赵小这样儿，他可是沉稳的很呢。
“见到锦娘没有？”
进了屋，我一屁股坐在炕上，咦？东哥竟然不在。
“哪能见到，她虽不是官家小姐，也是要出阁的姑娘，她娘才不会让她见外男。”
赵小撇撇嘴，塞给我一个油纸包。
“这啥？”
我边说边打开。
“糖花生！”
我看着纸包里一颗颗包着糖霜，圆鼓鼓的花生，惊喜的叫着。
“吃吧，不多，不够分的，我就没拿出来。”
赵小很是欣赏我现在的表情，他说，这才是正宗的吃货该有的样子。
“哪来的？”
我忙丢一颗在嘴里，又塞一颗给赵小。
“我做的，保长夫人好这口儿。”
“哇！你还会做这个！”
“那是，我会的还多着呢，等将来太平了，都做给你吃。”
“嗯嗯。”
我开心的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嘴里腾了空儿接着问赵小。
“打听到了吗？她们要不要胭脂水粉？”
“嗯，保长夫人很是喜欢蔷薇水，叹气说，要不是南边在打仗，她是要去扬州好好给锦娘挑嫁妆的，可现在没办法了，路都断了。”
“扬州？她也是知道扬州戴家的？”
我两眼放光。
“嗯，她还和我讲，戴家的脂粉如何好。我就和她说，脂粉我是不懂的，可我家小妹爱捣鼓，说不定有法子。你猜怎么着？那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说要是能有胭脂水粉，她多少都要！这不，还让我给你带糖花生回来了。”
“太好了！我今天看戴二做脂粉了，看不明白，但他说，再过几天就好了。”
我把花生咬的咯嘣响，再过几天就能见分晓！
这时，东哥回来了。我连忙把花生递给他，他看了一眼，说，不要。
然后，我们又闲扯了一会儿。就在我起身出门的时候，吴东突然叫住我。
“闫家的事，你别管。”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大妞的事儿。
“那，大妞咋办？”
我知道这样的事儿，我管不了，只是觉得大妞可怜。
“她被王家算计了，这事定局了。”
“啊？”
这王家为什么要算计大妞呢？村里的姑娘那么多呢！比她好看，家又穷的多了去了，给点儿铜钱娶回来，不是更省事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啥意思？我和赵小对了下眼神，不懂。

第三十七章 花季容颜

晚上回屋，我是肯定要把糖花生贡献出来的。我也知道，花花一定会留给小戴。我觉得，自从这父子俩来了之后，花花变了，为啥呢？不知道，反正我是觉得，小戴那臭小子总和我抢，抢花花！哼！
几天之后，老戴的胭脂粉做好了。这真是激动人心，我是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用，花花更不会往脸上擦。瞬间，戴二有点儿尴尬。
“嘿嘿，戴二哥，这个吧，我没用过，嘿嘿！”
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嗯。”
戴二随口应着，眼睛却跟着转身离去的花花。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花花的心情，大家都明白。
“用这个，沾一点粉，慢慢的均在脸上。”
老戴示范之后，转身走了。
我和赵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小碟儿香粉，有点儿无措。
花花一定很难过，一想到这，我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别人家的女孩要是有了这些，肯定高兴的打扮。可花花的脸，拿什么打扮呀！
日子久了，我们都忘了她那和年龄不符的面容，家人不会在意她的样子。可谁都知道，在这最好的年纪，别的女孩儿都花枝招展，而她，又怎么会真的，不在意呢！
“赵小，怎么办？”
我无助的看着他。
“幺妹儿，别担心，花花，想得通。”
“我知道，只是……”
只是，我们帮不了她。
“好了，打起精神！想想银子，新房子！那时候花花多开心！来，试试这闻名天下的粉！”
也是，我们做，能做的吧！
于是，赵小就开始往我脸上拍香粉，我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屏住呼吸，觉得，自己，掉面盆里了。
忙乎了不知多久，我都饿了，赵小还没拍完。
“咿呀！俄滴娘来！”
刚进门的隔壁大婶，惊叫了一声。
我撅着嘴，呵呵傻乐，生怕把粉吃到嘴里。
“俄的娃啊！则四做撒尼？”
“香粉，给小刀擦粉呢！呵呵！”
赵小呵呵直乐。
“咿呀，则四把俄娃揉成个馍馍嘞！”
我猜，我现在这张脸，肯定，很吓人！
赵小打了盆水，大婶把我摁盆里洗了个干净。然后，又在她粗糙温暖的大手拍打下，重新上妆。
“咂咂，俄滴娃，真四乃心！”
我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就看赵小。
“夸咱幺妹儿漂亮呢！”
赵小笑嘻嘻的告诉我。
真的假的？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大白馍馍，我不确定，白馍馍一样的脸，会不会漂亮。
最终，我在水盆的倒影里，看到一张晃晃荡荡的白脸，我看不出来是不是我，我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咱家，没镜子。
好不好看，另一说。但我摸着脸，很滑。好像是挺不错的！
大婶是夸的不行，我就把剩下的粉包好给了她，婶子很是喜欢，笑呵呵的走了。可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俄真四老糊涂来，忘了四来做撒了，小刀，把尼家那个大盆借俄四换哈。”
“好咧，赵小，给婶子搬过去。”
“嗯嗯，婶子，想想还忘了啥没？”
大婶笑骂着，拍了他一巴掌。
赵小端着大盆去送婶子，我满院子找人，看我的脸。
师父说，不错。东哥嘛，他的意见不参考，主要，他啥意见也没有。我没去找花花，等她过了这个劲儿吧。小戴，夸了半天他爹粉做得好，然后感叹，用在我脸上，有点儿浪费。
臭小子，你单枪匹马的在我面前还敢得瑟，嘿嘿，我看四周没人，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小戴哇的哭了，跑着找他“亲娘”告状去了。
“别惹他，他要是真动手，你打不过他。”
“啊？”
回头，不知何时，东哥站在了我背后。
“他才多大个小屁孩儿，我怕他？”
我很疑惑东哥最近是怎么了？
“那小子会武，他刚才要不是看见我，肯定还手。”
“啊？”
这回，我有点蒙。
“你以为呢？他爹那样儿能保护谁？我猜，能从扬州逃到这里，多半是他护着他爹。”
“那，那戴二，他们父子，瞒着咱们？”
“瞒着的是戴墨，他爹也不知道他会武。”
我惊住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会瞒天过海！我突然紧张起来，那他会不会害花花！他一直，都在演戏！
“他倒不会害人，你别怕，他对花花是真心的。”
东哥看穿了我的心思，淡定的说道。
“他，为什么，这样做啊？”
“也许，为了，生存吧。”
东哥，转身出了院门，我愣愣的站在那，一脑子浆糊。
晚上，花花好像忘了白天的事，又和往常一样了。小戴当然告了我的状，花花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屁股，算是给他报仇了。
我没理他，不知道怎么理。现在我觉得小戴和吴昕是一类，都是妖精男。我决定，不和他们这类人玩儿！
第二天，戴二，做了件让我们震惊的事儿。
他，给花花，做了一张脸。
在大家都还处在震惊中时，戴二，来到花花面前，郑重其事的说：花娘，无论容貌如何，你都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只是花季易过，不可虚度。
花花，看着好一会儿戴二，然后笑了，她说：好，帮我带上。
我紧紧抓着赵小的衣袖，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梦境。
“没事儿，我以前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的能人。”
赵小低声安抚我。
当花花，转过身来时，我惊叫一声，那张脸，跟真的一样！
“好美！”
戴墨张大了嘴巴，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爹这手艺。
“梦岚……”
我惊讶的看着师父，他眼里流下了泪，口里轻声的叫着梦岚。
“爹爹，这可是我娘的样子？”
花花来到师父面前问道。
师父，转过身，抹了把眼泪，笑了。
“是，你娘当年，就是这样。”
师父温柔的抚摸着花花的头，然后，看向戴二。
“戴……先生，你是如何知道花花娘亲的容貌呢？”
“不敢不敢，还是叫我戴二吧！”
戴二连忙向师父深施一礼。
“在下并不知先夫人的慈颜，只是按着花娘的面容，骨骼推测而来，其实，这本该就是花娘的样子。”
“果然，好本事，这换脸之术江湖早有传闻，今日得见，佩服！”
师父上前一步，向戴二深施一礼：多谢！
戴二连忙弯腰回礼，有点儿不知所措。
还是花花打破了这尴尬局面，她笑着跑到我和赵小面前。
“好看不？”
“嗯嗯，好看，姐姐你是仙女不？”
“哈哈哈哈哈！”
“仙女比不了，咱们花花比仙女美！”
赵小笑着说道。
“哈哈，小心你这嘴，别把仙女给得罪了！”
“不怕，我赵小是谁啊！”
“哈哈哈哈……”
大家说笑着，打闹着。只有东哥一直都不说话，大家都没在意，反正他总是这样儿。

第三十八章 出嫁

我和赵小开心准备着胭脂水粉，一会儿就给保长夫人送些样品试试。赵小走了之后，我有点儿坐卧不安，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戴二。
“戴二哥，在吗？”
我在门口问了一句。
“在呢。”
我进了屋，就见戴二收拾着各种瓶瓶罐罐。
“这是啥啊？”
“颜料，药水啥的。这些是我娘留下的，一路上，我就怕毁了，还好留住了，总算派上用处了！”
戴二欣慰的抚摸着那只古旧的匣子。
“今天，多谢戴二哥了。”
“别谢别谢，我不会别的，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戴二连忙摆手。
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刀，你有话就说吧。”
我看了看戴二，决定实话实说。
“戴二哥，不瞒你说，我是想用你的手艺赚银子。”
“嗯，我知道。”
戴二点点头。
“其实，凭你的手艺，到几家大户，都能有口饭吃。”
“嗯，我知道。”
“只是，我想赚这银子。”
我抬头注视着戴二。
“哈哈，果然像花娘说的，你就是个小土匪！哈哈哈哈哈哈！”
戴二笑着坐到炕沿上。
“对。我就是土匪。”
“好好，我让你打劫。哈哈！其实，你为啥要银子我都知道，你是想和我说，我干活儿，你收银子，还不能多分我，是吧？”
“对。”
“行。我和墨儿有吃有住就行，银子，我一分不要。”
“真的？”
我疑惑的看着戴二。
“真的。能为花娘……我做什么都行。”
“够义气！戴二哥，谢了！”
“这谢，以后别再说了。”
“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
想不到，老戴平日里有点儿迂腐，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我没想到和戴二谈的这么痛快，倒是我小瞧了他。
没了心事，一身轻松。我站在院子里，哼小曲儿，就等赵小的消息了！
晚上，赵小带回了好消息。保长夫人很喜欢戴二做的脂粉，先付了定金，不止是她们娘俩自己用的，还买了一份，准备送给那个副将夫人。
听到这些，真是让我们振奋。我急忙和戴二商量，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大家都高兴的忙活起来，专心做自己手上的事。
转眼就到了去军营做席面的日子，我们一早就出了门。戴二在家做脂粉，小戴陪花花，倒也不无聊。
路上，赵小跟我说，军营里那个厨房不错，就是厨子一般。据说，都是上过战场的，看来打仗比做饭强。他偷偷跟我说，让我留点心眼儿，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是打算做一回探子。我也这么觉得，也许等我哥来的时候，能有点帮助呢。
东哥，看着我们俩在后面瞎嘀咕，只说了一句：好好干活儿，不许乱跑。
我和赵小相互看了一眼，会心一笑，明细！
进了厨房，大家就开始忙活，虽然他们的厨子都在帮忙，但我们还是谁也没闲着。更别说，打探了。
直到开席了，咱们才喘口气。前面来了人传话，说将军让我们都过去，一起入席。我心想，终于可以见到那个一顿早饭吃十个肉夹馍的人了。关键，我的好奇心一直没有得到满足，这么久了，还没看到那人的脸。
可还没等到我们走到前面，就有一个小兵急匆匆的跑来。
“宋师傅，刚才小山来找你，他说你家花花发病了，让你赶快回去！”
“什么！”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慌乱，师父二话没说，抬腿就跑，我也紧跟着追了出去。吴东和那个小兵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也顾不上那些，只想着花花，恨不得长了翅膀马上飞回去。
等我们赶到家时，就听着戴墨的哭声，我的腿直打颤，都不敢往屋里走。
赵小一把扶住我，说：
“幺妹儿，莫怕。”
花花躺在炕上，没有一丝生气，我忍不住捂了嘴，怕自己会哭出来。大婶此时也在，不住的抹眼泪。
“快！快！大夫里边请！”
我回头一看，戴二满脸通红，一头的汗，一看就是跑急了。
大夫顾不上说话，放下药箱，坐在炕沿，平息了几息，便开始号脉。
师父捂着花花的另一只手，一句话也不说。戴墨趴在大婶的怀里，抽抽搭搭。我紧紧的抓着赵小的胳膊，心烦意乱。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开口说道：“这是旧疾复发，累着了。我先开付药，缓缓再看。”
戴二拿着药方，就要去抓药，却被吴东一把拦住了。
“我去，我脚程快。”
戴二看看吴东，点点头。
师父要去送大夫，赵小说还是他去吧，师父也没推辞，赵小就去帮着大夫背药箱。我傻愣愣的爬上炕，跪坐在花花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东哥回来，我说我去煎药，他却说，你陪她，我来煎药。
小戴不知何时爬到我旁边，用手戳了戳我，小声说道：
“花姨一定会好的，是不是？”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满是哀求。
“嗯，一定会好的。”
这也是我希望的。
小戴忽然对我笑了笑，向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我疑惑的伸开手看，竟是一颗糖，我惊讶的看着他。
“花姨给我的，你吃吧。”
“为啥给我？”
不能怪我生疑，这个小孩，实在让我猜不透。
“以后，我们俩个不打架了，都对花姨好，好不好？”
我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儿，他这是长大了吗？突然，我发现，我们几个都是没娘的孩子，原来我们都想要被关心，被爱护。我好像有点儿懂了，他的狡诈和隐藏。
花花醒了，喝了药，反倒安慰我们，说她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啊！咱们家这么多男人，那些活儿还用你干？以后你，啥也别干，好好歇着。饭也别做，咱家就不缺厨子！”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气呼呼的说。
花花笑笑，拍拍我的手，连忙说好，以后她啥都不干了，就等我伺候她了。看着她好了起来，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一放松下来，才想起都还没吃午饭呢。东哥说他和赵小去做饭，让我和师父歇着，陪花花聊天。
戴二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会儿，他就说有事和师父商量，然后俩人出去了。小戴亲儿子似的趴在花花旁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体己话。
而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孩子了。我没法觉得花花就真的是累着了，我无法不担心。小戴抽空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儿，让我觉得，我还不如个孩子懂事儿。
“花花，你猜怎么着？我今天可是见了世面了！”
我假装兴奋，开始给她讲今天军营里的见闻，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讲着讲着，连我自己都信了，我这是第一次进军营，见什么都新鲜。小戴出奇的配合，问这问那，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早知道这小孩的演技，也不觉得惊讶，只剩下了佩服。
就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师父和戴二回来了。师父让我带小戴去厨房帮忙，想来是有事要和花花说。
吃饭时，师父宣布了个惊人的事儿，花花要嫁人了，郎君是戴二。
我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句话。赵小也听的懵了，还是东哥第一个开了口。倒了杯酒敬师父，又敬戴二和花花，我和赵小才反应过来，赶快一起敬酒，说了一堆祝贺的话。
戴二很高兴，替花花喝了酒，花花羞得抬不起头，一个劲的往戴二身后躲，小戴乐的合不拢嘴，恨不得，立马就喊娘。
婚礼就定在正月初八，于是，吃完饭，我和赵小就去请了大婶来帮着筹划婚礼。第二天，又去常走动的人家送了喜帖，当然不是真的有帖子，带点儿红纸包的花生瓜子，这就很好了。
倒是保长家夫人，听说是花花出嫁，嫁的又是香粉戴家的二郎，便说要来添妆，这些我是不懂，想着花花定是高兴的。
喜服倒是早就有的，是花花娘当年的。婶子吹吹烫烫，打理了一番，竟然和新的一样。要说还是大婶有办法，大过年的，竟让她弄来了红布，给戴二做了身新郎官的礼服。
忙忙碌碌，到了初八。
花花出嫁了。
婚礼很热闹，兵营也送来了贺礼，早在之前，将军就把做席面的工钱和赏钱都送来了。今天又特意送了贺礼，师父相当高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笑了这么久。
入洞房，掀盖头之后，谁都没想到，新娘子竟然那么漂亮。这可是惊到了一大片观礼的人，无意间，竟成了我们脂粉最有力的宣传。
戴二和花花忙着洞房花烛，我和赵小忙着接订单。东哥做为娘家哥哥，招待宾客。小戴，就属他最欢实，和一群小娃娃们，到处讨糖吃。
在这寒冷的冬季，纷乱的世道，这场婚礼，却是暖了无数人的心。

第三十九章 有喜

成亲后，戴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花花搬到了戴二的房里，小戴直接去了他姥爷的屋，他姥爷当然就是我师父。现在就剩下我独守空房了，当然，我哪有空儿瞎伤心，每天都要继续着赚银子大业呢！
开了春，就开始建房子。那之后，边城接二连三的办喜事。
大妞嫁了。
锦娘嫁了。
眨眼间，我也十四了。终于，我哥来了消息。
这日，东哥采买回来，悄悄塞给我一个布包。
“先收着，晚上没人再看，九爷给你的。”
我心里一惊，手抖着，把布包揣在怀里。哥哥终于有消息了！我只觉得鼻子发酸，使劲儿拿袖子抹了把眼睛，继续去干活儿。
到了晚上，我躲在被窝里，打开布包，里面包着一个小木头人和一封信，我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小人，看着是个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笑着，手里，手里还捧着个大包子，额！难道是我？可我什么时候穿过裙子啊？心里怀着疑惑，打开信。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哥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信上说，那个小人是哥哥亲手刻的我，还问我喜欢吗？又问我是不是长高了，他说他很好，不必挂念，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就会来找我，让我吃好睡好，等他。
我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呢？我不知道，我猜，大叔知道。这一想，倒想念起大叔来了，这么冷的天，他那一把年纪，也不知受得了不。再一想，我真是瞎操心，他本就是北边的人，土生土长的，能有啥问题。
哥哥啊，我很想念你，我也想给你写信，可你说，不要回信，于是，作罢。哥哥，等见面了，你得夸夸我，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很听话。
就这么，我在心里，和哥哥说了会儿话，然后，抱着我自己，睡了。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阿娘和爹爹，好像还在临安时一样，有说有笑的。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自从新房子盖好，天也暖，花花和小戴也可以每天和我们在一起了。真是奇怪，自从成了亲，花花的状态倒是越来越好，这是一家人最高兴的事。
有了店铺后面的房子，戴二就开始摆开了香粉摊子，咱们这是边城，有钱人不多，所以戴二做的多是普通脂粉，有要更好的，就提前预订，生意竟是很不错。
这不，换季了，一家人都换了新衣。
小戴真是花花的亲儿子，比孝敬他爹还更孝敬花花，更是时不时的围着师父转，帮这帮那，姥爷姥爷的叫不停。
师父每天都笑呵呵的，真是一改从前的冷脸。大婶就说，这家里呀，就得有孩子，每天看着他们打打闹闹，这日子才像人过的。
我和赵小无法懂这些，看着万物复苏的季节，心早痒痒了，每当中午歇晌的时候，肯定跑出去玩儿。
到了七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花花，有喜了。
我和小戴高兴的上窜下跳，可，大人们并不高兴。然后，我才知道，花花的身体，很难生产。
这是戴二第一次和花花吵了架，我的反应是去踹他，小戴的反应是踹我出去，然后哄他亲娘。当然他是踹不着我的，东哥把我一把提起，抱走了。
花花坚持要这个孩子，最终，说动了全家人。经过一夜商议，东哥去了京城找大夫，他说他知道个神医，要是找的到，就带回来。这样花花生产时，把握大些。
那之后，全家人全力以赴，让花花养胎。这中间，边城发生了一次动乱，但并没伤及百姓。是军营里出了奸细，最后都被将军给灭了。再就是，八月初，从外面来了个说书人，这可是大事件！街上唯一的茶水铺子，成了大家劳作一天之后的据点，说书的白胡子爷爷每天都在那里开讲。
我和赵小绝对天天准时去占座位，花花因为要养胎，自然是去不了的。于是，我和小戴就成了说书的，回家之后围着花花开讲。
白胡子爷爷说的书很好听，讲的是叫做《东霁证录》里的故事。
“东方有奇木，名曰栖栖。性纯良，茂坚，枝桠繁盛，引百鸟栖息。
公山有一雀，双翼五丈，良于行，厉喙，传佳音九方，其名曰颂。”
小戴摇头晃脑的学着说书爷爷。
不得不说小戴记性好，这文绉绉的话，只有他能原样重复。我讲出来的故事，就是大白话。
“这个故事叫做《公山颂》，刚才小戴说的那一堆，意思就是说，东边有一颗树，名字叫栖栖。公山里有一只鸟，名字叫颂。”
我是觉得，花花虽然比我文静，但也不一定听得懂那些之乎者也，于是，我就解释了一下。小戴瞪了我一眼，觉得我没品。我不觉得有什么，话虽糙，意思对不就行了嘛。
我们开心的讲着故事，花花听着，笑的温柔，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阿娘。
走了一个月的东哥终于回来了，真的带回来了个老大夫，还有一个漂亮的医女。我和小戴围着医女姐姐，转圈的看。花花就笑着和医女解释，说乡下孩子很直接，失礼冒犯的地方，请多担待。这个医女姐姐到是很大方，说她是行医之人，没那么多忌讳。
瞬间，我对她充满好感，和小戴说，这个姐姐真好看。小戴，摇摇头，偷偷和我说，没他娘亲好看，得，儿子眼里，娘最美！真是自古不变！不过，想想也很开心，都说继母难做，难得小戴觉得花花是他亲娘，儿孝母慈的，多好！
这个医女姐姐，名字叫凝心。哇！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美女。凝心姐姐是老大夫的孙女，有她照顾花花，那就再好不过。
现在的天很热，又每天守着灶台，我真是觉得，自己快被蒸熟了。咱们这里是乡下，天太热了，经常会看到有些男子，光着膀子，背着农具，在路上走。我总会直勾勾的盯着看，心中很羡慕，多凉快啊！赵小一看我盯着男人，就拍我的头，总是说：小姑娘家家的，别瞎看！我就说：看看怎么了，以前，在临安，天热的时候，我和我爹，也会这样躺在院子里乘凉！
然后，赵小就急了。反复教育我说：幺妹儿啊！幺妹儿，你现在长大了，可做不得这样的事，记住，记住，你是个闺女！知道不？
我觉得，赵小，变了，现在的他，很像大叔。
日子一天天的过，眼看着花花的肚子大了，我和小戴都很好奇。小戴，每天都跑去对着他娘的肚子说话，问弟弟你醒了吗？想吃啥？知不知道，我是你哥哥。我觉得他就是个小傻子，那肚子里的娃娃，咋会知道他。
当然，他觉得我才是傻子，一脸鄙视。
“幺妹儿，过来过来，哥哥和你说个事儿。”
赵小最近总是让我叫他哥，我就觉得吧，他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东哥看赵小那样儿，就训他：故事里那些哥哥妹妹的事儿，少琢磨，吃饱了撑的！
“啥事儿，快说！”
我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赵小有哥哥样儿。
“你觉不觉得，凝心对东哥不一样？”
赵小扒着我的耳朵，悄悄密密的说道。
“有吗？咋不一样？”
我没觉得啊。
“不一样，昨晚上，凝心不知道煮了什么汤，把东哥叫厨房去了。”
赵小，一副捉贼的表情。
“真的？什么汤啊？好喝不？”
“幺妹儿，长长心吧！重点不是什么汤，重点是，为啥凝心只给东哥喝呢？还偷偷的，怕别人看见。”
“哦。”
我认真的想了一下，没觉得有啥。
“你想想，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有情况啊！”
“那有啥，咱俩不也总凑一起吗！”
我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去，一点儿也不在意。
“咱俩能一样吗？你个缺心眼儿的！瞧那女的，肯定有想法！”
“你才缺心眼儿呢！”
“我缺，我缺，今晚上我就煮个猪心汤，咱俩一起补补。”
“成。”
其实我知道，赵小啥意思，只是，我觉得怎么可能？谁会看上块木头？何况凝心姐姐那么漂亮。
收了工，我和赵小带着小戴，乐颠颠的跑去茶水铺子听说书。白胡子爷爷，还会唱，我有时候也会哼两句，但我唱不好，这个赵小行，唱的真好听！于是，我迷上了听戏。赵小就去找说书爷爷学，爷爷很喜欢他，说他有天份，还就真教了他。
东哥，看着我俩，一个唱的情真意切，一个听的一脸痴迷。然后，一脚踹翻赵小的板凳，说：大半夜的，滚去睡觉！

第四十章 故事里的少年梦

《公山颂》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开始。
粉雾海棠树下坐着一个少年。
粗麻布衣裳，玄色裤子，就像所有村人一样，都已浆洗的泛白。
他看着远方，想要离开，可却在等待，等待什么呢？或许是要等待一个离开的时间。
山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儿，蹦蹦跳跳。这条路上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人了，少年恍然发现那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越走越近，像只欢快的小白兔，随风飘舞的衣带又像翻飞的蝴蝶。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人儿，很是惊讶，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没等少年做出选择，小姑娘就已经先开口了：“大哥哥，你在看什么？”
少年看着眼前一脸喜悦的小姑娘，正在打量着他，于是他也决定先慢慢的看她。
雪白的细麻布衣裙，远山色的腰带，上面绣着朵朵海棠花开。那深深浅浅的粉红，随风飘舞，仿佛要晕染飞出，将天地覆盖起来。
少年突然觉得害怕，那样满天的温情吞灭了他心中的仇恨，可没有了仇恨他就不再有方向！那他该何去何从？
“大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小姑娘有些发愁的蹲在了少年的面前，很是关心。
少年这时看清了她的眼睛，竟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他的脸，他看到了自己的惊慌。这一切来的突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于是手足无措的想要站起，可衣襟却被小姑娘拉住了。
“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怎地看得透人心！”少年慌忙去抓小姑娘的手，想要把衣襟拽回来。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一笑，竟让满树的花枝摇曳纷纷，退去的繁花薄雾又弥漫过来。少年的心更加恐惧，他想，这究竟是什么？怎可让天地为之动容！
他很想转身逃跑，可是却无力挣脱那双柔软细小的手。她，有温度。
“哈哈哈，大哥哥不要怕，我不是小妖。我从东方来，路过这里，看到你，很喜欢，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小姑娘笑着想去摸一摸少年的脸，那只细小的手伸出时是那样自然。
“别！别碰我……我听说东方是一片荒山河泽，没有人烟，你……你是谁？”少年惊恐的推开了小姑娘另一只手，急急的向后退去。
细小的手落了空，她眨了眨明月般的眼睛，有些迷惑。这个哥哥怎地如此胆小？她哪里做的不对吗？只是，她还小，想了一下，并不明白，索性丢开，依旧笑语连连的上前两步：“我叫栖栖，从东霁山来，大哥哥不知道东霁山吧！就是神的山。”
少年疑惑的看着她，看到她一脸的骄傲。可是他没听说过这些，只能答道：“我没听说过，神的山是什么山？你是神仙？”
“不是的，不是的，世人怎可做神！我不过是个使者，”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其实……也还不是使者，不过我一定会是的！”
少年看着一脸认真，急切的希望他相信的小姑娘，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是人，这样一想心下轻松，反倒安慰起她来：“我相信，你会的。”
小姑娘栖栖马上眉开眼笑，抱住少年的胳膊问道：“那大哥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刚才在看什么？”
原来她还没忘，少年想，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这样吧。
小姑娘的心很急，又开口问道：“到底在看什么啊？”
“看……出路……出村的路……”少年说了这话仿佛卸下了千金重担，可心里又落寞起来。
“路？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在那么！”栖栖嘟起了小嘴，“那大哥哥你为什么说我可以看透人心？我并不知道什么啊？”
少年不能说是因为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惊慌，只能假装轻松不去看她，只说是自己感觉到的，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是瞎说罢了。
小姑娘毕竟还小，也就信了，不再追问。她看向少年的身后，一只蝴蝶正在翻飞，马上她又被吸引，惊喜的叫起来：“蓝樱！蓝樱！”
少年不知所云，只好随她手指之处看去，只见一只蓝色带白斑的蝴蝶穿梭花间，带着说不出的诱引。
“你认得这蝴蝶？”少年问道。
“东霁山上也有，要比这个大一些呢！”小姑娘栖栖欢快的说道。
她只管随着蝴蝶起舞，仿佛也要飞起。又好像只是玩闹，追逐，嬉戏。
少年看着栖栖和蝴蝶，忽然觉得天地间仅此而已，再也容不下别的。她是另一个世界，她不属于凡尘，她或许只是海棠树下的一个梦。
梦，总要被打破的。
少年决定从梦里醒来，然后他说：“你如此稚龄，怎么一个人出门？你爹娘可会担心？”
玩的已然忘乎所以的小姑娘愣了愣，随后惊呼一声：“遭了！我把正事儿忘了，我得赶到公山去！”
看着就要向村口跑的小姑娘，少年心底竟有些不舍，他很奇怪怎么会觉得舍不得，只是他的手比想法快。他伸手抓住了她，问道：“公山吗？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去找一只雀儿……”栖栖看着少年忽闪着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兴奋的问道：“大哥哥，你可是公山人？想来是的，不然你怎么会坐在公山村口！”
不等少年回答，栖栖又迫不及待的问道：“即是公山人，哥哥想必知道那种雀鸟，双翅展开有五丈阔，飞行极快，最是报佳音喜讯的！”
小姑娘边说边比划，声音清脆婉转。少年惊讶的看着她，不知如何对答，他觉得她就是一只小雀儿，在他的心里欢快啼鸣，能引来百鸟。
“大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栖栖焦急的晃着少年的手臂。
“我确是公山人，只是，你说的那种雀鸟我却从没看过。”少年很是不想看到她失望，可他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老人们提过。
“怎么哥哥会不知道呢？”小姑娘毫不掩饰的一脸失望。
少年瞬间觉得惭愧，好像她的失望竟是自己的过失。还没等少年想出如何应对，栖栖却又开口了：“看来哥哥也还年少，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没关系，我去找年长的人来问，想必是会知道的。”
没等少年回应，小姑娘已经跑出去数十步了。少年正想去叫她，便见到栖栖又转身跑了回来。
“大哥哥，这个送你。”栖栖说着解下腰间的配饰递给少年，“下山的时候，长老交代过，要送一件物件儿给见到的第一个人。”
少年看着她手里是朵银制海棠花，花茎上缀着荷叶绿的流苏，柔软的丝线在那细小的手指之间来回飘荡。
“大哥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送给你。”小姑娘笑着把银制海棠花塞在他的手里。
少年不知是不是该收，可又不想推诿，只好说道：“我……没有东西送你……”
“我不要你的物件儿，我只想记得你。”栖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又跑了。
“你……栖栖……我……”少年想要喊住她，可小姑娘已经跑远，他在想，他还没告诉栖栖自己的名字呢，唉！算了，反正……也许……不会再见了吧。
栖栖那天没有找到那只雀鸟，少年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就这样，十年已过。
风云变幻，群雄逐鹿，世间出了一名骁勇人物。一把夺魂刀，掠过一城又一城，刀柄上系着一朵银色海棠，却已被鲜血染红，成了千人斩。这人没有名字，因出于公山，幼时家中排行十三，于是，世人就叫他，公山十三郎。
栖栖已经长成了少女，今日是她下山的日期。东霁山上的先知门徒们，会在成年后，离去。去他们当去之地，行他们当行之道。
栖栖告别了长老，去寻昔日存与她心中之人，她知道，那就是她的旅程……
每天，故事都在继续，平淡无奇的我们，总是把自己放在故事里。一闲下来，我和赵小就会猜，今晚故事会进行到哪里。
“我猜长大后的栖栖，肯定很漂亮。”
赵小一脸神往。
“你说，栖栖能找到那个杀人魔王吗？”
是的，我就是觉得这个公山十三郎，就是个杀人狂魔，夺魂刀哇！多吓人！
“怎么就是杀人魔王了，乱世出英雄！”
赵小好像挺喜欢公山十三郎的。
“放心，她肯定能找到十三郎，就像那年，你丢了，我和东哥说，就算我死了，也得把幺妹儿找回来！”
虽然，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听了赵小的话，还是很感动。于是，我觉得，得表达一下：
“赵小，你饿吗？我给你煎俩荷包蛋，撒香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