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于走出桃源堡，ID：邓雄才，文责自负。

1 天平节度使帅府夜内

残阳如血，黄沙漫卷，恽州城池隐没其间。节度使府衙屋檐下的铁马叮当乱响。

画外音：阉竖祸国百有余年，专制朝权，威福由己；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窃盗鼎司，倾覆重器。割剥元元，残贤害善。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昔庞将军举事，不过一年有余，应者如云，拥四洲之地，御朝廷雄兵二十万。执政假手沙陀，致庞将军兵败身死。

王将军仙芝，受命于天，得庞将军之秘藏财宝，凭此为资。诚邀天下英雄会盟曹州，挥戈诣阙，剪除阉党，清君之侧，匡扶社稷，建不世之功。

一个穿着青衫的幕僚双手展开檄文摇头晃脑地念着。大殿内烛光摇曳。帅案里坐着面目浮肿的节度使薛崇。他酒尚未醒，烛火下惨白的脸色有了几分诡异的血色。他双手据案，努力睁开昏花的老眼。

左下首的监军太监尖锐地喊：逆贼，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薛崇扭头望了他一眼。又看着阶下站立的将领们。

薛崇：阎颜晖何在？

阎颜晖出班向上叉手施礼。

阎颜晖：末将在。

薛崇：本帅平日养你等何用？

阎颜晖：末将即刻点齐人马，兵进曹州，救出郎君，诛杀逆贼。

薛崇如同酒醒了一般，突然坐正身体，嘴角露出冷笑：给我斩尽杀绝。

2 平卢节度使帅府日   内

穿着明黄色圆领袍衫的节度使宋威靠在虎皮帅椅背上，闭着眼捻着花白的胡须，听着阶下跪着的探马禀报情报。假子宋仁、宋义、宋礼、宋智、宋信和其他武将站立两班。皆顶盔掼甲。

下首幕僚（笑）：明公，隔壁薛胖子起火了。

宋威猛地睁开双眼，双目如电，他捻髯大笑，声震屋瓦。

诸假子如嗜血猛兽，各个杀气腾腾。

3 青城黄巢府邸日  外

黄巢（40岁）穿着黑色箭袖在庭院舞剑，兔起鹘落，迅疾矫捷。庭院四周满是菊花。谋士和心腹兄弟站立一旁观看。

一健壮家人袍衫湿淋淋地跑进来，脸上胡子上沾了一层细盐，跑得气喘如牛。

家人：启禀老爷，王仙芝反了。

黄巢一剑砍向旁边碗口粗的柳树，扑哧一声砍进去三寸，树干并未折断，黄巢抽剑不出。

遂弃剑走到家人跟前：再探。家人飞奔而去。

外甥林齐儿（25岁）和另一个赵樟（30岁）一个使劲推树，一个拔剑。

黄巢走到谋士路翰章面前：竖子坏我大事。

咔擦一声，树倒剑出，折断处皮肉相连。

路翰章：当朝犹如此树。

黄巢捻髯沉吟。

4 徐州一茅草屋前日 外

檐下摆着锄头、犁耙、柳条框等耕具。柳树下栓着一头黄牛，被蚊蝇咬得慌乱地甩着尾巴，团团乱转。前方的稻田地面已经开裂，禾苗枯黄。

七八个穿着破败短袍衫衣服的汉子围着孟楷（35岁），他光着脊背露出黑凛凛肌肉，龇须如钢针。

蔡温球：我等都是百战之余，岂能郁郁于此，受官吏盘剥，受农夫耻笑。

孟楷站起来走向黄牛，拔出佩刀一刀斩下牛头。一腔热血喷溅而出。蚊蝇成群乱舞。

众欢呼。

5 鄱阳湖湖边木船  夜   内

江声浩荡，月昏如血，船舱一盏宫灯悬挂于棚顶，摇摇晃晃灯影中，十几个赤膊纹身的江盗在吃酒唱歌。一个穿官吏服装的缉盗官吏垫了垫手里的包裹。一手按着佩刀看他们冷笑，转身弯腰欲离开。

江盗头目突然拔出身上所配短刀，闪电般从其背后刺入。官吏倒地。

头目拔出短刀，看着血从刀刃上滴下来。

头目冲众人：赶赴曹州！

6 字幕：十天前

曹州城 日 内

城墙上官吏监着民夫修筑城墙。

一瘦骨嶙峋民夫向官吏：老爷，小的服役昨日已到期了，请老爷放小的回家。小的妻儿老小都等着养活。

官吏举起鞭子抽向民夫的脊背，鞭声响过，民夫脊背上一条血印。

官吏：杀不绝的穷鬼，何时到期由老爷说了算。

7 州衙门口  日  内

屋檐下值班的几个门吏昏昏欲睡。

画外音：清脆的童音唱：金眼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门吏甲：又唱了。他跑到日光里，左右观看，并无人影。唱声歇。

门吏甲回，唱声起。

门吏乙忧心忡忡：若是叫大人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哩。

8王仙芝府邸  夜  内

画外音：一阵轻柔琵琶声响起。两对粗如手臂的巨烛把厅堂照如白昼，几个身着轻纱襦裙的舞女正在歌舞。头戴笠帽，黑纱掩面的官妓陆无双坐在阶下，弹奏琵琶，双手光洁如玉，十指如葱。

王仙芝（37岁左右）穿着紫色的圆领袍衫，坐在主位上冲下首客位上的宋虫儿（20岁）频频举觞敬酒。其弟王休芝和一群心腹兄弟作陪。

王仙芝冲宋虫儿：还望宋郎在薛刺史跟前多多美言。百姓皆吃不起盐了，盐滞销不畅，望削减贡金。

宋虫儿盯着舞女们嘎嘎怪笑：你等华屋美姬，我姐夫都比不上哩。

王仙芝指着舞女们向他示意。

宋虫儿摇首：碧珠何在？

王仙芝：碧珠身体染恙，在内宅休息。

宋虫儿大口喝下一觞酒，乜斜着醉眼看着王仙芝：时下童谣四起，俺只消在姐夫跟前替你美言几句，府上的美人珠宝皆归我所有。言罢大笑。

王仙芝（笑）：那俺头一个要杀的便是你这厮。

王休芝（笑）：两个都喝醉了。

王仙芝宋虫儿咧着嘴笑：醉也，醉也，杀，杀。哈哈。

琵琶声突转为铿锵之音，令人血脉偾张。堂下侍立筛酒的家奴韩猪儿如中邪一般，抽出佩刀突到宋虫儿跟前，一刀劈下。血溅七步。舞女尖声惊叫，乱作一团。王仙芝、王休芝大惊失色，一时手足无措。韩猪儿如魇梦方醒，痴呆呆望着手中滴血的刀。

琵琶声歇，余音绕梁。

王仙芝指着韩猪儿：你这蠢猪，欲害我们诛灭九族。来呀，把他捆绑起来，送到州衙任凭薛刺史发落。

韩猪儿：是老爷叫我杀的呀。

王仙芝把面前的矮几掀翻，站起来：蠢猪！老爷时常这般跟他玩闹。

王休芝：大哥，杀了猪儿又有何用，薛庭筠定诛我们九族。

无双有些失态，抢过话头：薛刺史素来怨恨此人，王大爷何必惊慌。

王仙芝熟视无双：俺一门几十口。

王休芝冲无双：不要多言，我等已知你失宠于薛某。

无双只好闭嘴。

王仙芝向其弟：该当如何？

王休芝：城南周老秀才，传闻曾为庞勋心腹谋士，何不请他过来商议？必有良谋。

王仙芝点头，拔出佩刀指向陆无双。

无双不为所动。

9 王仙芝府邸  夜  内

两个家人提着两盏宫灯引路，一个瘦长的青衫老秀才（50岁）沉稳地走进来，跨步进入厅堂，见此慌乱之景象，捻髯一笑。

王仙芝众人慌忙迎上去。

王仙芝：先生，家奴做下这等祸事，该当如何？

周重摇头：哎呀，薛刺史可是残暴之极，嗜血成性，我劝王老爷献出所有玉帛美人，自裁伏罪，或不至于牵连家人。

王仙芝勃然变色。

王休芝：秀才休要消遣我们。

周重：某自有良谋，但恐你们兄弟不能用。

王仙芝：快说。

周重：人心思乱，盗贼蜂起。朝廷将亡，无贤愚皆知，此乃英雄用武之时。曹州童谣：金眼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说的正是王老爷。

王仙芝一拍额头：在下小名正是蛤蟆。不过……

他沉吟着。

周重知他心思，笑道：王将军岂非担忧刺史勇猛无双，兼得沙陀相助？

王仙芝点头。

周重：不必担忧，我已有对策。

众大笑。

无双手指在琵琶上轻捻了几下。

无双向周重：先生终是按捺不住。

周重向她：你欲为刺史说项否？不必多言。

王休芝目视无双，手按在刀柄。

周重：还请无双姑娘留在府内。

10 曹州城东门口  日  外

从城门上望过去，吊桥高悬，护城河河底已经干裂。赤地千里。太阳还出来，官道两侧黑压压全是衣衫褴褛的饥民，近看面皆菜色。瘸子（38岁）、柳三（20岁）、阿贵（19岁）、癞头（19岁）四人混在饥民群中。

瘸子面容线条刚硬，目光深沉，穿着两侧开衩的破旧袍衫，望了望城头骄横的门吏。

瘸子：还是不进城为好，薛庭筠是不会开仓放粮的，不如去进山查看前日设陷阱是否有猎物。

柳三：瘸子哥，传言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听得曹州遭了旱，降了福音，叫薛庭筠开仓放粮。

阿贵捻着下巴上大痦子上长几个长须：百姓们恨不得生吞了薛庭筠呢。

癞头一听到吃，吞咽着口水：还是烤熟了吃好。

11 曹州诚城门内  日  外

韩猪儿和七八个汉子牵着马走到门卒跟前，冲为首一人拱了拱手。

韩猪儿：赵爷，今日当班？

赵门卒：又去盐场？

韩猪儿冲他们身后一指：你们看谁来了。

门卒们一转身。

韩猪儿一伙抽刀在手，一片刀光闪过，鲜血飞溅。韩猪儿举着滴血的刀砍断吊桥绳索。

韩猪儿癫狂地喊：造反了，造反了，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饥民如潮水一般涌进城门。

12 州衙门大门口  日 外

州衙门一溜十几根一人多高的木桩黑亮油光，三条骨瘦如柴的狗正舔着它们的表面。突然狗竖起耳朵，转过身吠叫起来。几声弓弦响过，两只狗哀鸣一声中箭倒地，痛苦挣扎。一只狗不顾一切冲进衙门。

王休芝率领一哨人马从对面的巷子里踅出来。

13  大街  日  外

方才冲进衙门内瘦狗从里面又急蹿出来。

里面传来了一阵癫狂的笑声，久久回荡。

黑狗慌不择路，沿着街巷乱跑。

喊打喊杀哭爹叫娘之声此起彼伏。

街巷男女老少如无头苍蝇乱蹿，几处火光冲起。

黑狗停下脚步，不知逃往何处。

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执木棒冲狗冲来。

少年：杀杀杀！

狗狂奔。

少年一头栽到，一箭插在胸口。

狗奔突到驻军军营，冲进去。

王仙芝率人把守营门，看着散发披发左衽沙陀人在营房骑马左冲右突，屠戮官兵。

沙陀人如嗜血猛兽，官军如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皆奔突无路，哭爹喊娘。

王仙芝等人皆惊恐战栗。

周重望着王仙芝：将军但宽心无妨。

王仙芝：先生如何说动沙陀？

14 沙陀村落 夜  内

周重和沙陀首领众人坐于阶下。

周重（沙陀语）：昔日老酋长李昌国、少酋长李克用被朝廷驱赶到沙漠，若天下太平，他们何由得归？天下大乱，朝廷必招他们回，则沙陀部众又可横行天下。

沙陀首领沉吟：薛郎纵酒可惜，我等不忍杀之。

周重：薛刺史自有我等对付，不必劳烦首领，事成之后，子女财货皆归首领。

沙陀首领点头。

15 校场门口 日 外

黑狗蹿到王仙芝身边。

手下人拔刀欲砍杀。

狗呲牙扑向王仙芝。

一箭破风，射穿狗头钉到后面的门柱上。箭羽乱颤。

王仙芝大惊失色。

沙陀首领手握弯弓，纵马向他们。

16 大街  日  外

大街上，死尸狼藉，到处是老人、女人、小孩凄厉的惨叫声和哭喊声，时而夹杂着戏谑声和追杀声。

尘土飞扬中，人群似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大街两边的宅院，尽是进进出出抢掠的男女，抱着的，扛着的，提着的，粮食、布匹、家具，家畜。

个个咧着嘴欢笑，吵闹着，厮打着。像吃醉酒一般兴奋。

瘸子迟疑着，微跛的左脚伸出，转身欲回，恍惚间，只见两个光着膀子，穿着犊鼻裤男子，一个拖着一个妇人头发，一面在她头上乱擂乱打，一面去剥妇人的衣服。一个把一六七岁的小男孩掼在地上，捡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要砸下去。妇人、孩惊恐地尖叫着。瘸子几步急赶上去，左手往上一架，接住石头，右手往男人的肋骨下只一推，男人轰然往后便栽倒，地上滚了滚，爬起来，疑惑地看着瘸子。同伙听见动静，慌忙松了手，扭头看着同伴，又看了看瘸子，见其目光凛凛。连滚带爬逃走。妇人被剥得半光了，花白的胸脯上沾了道道的血污，连滚带爬抢到孩子身边，搂在怀里绝望地嚎哭起来。瘸子望着跑得跌跌撞撞的两个痩骨嶙峋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母子。长叹一声。

17 大街  日  外

瘸子转身欲离开，柳三、阿贵、癞头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柳三肋下夹着一匹锦缎，癞头一手拎着一只活鸡。细眼无所斩获，手里多了根木棒，皆是汗透衣衫，脸色血红，二目充血，闪着亢奋的光芒。

柳三向：瘸子哥，再不动手啥都光了。

柳三脸上几道血迹。

癞头：俺先找个地方把鸡给烧了。他咕噜噜开始吞咽口水。

阿贵：俺进了一座大宅子，俺的娘，冲进来一群人举刀就跺，若不是俺跑得快，脑袋早搬家了。

瘸子摇头：天下又要大乱了。

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跑过，有人兴奋地喊：砍头咯，砍头咯，杀刺史啦。杀刺史啦。

柳三、阿贵、癞头三人冲进人流。

人群如潮水涌向州衙。

瘸子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18 衙门前  日  外

衙门前密密匝匝地围满了人，发出巨大嗡嗡声，毒热日头烘烤着。

柳三、阿贵、癞头挤到最前面。

薛庭筠散发赤膊，肩膀伤口处一片血污，被绳索捆牢牢绑在木桩上。大约嘴里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他们前面的空地上放着两个打开的木箱，里面装的是刀、钻、斧、锯、凿等工具。

王休芝、韩猪儿率领七八个大汉立于一旁。

王休芝说了几句，淹没在嗡嗡声中。

韩猪儿焦躁，蹭地拔出佩刀来举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人群：都给俺闭嘴。王爷有话说。

人群往后退，渐渐安静下来。

王休芝望着人群，转身指了指木桩囚徒。

王休芝：你等百姓听着，薛庭筠搜刮民财，残害百姓，罪大恶极。又指了指地上箱子里的工具。

王休芝：此等刀锯斧凿皆是他们害人之物，你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人们嘀嘀咕咕议论开来。

一人：杀害官吏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

一人：他爹可是节度使薛崇。

柳三望着柱子上薛庭筠，双目喷火。

19  州衙大堂  日  内（闪回）

字幕：一年前

薛庭筠坐在大堂上，穿着血色的圆领袍衫，头戴翘脚璞头。两侧有个妖娆的歌姬扇着扇，案上摆放着刀、锯、斧、凿、弓箭等物。薛庭筠半醉半醒。阶下两旁衙役侍立两边。阶下一溜儿跪着七八个人，向上叩头如捣蒜。

薛庭筠撇了一眼下面。舔了舔嘴唇，用一种含含糊糊的声音问。

薛庭筠：就是这等贼子潜入庄园，偷食瓜果？

下面衙役回：是。

薛庭筠诡异一笑，指了指衙役：如何处置这些贼人？

有人回：割舌。

有人回：断手。

有人回：喂狗。

阶下跪的凡人们听得毛骨悚然。

癞头抬起头来：老爷开恩，俺饿得没办法才偷。俺不知道是老爷的地方。

犯人皆把头抬起来。柳三和阿贵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有个衙役冲过来，一巴掌扇癞头脸上：闭嘴。

薛庭筠低头用刀刮自己手指甲。不小心割出一滴血来。他把刀撂桌上，又开始望着下面。

薛庭筠从怀里掏出一个骰子来，丢到阶下。骰子在地上溜溜地转着，停下来，朝上一面刻着一个斩字。

衙役们明白，显然他们总玩这样的游戏。衙役捡起骰子走到犯人前面。

衙役队长（笑）：掷过骰子吧？六面有六种刑，掷到哪面刑全凭造化。

把骰子递给左手第一个犯人。

犯人甲犹豫着，咬牙往地上一掷。骰子溜溜乱转。犯人们都盯着骰子，不敢出大气。骰子停住。朝上面是个宫字。

犯人甲不识字，望着发愣。

衙役队长：大人，是宫字。

薛庭筠：带他去行刑。

两个衙役过来拖走犯人甲。

犯人甲问衙役：老爷，小的是哪种刑。

衙役怪笑：你要发迹了。

犯人乙掷到斩。

衙役回：斩首。

犯人乙站起来转身往外跑。没跑七八步，扑地往前跌倒，一箭插进后背。

薛庭筠放下弓，从座位上走下来，拔出腰刀，走到死者面前，一刀砍下人头，提着人头回到几案，把血淋漓的刀和人头都放在几案上。薛庭筠坐下把两个女人揽在怀里，他们脸上都露出癫狂笑容。

犯人们皆战栗。

衙役队长把骰子塞给柳三，柳三手脚发抖，没握稳就掉下去了。

衙役俯身看：鞭。

两个衙役把他拖走。

下一个犯人掷得狗。

衙役队长笑：大狗有肉吃了。

这人已经吓傻了，任由衙役拖走。

另一个得了刖，咧嘴笑：活命了，活命了。

阿贵拿着骰子，身边的地上已经尿湿了一大片，往下一掷，得了剐。

阿贵见了，魂飞天外，呜呜地哭起来。

衙役队长皱着眉头要看。

薛庭筠揽着两个女人转往内堂去了，仿佛这堂上一切与他再无干系。

衙役队长冲众衙役：大人又觉得没趣了，把他们绑到外面的木桩上，每个五十鞭。若是大人明天想不起来，就放了他们。

20 衙门外 日  外

柳三、阿贵、癞头三人被捆在木桩上，衣服上脸上一道道血印。阳光直射。他们睁不开眼睛，嘴唇干裂。不断哀求：水、水。

人们聚拢在屋檐和树木的阴影里，议论纷纷。没人上去帮忙。

21 衙门口  日  外

太阳偏西，三人仍被捆绑在木桩上，一动不动，已经无人围观了。

陆无双头戴笠帽、黑纱遮面、一身白色罗裙，怀抱琵琶和另外两个歌妓走向衙门。

陆无双看见他们叹了口气。

歌妓甲：姐姐休要再管闲事。州尉、虫儿等不喜。

陆无双：不管他们便死了。

22 衙门口  日  外

木桩前，路无双用一个瓢喂他们水，又撕了蒸饼掰开一块一块喂他们。

柳三睁开眼睛望着她：仙女救俺们了。

23 衙门口  日  外

三人仍被捆绑在木桩上，烈日炎炎，柳三和阿贵的爹在衙门前冲门吏打躬作揖。

柳三的爹：老爷，放过他们吧。

阿贵的爹：老爷，开恩吧。

州尉走出来向他们：盗窃蔬果，死罪难逃。

柳三的爹和阿贵的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来递过去。

州尉接了，撇着嘴：太少！太少！

柳三爹：老爷，实在没有了。

州尉一摆手：老爷今天发善心，都领走。

两人千恩万谢跑去解开儿子的绳索。

癞头发急：大爷，救救俺，俺没爹没娘，别让俺死。

柳三他爹：爹，救他。

24 柳庄柳三家 日 内

低矮的茅草屋檐下，柳三和癞头躺在木板上，光着身体，瘸子往他们身上涂抹草药。

柳三的爹：瘸子兄弟，这四村八岭的病全靠你了。回头让这几个短命鬼跟你学真本事，好不好。

瘸子起身，点头。

25 深山 日 内

柳三、阿贵、癞头三人背着弓箭跟着瘸子在深山密林中穿行。（闪回结束）

26 衙门前  日  外

柳三咬着槽牙，把肋下锦缎递给阿贵。走到木箱跟前弯腰捡了一把尖刀。

王休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柳三走到薛庭筠跟前，先打了一记耳光。

柳三：狗官，认得小爷吗？

薛庭筠目光平和，毫无惧色，向他点点头。牛筋绳已经把他勒得很紧，肌肉凸出来。柳三扯住一块肉，割下来，血肉模糊。他举到薛庭筠眼前。薛庭筠感觉似乎不是在割自己，微微笑着。

柳三被激怒，片下一块肉放嘴里嚼着。

癞头和阿贵不知从哪里抬进一口锅来。

人群里年轻男子七手八脚地跟他们一起用石头搭灶架锅，生火烧水。

癞头走到薛庭筠跟前，从柳三手里接了刀，割了一块肉下锅。

年轻人都跟着学起来。他们割了肉下锅。

柳三从锅里捞了肉，走到薛庭筠跟前大吃起来。

嗖地一支箭射中薛庭筠咽喉。

人群惊骇，往后看时，一群沙陀人站在不远处。

王休芝、韩猪儿僵立在原地。

沙陀首领用僵硬的汉话：薛郎壮士，你等安敢如此待他。

人群一哄而散。

周重急忙走到沙陀首领身边：当厚葬刺史。

沙陀首领一挥手，率领沙陀众人离去。

王休芝大骂：该死的北虏！

几条野狗在刑桩，急得团团乱转。

王休芝抽刀砍向野狗，野狗跳开。

王休芝向韩猪儿：蠢猪，快去准备上好棺椁，把这死鬼装起来。

27 十字街头 日 外

大街的墙头贴着告示。底下聚拢了很多人。

柳三、阿贵、癞头走过去。

柳三埋怨阿贵：东西都叫你弄丢了。

阿贵：我明明放树底下，转身就没了。

三人挤进人群。

有人指着告示说：入伙有饱饭吃。会技艺、弓马娴熟者重用厚赏。

另一人：听说头领们得到了庞勋留下的宝藏，何愁钱粮呢？

人群立刻又炸开了，入伙去，入伙去。呼啦一下涌向棋盘街。

28 棋盘街  日  外

棋盘街几溜长队，皆是年轻男子。在街道两边的各两个院子门口摆下四条案几，案子后面坐着几个秀才摸样的人在簿子上记下报名者的姓名、年纪、籍贯等信息，然后编入伙、队、旅、团。旁边是一座山烧极旺的火炉，一张带木柄的铁烙子插在火里，老远就能感到燎人的炙热。

两个光膀的挎刀大汉立着，汗珠在脸上身上滚着长长的一道一道。报名者登记完后被领到这里，用铁烙在左手手臂上烙一个反字。人皆被烙得哀号惨叫，鲜红的烙铁烙下去便嗤的一声，发出一股焦味。十人编号一伙，再由院内出来一个伙长领走。

柳三伸出手臂，被烙之时，咬牙一声不吭。

韩猪儿走向他：你小子有种，好了，你现在是伙长。

29 临时食堂  日  外

新入伙的兵卒在一个大院内吃饭，坐着蹲着站着，癞头使劲地往嘴巴里塞，撑得两眼发直。他松开裤腰带，打着隔向柳三。

癞头：哥，俺可算吃着一顿饱饭了。

阿贵打着隔：日后俺们顿顿都能吃饱饭了，哈哈哈哈。

柳三端着碗，面无表情地冲他们：以后别叫我伙长，入了伙跟以前一样了。

癞头、阿贵一愣。

30 军营  日   外

韩猪儿指挥新兵们搬运里面的死尸。成群的苍蝇围着苍蝇乱舞。新兵们犹豫，韩猪儿手提皮鞭就抽。赖头一面搬尸体一面呕吐。

癞头：可惜没吃了。

柳三抬着尸体，望着土山上在尸堆中狂吃的野狗群。

31 军营  日   内

柳三和伙里其他兄弟坐在院子里。

月明星稀，野狗们咆哮声传来。

街巷传出来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肆意的笑声。

阿贵向柳三：隔壁就是教坊司，头领们都在享乐呢。

癞头：风里还有血腥味，我现在还想吐呢。

一阵悲怆的琵琶声飘飘荡荡传过来。

众人听得入神。

年纪大曹七靠近柳三。露出谄媚的表情。

曹七：伙长，俺知道这琵琶是谁弹奏的。

柳三不语，听着琵琶。

曹七：定是官妓无双弹的，听说她以前美艳无双，后来听说被刺史夫人毁了容貌，故以黑纱罩面，不以容颜示人。去年巨富黄巢王老爷在曹州馆驿宴请薛刺史，我被征役去打杂。便唤无双。我等杂役们听得手舞足蹈，忘记干活了。

柳三睁大眼睛（闪回：无双在衙门前的木桩救助柳三情形）。

柳三冷淡面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32 军营  日   外

柳三领着自己一伙在校场上无所事事闲逛着，一个穿青衣的小厮（15岁）冲他走来。

小厮冲他：你是柳三吧，俺在十字街见过你，俺哥说这个小子不怕疼，有种。俺叫狗儿，韩猪儿是俺哥。俺给周先生当小厮，伺候先生吃喝。

柳三说：那你啥都知道，头领们在做什么？

韩狗儿：头领们忙得很，日夜闭门会议。要给沙陀人钱货，要找庞勋留下的宝藏……

众人围上来。

曹七为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抢过话头。

曹七：沙陀人打仗天下无敌，就是贪财。

柳三一抬头，见王休芝正站在他们身后。

33 王休芝宅邸，日  外

王休芝站池塘边，望着水里金鱼。

韩猪儿扯着韩狗儿来到他背后。

韩猪儿惶恐：二爷，狗儿知错了，再不敢了，留他一命吧。

王休芝转过身：猪儿，你抢了不少财货和女人吧。

韩猪儿：情愿献给二爷。

王休芝望着喊韩狗儿不语。

韩猪儿转向狗儿：狗儿，把舌头吐出来。快。

狗儿吐出舌头。韩猪儿腰里抽出短刀，一手扯住舌头，一刀割断舌头。

狗儿惨叫一声。

韩猪儿望着王休芝：二爷，狗儿不识字，他不会泄露半个字了。

王休芝点点头，转身离开。

韩猪儿架着韩狗儿：狗儿忍着点，回去哥给你上金创药。

34 校场  日  外

韩猪儿恶狠狠冲新兵。

韩猪儿：列队！

新兵们歪七歪八地列队，韩猪儿拔刀用刀背敲打动作慢的。新兵们面面相觑。

韩猪儿走到柳三队伍前，指了指柳三。

韩猪儿：你，杀过人没有？

柳三摇头。

韩猪儿把刀递给他，往后退两步。

韩猪儿：孬种，来，杀我。

柳三：队正，俺不敢。

韩猪儿一脚把柳三蹬翻，刀丢在一旁。

韩猪儿：你不杀俺，俺杀你。

柳三爬起来，捡起刀刺向韩猪儿。

韩猪儿一闪身，一拳把柳三打翻。韩猪儿向曹七、阿贵、癞头一指，孬种，都给俺上来。

柳三爬起来，一咬牙：拼了。四人冲上去。

韩猪儿抡开拳脚，把他们打倒。

韩猪儿咆哮：起来。四人爬起来，再被打翻。

曹七吃痛不过，爬到韩猪儿脚下：队正，别打了，俺受不了了。

韩猪儿暴怒，抬起猛踏其头：俺叫你求饶，叫你求饶。

一脚一脚直到曹七不动了。

韩猪儿转向柳三：把他埋了。转身离开。

柳三望着地上的曹七。新兵的影子遮挡住曹七的尸体。

35 食堂  日  内

新兵们排队领食物，几个肥胖的伙头军大声呵斥着他们。

柳三把盘伸过去，一个伙头军随意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杂粮。盘底只有一点。

柳三瞪了他一眼。伙头军大怒。

伙头军：该死的奴才！剜了你的狗眼！

赖头端着盘抱怨：才给两顿饱饭吃。

伙头军：粮食是给能打仗的勇士的，不是给你们这些饿鬼的。

新兵敢怒不敢言。

柳三、阿贵、癞头蹲在墙角，木然地往嘴里送饭。

36 军营柳三一伙住所   夜   内

柳三一伙的新兵们都围住柳三。

阿贵：狗儿舌头被割掉了，队正恨我们，会把我等一个个整死。

癞头：他们也不给饱饭吃。

一人：俺们跑吧。

阿贵：哥，你倒是说话。

对面的歌舞琵琶声传来。

柳三：走。

众人悄悄地出了军营来到大街上。

黑暗中野狗的眼珠闪着绿莹莹光芒。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头挑着几盏宫灯。守城士卒正在上面饮酒酣歌，城门尚未关闭。柳三等人顺利出城。

37 野外 夜  外

柳三一行在野外狂奔，到一个路口，众人皆气喘吁吁。

路边放倒身体，横躺竖卧。

柳三坐起来：都起来，不能停！

新兵甲：跑不动了，他们不会追了，要跑你跑。

柳三：都起来，都起来！

新兵乙：你如今不是伙正了，不能指使俺们。

柳三赶阿贵和癞头：起来起来。

两人爬起来。

三人走到一个土坡后面。

阿贵躺下：俺走不动了。

癞头也跟着倒下。

柳三四面望望，也倒下。

38 野外  日  外

日头一丈高，打在三人脸上。柳三爬起来。踢了踢其他两人。

柳三走向土坡，朝路边张望，见路边那些人仍横躺竖卧，阳光直射到他们身上，纹丝不动。

柳三起疑，走过去。地上一大滩血迹，尚未凝结，死尸衣服上都被染红，显然已经死去。柳三目光落到他们裸起手臂上烙着的反字。

阿贵、癞头跟来，见此情形，面如土色。

柳三四周查看，一群农夫正向着他们走来。

柳三喊了声：跑，回军营。

三人拔腿狂奔。

39 城门口  日  内

一群农夫模样的人守在吊桥边。他们背着筐，带着包，等着放吊桥开城门。柳三、阿贵、赖头三人混在人群中。向城楼上望去。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韩猪儿挎刀站立城头，杀气腾腾。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是福是祸。

吊桥放下，三人混在农夫中进城。

40 校场  日  内

三人来到军营门口，已经设了岗。一伙士卒站立两边，各个面容肃整。柳三把手臂伸过去，把反字露出来。

柳三：城墙上下来的。

岗哨让他们进去。只见校场上列了两个大方阵。一个盔明甲亮、军容严整、杀气腾腾。一杆大纛烈烈作响，旗上一个巨大的黄字。大纛下黄巢身穿明光甲，端坐乌骓马上。八员大将护卫两边。

左侧的方阵，士卒们的队列尚未齐整，穿着杂色的衣服，手里是杂七杂八的武器。也没有大纛。王仙芝、王休芝兄弟站在队列前，脸色铁青。柳三、阿贵、癞头悄悄地到方阵的后面。

王休芝从点将台后面喊：推上来。一哨人马推出十几个穿杂色衣服新兵，个个背剪着双手，到队列前面腿弯里被踢了一脚，跪下。

王仙芝看了看他们，冷峻地说：当逃兵的下场你们是知道的，不杀不足以肃军纪。砍了。

话音刚落，行刑的士卒拔出刀来，双手举过头顶，刀光闪过，人头落地，鲜血喷涌，死尸栽倒，众士卒胆战心惊。

王仙芝环顾兵卒：军令七禁令五十四斩。

王休芝便从怀里拿出一卷文书，大声念道：七禁令：轻军、慢军、盗军、欺军、背军、乱军、误军；五十四斩首：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

柳三听着，声音仿佛越来越远。

41 王休芝府邸院内  日 外

柳三、阿贵、赖头三人和十几个士卒被捆绑在院内柳树上。

韩猪儿提着刀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有人喊：猪儿，俺跟你一般都是王家的家奴，求你在二爷跟前替我求情。

韩猪儿：王十三，别怪二爷心狠，二爷把守城门的重任交给你，你喝酒唱歌，只顾睡觉。让大爷丢了大脸。

王十三：俺哪里想到黄巢会三更半夜来。黄巢进了衙门，大爷不一样也在睡觉吗？

韩猪儿举刀叹气：十三，那怨你命不好吧。

42 城楼  夜  外（闪回）

城楼上，王十三和手下士卒酣睡如雷。

一轮圆月，城外一队人马如林一般伫立，刀枪盔甲闪着寒光。

垂直的城墙上，几个黑影沿着搭在城头猕猴梯，敏捷地爬上城楼。

几个黑影上了墙头，径直走进城楼。望着横七竖八熟睡的守城士卒冷笑。

43 州衙 日  内

大堂内点燃巨烛，照如白昼，黄巢坐在正中，路翰章站立旁边。将校站立两侧。

衙内王仙芝几个亲兵连滚带爬跑进来。惊恐地望着他们。

黄巢：去内堂把我的把弟请出来吧。

话音未落。王仙芝带着几个亲兵慌慌张张进来，衣衫不整。

王仙芝见这杀气腾腾的阵势，神色慌乱。冲上一拱手。

王仙芝：兄长一路辛苦！

黄巢：贤弟，谋反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何以如此大意？恽州距此不过数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就到城下。防御形同虚设，倘若薛崇兵马深夜来袭，贤弟还能拥着美人安卧？

王仙芝：愚弟派出探马打探薛崇消息了，尚未回报。俺有沙陀人相助。

黄巢：沙陀人桀骜难驯，志在财货子女，岂能为我等所用？昔日诛邪父子讨伐庞勋，朝廷酬以两州之地，尚不以为足。意欲割据成王。事败，父子遁入沙漠。沙陀一支流落至此，不过隐忍待时。俗话说：耍蛇不成反被咬。贤弟不可不慎。

王休芝率领王家的心腹兄弟闯进来，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王仙芝松了口气。

黄巢大笑：贤弟，愚兄率领人马是来会盟的，酒食何在？

王仙芝（笑）：锦堂，快快去准备酒食、营房、给黄兄接风洗尘。

44 衙门内堂  日  内

王仙芝、王休芝、周重秘议军情

王仙芝：黄巢欺我太甚，我欲今夜袭杀之。

王休芝：他一直追问薛庭筠临死说了什么？分明是觊觎庞勋宝藏。

周重：将军不可，大敌当前，袭杀盟友，天下不耻，谁肯前来效命？周某为将军筹划诸多良谋，奈何将军多不能用。将军旧部皆贪财好色，没有远略。黄巢智略过人，若是良将劲卒都被他招揽，将军大势去矣。将军兄弟唱乱者，作乱数日，杀人如麻，朝野难容。

王仙芝沉吟良久：全凭先生裁决。

王休芝：先生，庞勋果有秘藏财货？

周重：庞勋兵颓之时，我曾为之筹谋说动其秘藏财货，以图东山再起。

王休芝：若有财货，不愁勇士不来投。

周重：将军不必忧心，周某自有良谋。（闪回结束）

45 王休芝宅邸 夜  外

韩猪儿冲王十三：十三，走好！一刀把人头砍下。他便挨个砍过去。只剩柳三三人了。

韩猪儿看了看手中的刀口，刀口缺了。便把刀撇在一傍，从腰里抽出短刀来。走到柳三面前。

韩猪儿：你三个逃兵，还何要说？

柳三不说话，把眼一闭。引颈受戮。

癞头叹气：可怜临死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阿贵：早知道就不该入伙。韩猪儿举起刀对准柳三脖子。

只听一阵悲苍琵琶声响起。

月下，无双和两个歌妓走进来。无双仍是黑纱遮面，白色罗裙。

韩猪儿停手转向无双。柳三睁开眼睛。

柳三：无双姐姐。无双姐姐。能见到你死而无憾。

无双转向他们：韩头领休要动手，待我见过二爷再说。

46 粮仓   日  外

柳三、阿贵、癞头和一大群士卒在粮仓站岗，他们已经穿上统一的号服了。三人站立的位置是粮仓的大门口。

粮仓外面的坪地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挨挨挤挤，哄哄闹闹。

不时有人高喊：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柳三睁大眼睛往人群里找寻。他看见刘庄花白胡子的刘太公和三个儿子也在人群中。

王休芝率领韩猪儿等人从粮仓出来。

王休芝站在几案上向人群挥手。

人群渐渐静下来。

王休芝：你等静一静，粮仓无粮！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人群顿如泥塑一般，呆立不动，不少人啜泣起来。

王休芝大声道：曹州仓本有大量的粮食，每户可分一石。粮食哪里去了？俺们仔细审问了这些贪官墨吏，他们勾结各处大户把粮食屯起来了。等灾荒之时，再高价出卖。

人群轰地一声，霎时炸开了，巨大的嗡嗡声响起来，淹没了一切。

王休芝等人群稍微平静下来。

王休芝：想不想活命？想不想吃粮？

人群都似被施了咒一般盯着他，齐声回答：想，想，俺们想活命，俺们想吃粮！

王休芝：劫掠大户，分粮分地。

人群骚动起来，嗡嗡议论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王休芝一挥手，人群立刻又安静下来：你们怕了？你们不敢？你们饿死不敢造反？没有血性，活该饿死！有胆的都来当兵，你每户予粮二斗。入了伙就带领你们去打大户，日后每家都有粮有地。

于是人群一齐喊：俺们要当兵，俺们要当兵。

47 树下 日 外

瘸子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底下冷笑着，如同看一群疯子一般。

周重拄着手杖不紧不慢地往这边来。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瘸子：老弟为何不去取粮。

用手杖往人群方向一指：不见他们拼命往前挤吗？

瘸子把身体转过来对着他，淡淡一笑：若真心放粮，最后又有何妨？若假意放粮，最前又有何用？

周重：老弟面带饥色，而气度从容，面容憔悴，而眉宇坚毅，骨骼健壮，身形剽悍，断非常人也。

瘸子：老先生以文弱之身，处凶险之地，气度安闲，非头领之亲属，即头领之谋士。

周重道：老弟果非常人，以君之才能，何须困顿在此，受此饥饿之忧？天下将乱，正是英雄四起之时，何不趁势而起，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功绩？

瘸子：我朝自安史之乱百余年以来，擅权割据者有之，聚众作乱者有之，期间岂有半个英雄？何谓轰轰烈烈之功绩，不过穷奢极欲，哪顾天下苍生？今天下兵锋四起，岂是百姓之福？老先生不见曹州城一日之内杀人如麻，血流成沟？

周重：做大事者岂顾小节？项羽终因其妇人之仁被汉高祖所擒，得了天下，就没人管你那些打天下的奇谋密计了，到那时再施仁政也不迟。一将功名万骨枯，自古天下都是这般打下来的。

瘸子：昔日庞勋如何？

周重不语。

瘸子冲他略一拱手，转身离开。

周重望着他的背影喃喃：此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48 王仙芝旧宅  夜   内

厅堂一张大床，堆满了金玉珠宝。陆无双坐在阶下弹奏琵琶。几个歌姬正在跳舞。王仙芝穿着常服和几个心腹兄弟陪着沙陀诸人饮酒。右下首客位的沙陀首领通过通译和王仙芝交谈。

王仙芝向通译：告诉他，再给两天时间，我们把城里的财货敛聚齐来给他。

通译转向沙陀首领翻译。

沙陀首领盯着王仙芝笑：你们这些汉奴，胆小如鼠，到时候不给我们钱，我们就杀光你们。

通译向王仙芝：将军，若是钱给的他不高兴，他便要屠城。

王仙芝嘀咕道：这些千刀杀的北虏贪心不足。

通译没说话。

沙陀首领按着刀柄上，凶狠地望着通译：他说什么。沙陀人皆放下觞，握住刀柄。

通译：他说你们天下无敌。汉人皆畏惧你们。

王仙芝冲他们赔笑。

沙陀首领哈哈大笑，举觞一饮而尽。

王仙芝下阶亲自给他满酒。

沙陀人放量豪饮，丝毫不把王仙芝他们放在眼里。

琵琶声高亢激昂。

沙陀人到院子里手挽手跳回波舞，悲歌慷慨。

49 王仙芝大门口  夜   内

柳三、阿贵、癞头伏在路侧的树丛里

癞头咽着口水：我闻着酒肉香味了。

阿贵：韩队正总跟我们过不去，派我们盯沙陀人。沙陀人瞪眼就宰人。

柳三：你们闭嘴，休搅扰我听无双姐姐的琵琶。

琵琶声歇，沙陀人唱歌的声音也歇了。一队黑影迅疾地进了大门。

柳三站起来，阿贵一把拉住他：去禀告韩队正。

柳三：无双姐姐在里面。说着冲过去。阿贵、癞头也冲进去。

院内黑巾蒙脸的黑衣人对烂醉如泥的沙陀人乱砍。

柳三三人壮着胆子冲进大堂。见里面空无一人。

突然沙陀首领站起来，拔出弯刀，大吼一声，砍刀几个黑衣人。

一个黑衣人：堵住门口，别叫他跑了。

阿贵望着柳三：韩队正。

沙陀首领勇悍无比，黑夜里遮拦不住，眼见就要杀出大门。

柳三见几案上有弓箭，照沙陀首领背心就是一箭，应弦而倒，韩猪儿众人一拥而上，将其砍翻在地。

韩猪儿诸人提刀进入大堂。

癞头扑在几案捡食残余的酒食狂吃。

韩猪儿跳过去一刀砍翻。

癞头倒地，犹自想把手里的一块肉往嘴里送。送到半途，手臂无力垂下。

内堂传来琵琶声，韩猪儿把刀放下，凶光渐隐。

阿贵拔刀。

柳三突然扇了他一巴掌：混账，胆敢向队正拔刀！

有人拦住韩猪儿：多亏了这小子。

韩猪儿不说话。

柳三拽着阿贵冲韩猪儿呲牙：队正，俺出去教训他。

韩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50 大街  夜   内

阿贵和柳三走大街上。

阿贵：癞头就这样被他宰了，你还打俺。

柳三：想活下去就得谄笑挂在脸上，仇恨隐藏起来。

51 校场  日   外

王、黄两军同在校场出操，一队队操练。黄家军军容严整、进退皆有法度，看得出来训练有素。王家军没有统一的号衣，士卒们行动尚不能整齐划一，士气也明显不足。将校操练士卒似乎也不甚了然。韩猪儿队正好挨着林齐儿的队。

韩猪儿冲士卒：孬种，连列个队都不会。

林齐儿转向他们大笑：花子军，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

韩猪儿向他怒视。

林齐儿：凭这点本能就想当盟主，号令天下英雄？可笑可笑。

韩猪儿：姓林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敢不敢跟我对放？

林齐儿：好哇，让俺教教你如何打仗。

52 校场  日   外

两队之间腾出一个空地在，韩猪儿和林齐儿站在中间。两边的士卒为各自的队正加油鼓劲。柳三叫得格外卖力。

韩猪儿抽出刀来，亮了一个门户。

林齐儿松松垮垮地看着他笑。

韩猪儿暴怒，跳过去一刀劈下。

林齐儿闪身，刀在手，已经架在韩猪儿脖子了。

韩猪儿一愣，林齐儿用刀面抽他一个嘴巴。

林齐儿：就这两下子就敢带兵？

韩猪儿猛劈猛砍，林齐儿左躲右闪，冷不丁一脚蹬在韩猪儿胸膛，把他踢翻，刀尖抵在他脖子上。

林齐儿：趁早回家种地吧。把刀拿开纵声大笑。

阿贵低声：打得好！

柳三瞪着他，冲到队伍前，喊：兄弟们，拼了！抽出刀来。

林齐儿的士卒都抽出刀来，逼过来。韩猪儿的士卒往后退。

林齐儿看了一眼柳三，见他一人冲上来。

韩猪儿爬起来，看着柳三。

王仙芝打马过来。黄巢也打马过来，喝住两方。

53 军营  日   内

墙角，韩猪儿看着柳三不说话。

韩猪儿：柳三，你这点小伎俩老爷看得穿。

柳三：俺想活下去，俺想让队正对俺好。

韩猪儿：俺这个队你也算有种，你还是先做伙长吧。

柳三：全凭队正栽培。

54 山脚下茅屋 夜  内

茅屋里一灯如豆，瘸子坐在灶边往灶膛添火。他阿秀女人在窝里煮肉。

阿秀：虎儿和鹿儿饿哭了好几次了。一直喊爹爹打猎怎么还不回来，我哄他们刚刚睡下。

红光映照着瘸子刚毅的脸。

瘸子：天下眼见就要乱了，我在老虎山山谷盖了一座木屋子，我们进山避祸。

女人望着他笑：听你的。

屋里面闻到肉香醒了，爬起来，吵嚷着要吃肉。

瘸子露出慈父的微笑。

55 大路上 日  外

一队人马在路上行进，韩猪儿和柳三并辔而行，余人皆步行。可见四周烟雾腾腾，哭喊声隐约可闻。

柳三：刘太公是远近皆知的大户，粮草成堆，牛羊成群。不能让别人先下手。

韩猪儿：亏得你提醒早。俺记得刘三郎的女人娇艳无比，俺去刘庄卖盐时也曾见过一面。

柳三笑：队正正好享用。

韩猪儿大笑。

柳三小心翼翼地问：队正爹娘呢？

韩猪儿：俺父母死得早，俺带着狗儿到老爷家做家奴。各地贩卖私盐，被官吏缉捕、盗贼袭击，几回死里逃生。

柳三听得入神。

韩猪儿扭头向他：你知道为何我两回都不杀你们？

柳三摇头。

韩猪儿：因为琵琶声。俺一回被州衙军卒捉住，绑在衙前柱上。老爷使了钱，本来要放俺，不想薛庭筠又喝醉了。他一醉便杀人取乐。他要冯剥皮剥俺的皮。大老爷二老爷不敢动。衙役把俺押到大堂，当庭要剥俺皮。这时候，琵琶声响起来了。薛庭筠突然哭起来，乱喊乱叫，竟把俺放了。

56 刘庄刘太公家  日  外

韩猪儿和柳三率领人马把刘太公家围起来，庄民皆一旁围观。刘太公三个儿子领着七八个庄户躲院子里抵抗，从院门射出几支乱箭，而后紧闭。韩猪儿焦躁，不能突入院门。围墙甚高，甚不易爬。

刘大郎：猪狗柳三，前一回到俺庄上偷窃被捉住，若不是俺爹做主，早把你们打死了。你如今却恩将仇报。

柳三：大郎息怒，我们奉命来借粮，并不敢伤害府上老小；若将军委派他人前来，难保不杀伤。

里面不说话。

韩猪儿望着柳三。柳三示意等待

刘二郎：休要哄骗俺们。

柳三甩鞍下马，冲里面喊。

柳三：太公开门，休要放箭，俺独自进去。

门打开一条缝隙。大郎从里面看。

柳三解下佩刀，放在地上，举着手往里走。

柳三：大郎，俺们都是新入伙的兵卒，只是搬运粮草。若来洗掠，将军何不派劲卒前来？

刘大郎：只许你一人进来商议。

柳三点头，扭头冲韩猪儿示意。韩猪儿明白。提着缰绳，准备突入。

柳三走到院门口，接近刘大郎的瞬间，从背后拔出短刀，刺入刘大郎的胸口。韩猪儿打马突入。冲进院内乱杀乱砍。兵卒们一拥而入。把刘家男丁斩杀。女人和孩子在内啼哭。

柳三提刀突入内宅，见一个美艳妇人在啼哭，便踅回到韩猪儿耳语几句。

韩猪儿大喜，提刀径入。

柳三指挥众士卒翻找粮草。

阿贵走过来：哥，俺越发不认识你了。

柳三挥挥手：你不懂。

柳三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潜入内宅。

韩猪儿按着妇人强奸。

柳三抽出短刀从韩猪儿后面插入，刀尖从前胸穿出。柳三一脚把韩猪儿踢翻。望着脚下裸体妇人。扑上去。

57 路上 日  外

柳三和阿贵押着队伍运送从刘太公家掠来的粮草、牛羊。

柳三：想不到韩队正竟然被妇人扎死了。

阿贵：兄弟们可以喘口大气了。柳三回望刘庄，庄民们进进出出搬刘太公家的东西。火光冲起来。

柳三回头：他们把刘太公家烧了，女眷和小孩一个也活不了

阿贵：他们怕他们日后报仇。

柳三：俺们绕道柳庄去，给爹娘留几担粮食，也给瘸子哥留点。

一抬头，见前方火光冲天，顿时大惊。

柳三：谁带人去俺们柳庄了？

阿贵：柳庄可没大户。

柳三：你压阵，我去查看。

打马飞奔而去。

58 柳庄  日  外

柳三进庄，屋舍烟火腾空，巷内死尸狼藉。

柳三悲愤：天杀的，谁干的？

柳三来到自己家茅土屋，一片残垣断壁，梁木烧得漆黑，冒着火星。屋里几具烧黑的尸体。

柳三咧嘴大哭：爹呀，娘呀、大哥、二哥、妹妹呀！

村尾传来一阵马蹄声。柳三的马冲声音的方向冲去。

柳三慌忙勒住缰绳，闪躲在断壁后面。

田地里一队人马，七八匹坐骑，士卒们穿着齐整的号衣，一些士卒的长矛上插着人头。

一些士卒赶着牛羊，一些士卒用骡马驮着粮草。

柳三定睛一看，马上为首一人正是林齐儿。

柳三拨转马头，悄悄地到庄中，打马飞奔。

阿贵带着人马快到庄口。

柳三飞马过去，勒住缰绳。

柳三：绕道走。

阿贵：俺要去看看俺爹俺娘。

柳三：死光了，林齐儿干的，若是教他们见着，俺们一个也跑不了。赶紧绕道进城。

柳三、阿贵带着士卒们慌慌张张迂回到山道上。

59 王休芝府邸  日  内

王休芝立于阶上，盯着阶下柳三，两边的亲随皆按着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王休芝：猪儿竟死于妇人之手。

柳三偷看向下：二将军明察，小人说的句句是实。

王休芝：猪儿贪财好色，落此下场不足为奇。说罢，他上下打量柳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欲提拔你做队正，如何？

柳三叉手：多谢将军栽培。

王休芝：你若再立几个功，擢拔你做将校又有何不可？

柳三：愿为将军效死。

王休芝：我有一机密事情由你去做，你敢不敢。

柳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60 大街  夜  外

大街上随处看见奇装异服人群，一群一群游荡。

阿贵和柳三走到大街上。

阿贵：这就是来会盟的英雄，教俺说也稀疏平常，他们倒吃香喝辣。

柳三：没本事迟早活不了。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处，来到一棵树下，阿贵蹲下，拔出刀来挖出一个包袱来，抖了抖里面的土。

阿贵：从刘太公那里拿来，俺们一个子没用，你倒送人。

把包袱递给柳三。柳三接了。

柳三：拿钱买命，有了命才会有钱。

两人走到一处荒僻的院门口。

柳三冲阿贵：替俺把风。

柳三提着包袱进去。

月光如水，树影底下立着一个人。

柳三走过去把包袱递给他。

柳三：告诉俺，二将军为何委派俺们，不是他的旧部？

来人：旧人黄巢的人都认识，容易暴露。

柳三：黄巢也派人了？

来人点头。

柳三：琵琶里藏着什么，为何必须带回琵琶？

来人：俺不知，拷打薛庭筠之时，这货硬得很，只是冷笑，一字没说。

拷打其他人时，都说琵琶是薛庭筠重金打造的。无双不见了，大约二老爷想起什么来了。

柳三：二将军会拿俺如何？

来人：俺又不是他肚里蛔虫，连俺自己的脑袋也不知能保到何时。

柳三点点头，冲树后一指：谁。

来人回头，柳三抽出短刀，一刀扎进他胸口，踢倒死尸。

柳三在死尸上蹭干了刀上的血迹，捡起钱包出来。

阿贵瞪大眼珠：哥，你把他宰了！将军发现了还有俺们的小命？

柳三：如今曹州城谁死了也不足为奇，夜里野狗就会把他吃干净。

柳三从包袱里拿出两块银子，把包袱递给阿贵。

柳三：埋回去。

61 营房门口  夜  外

柳三把两块碎银塞到岗哨伙长手中。

岗哨伙长（笑）：柳队正又去寻乐子了。

柳三拍了拍他的肩膀：休得泄露。

岗哨伙长：放心，俺怕掉脑袋。

柳三和阿贵进了营房。

62 官道  日  外

柳三和阿贵穿着褴褛的衣衫，背着包袱，混在逃难的人群中。

迎面一伙一伙口音不同的人赶赴曹州城。

柳三指着他们：你看他们，哪些是薛崇的细作、哪些是宋威的细作、哪些是江洋大盗、哪些是想吃口饱饭的饿鬼？

阿贵：敌我不明，头领为何放他们入城？

柳三：头领自有用意，只是俺们不明白。

阿贵：一不小心俺们就得掉脑袋。

柳三：想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机灵、更快、更狠。

路边有姐弟两个乞讨，八九岁的样子，面目黧黑，身无寸布，瘦骨嶙峋，目光迟滞，只是麻木地向过往之人伸手。

阿贵不忍，从包袱里要拿干粮。

柳三狠狠地瞪他一眼：蠢货！

阿贵不服：俺看她想起俺妹。

柳三：俺们两家只剩俺们两个了。你想活命就得听俺的。

63 荒村  夜  内

官道边，有个村里，屋舍到处残垣断壁，逃难的人们占据着墙角歇息。

野外野狗的眼睛如一盏一盏绿灯，忽远忽近，令人恐惧。

柳三和阿贵避开人群占据一角，拿出干粮和皮水袋吃喝。

柳三冲阿贵：你先睡，我放哨；后半夜你再换俺。

柳三瞪着眼珠望着官道。他注意到对面墙角有几个年轻的乞丐模样的人也正在吃干粮。

柳三轻轻地推了推阿贵：城里来的。

阿贵伸手摸腰里的刀柄。

柳三：看来二将军不只是派了我们。

阿贵：无双姐姐可别让他们寻着。

64 官道  日  外

柳三和阿贵跟着逃难的人群继续沿着官道走。

迎面一大群人惊慌失措地往回跑。

有人喊：不好了，恽州兵马来了！

柳三拦住一老人。

柳三：老丈，前面出了何事？

老人喘气：恽州兵马来了，逢人就杀，薛大帅把俺们全当反贼了。恽州是不能去了。

老人说着扭头跌跌撞撞地跑。

人群中有两个乞丐模样的中年人伸出手臂，抽出短刀，先由一人砍断同伴的手臂；再由对方砍断自己的手臂。两只断臂掉灰尘里，他们一面忍痛嚎叫，一面冲进山野小径。有人弯腰捡起两只断臂。

柳三不由地撸起袖子看了看右臂上烙着的反字。

阿贵：他捡人家残手做什么。

柳三不看他，冷淡地：吃。

阿贵一呆。

柳三：官道不能走了。

65 无名村  日  外

柳三和阿贵见前方有烈焰腾飞，烟尘滚滚，人喊马嘶。赶紧疾跑几步，爬上一个高坡。

坡下一个小村，屋舍被点着，突突冒着烟火。两队人马三四十个人正在厮杀。

两人慌忙伏在树下观望。

一队穿着官军的号衣，一队杂色衣服。

村口荒地间，两马一错蹬，悠忽之间倒下一个。

马上这位拨转马头，举枪冲向官军士卒。

阿贵颤声：林齐儿。

官军往下败，弓刀随意丢了一地。

林齐儿也不率领追赶。冲村内一挥手。

两个强健的汉子护着无双出来。笠帽黑纱，白色罗裙，怀里抱着琵琶。

林齐儿率领人马奔坡上而来。

阿贵低声：赶紧跑吧。

柳三：后面一马平川，往那里躲藏。

抽出短刀，割破手腕，把血涂抹的脸上，衣服上。然后倒于树底下，僵立不动。

阿贵效法。

林齐儿率领队伍上来。

林齐儿：非是不教无双姑娘骑马，怕有冷箭。

无双：黄头领既已举事，何苦寻我前去？

林齐儿：俺叔叔有话要问你哩。

无双：满眼都是杀人流血，城内城外皆是如此。

林齐儿望着树下两具死尸。

背后摘了弓欲射。

无双：何必向死尸射箭？

林齐儿慢慢地松开弓弦，把箭插进箭壶。

无双：可怜，理当把尸首掩埋。

两个汉子欲过去。

林齐儿一挥手：还不及了，官军很快就会追来，尸体不是喂人就是喂野狗。

人马过去。

尸体动了动，阿贵的裆下地面已经湿了一滩。

66 无名村村口 日 外

柳三捡起一张弓拉了拉，又捡起几支箭。

阿贵：哥，俺们逃吧。

柳三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带子捆箭。

柳三：往哪儿逃？

阿贵：俺们也把烙反字的手臂截下来。

柳三：截下手臂死得更快。

阿贵：俺们追上林齐儿是死，空手回去也是死。不如躲起来。藏到瘸子哥老虎谷的打猎住的窝棚里。谁也找不到。

柳三大怒，狠狠地盯着他：蠢驴，想活命就得杀出一条血路来。躲哪里都逃不过一死。

阿贵号哭：哥，俺不想死，俺不想死。

柳三扇了他一记耳光：蠢驴，俺早就告诉过你，不想死就得听俺的。

67 荒村  夜   外

夜幕沉沉，没有月光，黑夜中只有野狗们的眼睛在晃动。

柳三和阿贵躲在村里一间破屋的墙角。

柳三：再有一天路程他们就进城了，俺们没机会下手了。

阿贵：他们人多。

柳三：夜黑得谁都走不了，今夜其他人必会下手。俺们见机行事。

阿贵：俺们去城里搬兵来。

柳三：路上野狗先把你吃了。援兵？黄巢是吃素的？大队人马一动他们就知道了。

柳三：俺们先睡一睡。

阿贵：俺睡不着。

柳三头靠在墙上睡觉。

68 荒村  夜   外

村中一片火光，嗤嗤嗤弓箭声尖锐地响起来。

柳三慌忙睁开眼睛，站起来冲火光方向冲去。

他们摸着残垣断壁潜行。火光亮处传来一阵短兵格斗声。

柳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前方看。只见颓败的院落，几支火把插在土地里，地上横七竖八躺下十来具尸体。火光之中，三人厮杀在一处。林齐儿和一个手下攻击另一个人。

林齐儿：兰斧儿，投降吧。饶你不死。

兰斧儿：俺一家老小都在老爷手里。

林齐儿：那就别怨我了。一刀斩断兰斧儿一条手臂。手下一刀斩断人头。

林齐儿叹了口气：斧儿斧儿，王仙芝这些奴才，我只瞧得上你一人。

话音未落。仰面僵直倒下。咽喉处插着一支箭。

柳三大喊：兄弟们给俺杀。从短墙处跃出。阿贵跟上，林齐儿手下惊慌逃窜。

阿贵捡起地上的火把走到林齐儿尸首边，查看。

柳三弯弓搭箭盯着黑暗处。见人影一晃，一箭射出。一声惨叫。柳三拨了一个火把追过去，人无踪影。

柳三回转冲阿贵：蠢驴，你举着火把给人当箭靶子吗？

一阵悲凉的琵琶声内室传来。

柳三：无双姐姐。

69 黑屋  夜   内

无双、柳三、阿贵三人坐在黑屋了

琵琶声歇。

无双：你们又是何人，受何人差谴？

柳三结结巴巴：姐姐，俺是柳三，你不记得俺们了，前不久，在王二爷府邸，韩猪儿要杀俺们，是你救下的。

无双：那是他叫我去给沙陀弹奏琵琶，所请无不应允。

柳三：林齐儿找姐姐为何事？

无双：你等不皆是为了庞勋宝藏吗？

柳三：宝藏？王休芝将军只是叫俺们带姐姐回去。

无双：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可斩我头带回。

柳三慌忙摇头：不不不，俺们不会伤害姐姐的。

三人沉默。

70 黑屋  夜   内

无双叹了口气：薛郎故意疏远我，是为着我安全着想。谁料黄、王两人却不再信从我所言。薛郎原本就要除掉州尉、宋虫儿、冯剥皮三人，黄、王两人却以为三人为薛郎心腹。我在王府看见宋虫儿怨恨难以自制，用琵琶音策动韩猪儿砍杀之，谁料王氏兄弟畏死仓皇举事。薛郎因此而死。我哪里想过改天换地？竟然杀人盈野，血流成河。我但凡弹奏琵琶，便有杀戮。我实乃不祥之人。因而趁乱出城，原本想寻一僻静处了此残生。不想你们各方皆来寻我。想必是薛郎身边存活者唯有我。

柳三：姐姐，宝藏传闻已久，俺们要饭之时，民间传闻薛大人专门差人寻宝。

柳三：王将军命俺们取走姐姐的琵琶。

无双：我尚未为薛郎弹奏一曲，今夜为他吧。待我弹奏完毕，你们可取我的人头和琵琶。

柳三阿贵：姐姐……

无双在黑夜里弹奏。

71 荒村屋内 日 内

琵琶声如泣如诉，哀婉苍凉，继而激昂高亢。戛然而止。晨曦从屋顶破漏处洒下来。几声马蹄响起。柳三、阿贵如梦方醒。

柳三冲到门前，轻轻地拉开房门，院内满是恽州人马。

为首一将气势威猛，皂罗袍、锁子甲、手执长矛、背背弓箭。

冲里面喊：里面想必是无双娘子。在下卢剑雄，讨贼先锋。也曾与薛郎交厚。

无双从里面走出来，怀抱琵琶，对卢剑雄颔首：我不过区区一歌妓，何劳卢将军出动这多军马？

卢剑雄：还望营中一叙。

无双：里面还有我两个扈从，将军请勿伤害。

柳三把牙一咬，武器丢在一边，走出来。阿贵随后。

72 卢剑雄大账内  日   内

卢剑雄坐在帅案后。无双立在下首。两个亲兵守在帐门口。

卢剑雄冲亲兵：来呀，给无双设座。

无双：不必，将军有话直说。

卢剑雄：无双姑娘可知晓庞勋藏宝之处？

无双：将军自称与薛郎交厚，不问生死，不问贼势如何。还敢自称讨贼先锋？

卢剑雄勃然动怒：讨贼之事本先锋自有安排。藏宝究竟在何处？

无双冷笑：我一妓女从何知晓此等军机？

卢剑雄：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无双：宝藏不过是无稽之谈。

卢剑雄：休要嘴硬，你若不说，休怪我无情。

无双：杀了我吧，我早已是行尸走肉。

卢剑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抽出宝剑。见无双全然不惧。他突然用剑尖挑起黑纱。无双刀疤累累的脸赫然出现。卢剑雄兴意阑珊，收起宝剑。

卢剑雄：我会有办法叫你开口，教你生不如死。喝令亲兵带下去。

无双走到账口，传来几声惨叫。

73 木笼   日  内

柳三和阿贵以及另外的七八个人分别装在木笼内，包括三个断臂的人。木笼在烈日下暴晒。

几个官军士卒坐在帐篷的阴影里，弯弓朝里面射。

士卒甲：赌能不能射中这个贼人的左眼，一吊老钱，如何？

士卒乙：俺赌你射不中。

士卒丙：俺赌你射中。

士卒甲开弓放箭，射中中间木笼囚犯的面颊，从颧骨钉进去。囚犯一声惨叫。

士卒甲骂娘：天杀的，轮到你们射了。也是一吊钱。

士卒乙弯弓斜着对准阿贵：该死的贼囚，把手臂放直了，把反字露出来，教俺好一箭射中。

柳三连忙喊：军爷，射动不了的人多没趣，夜里射野狗才有趣。

士卒甲想了想，一拍大腿：俺想到一个有趣游戏。

74 帐篷  夜  外

无双坐在帐内，轻抚着琵琶，一盏宫灯挂在支架上，帐帘虚掩，两个挎刀士卒的身影倒映进来。帐帘一挑，一个军将带着两个亲随进来。

军将上下打量无双：俺将军说，你若不从实招来，便叫俺来伺候你。俺有一手绝活，活剥人皮，一点不破损。冯剥皮还是跟俺学的呢。你毁了面容，肌肤柔滑，正是绝佳的人皮。他眼里露出贪婪的表情。

无双浑身震颤。

军将：我再问你一次。

无双：我确不知晓。

军将吩咐亲随：把她先给我剥光了。俺们先乐一乐。然后再带到俺帐内去剥皮。

两个亲随狞笑着扑上去。

帐帘一掀，两个守卫已经倒下，啪一声灯宫灯打碎打灭，一个黑影杀入，刀光一闪。账内黑洞洞归于沉寂。

75 营房外  夜  外

士卒们把装着俘虏的木笼抬到营房外，他们先把三个木笼抬到野地里，用刀刺破俘虏的脚，血流出来。然后他们躲在其他木笼后面守候。

野狗们闻着血腥过来了。几十盏绿莹莹的灯忽远忽近。俘虏惨叫着，号哭着。野狗们兴奋了，发出低沉地吼声，几条胆量的试探着靠近木笼。

柳三在木笼里看的真切，木笼木头间的缝隙足以让野狗把脑袋伸进去。

野狗见没有危险，便把头伸进木笼撕咬。俘虏狂号，后面的野狗一拥而上。

野狗为了抢占一个好位置相互咆哮、嘶咬。

士卒们站起来放箭，嗤嗤几箭，野狗群逃散，几只野狗脑袋被卡住了。把木笼拉拽得咯吱咯吱响。士卒们大笑。

野狗们并不逃离，不远不近看着。

士卒甲：把他们都抬过去。

柳三喊：我要见你们将军，我知庞勋藏宝之处。

士卒甲走过来：什么宝藏，俺老子还知道，皇宫里有的是，谁敢去拿呀？来，来，抬过去，抬过去。

柳三：我们和无双一起，你们若是整死我们，将军一定会把你们全部处死。

士卒甲望着士卒乙。

士卒乙：俺看还是禀告将军为好。

76 山谷  日  外

一队人马在深山密林中艰难行进。

队伍中间的卢剑雄突然拔出刀来，迈步来到队伍前面。

把刀架在柳三脖子上。

卢剑雄：小贼，带着我们进山两个时辰了，分明是哄骗我们。

柳三和阿贵都被反剪着手，麻绳捆牢。

柳三嘴巴冲前面的一座山峰一努嘴：将军息怒，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卢剑雄把剑放下来，抬头望着山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卢剑雄瞪着柳三：若是找不到财货，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断。

柳三：在下请将军答应一事情，不然誓死不说藏宝之地。

卢剑雄：何事？

柳三：俺们不能回去了，万望将军收留。

卢剑雄冷笑：等大军一到，发贼一个都活不成。

柳三扑通跪下，阿贵照做。

柳三：还望将军能留一条性命。

卢剑雄沉吟：你们究竟有没有别的同伙？

柳三：都跟将军如实交代了。只剩下俺们两个。只有俺们骗取了无双的信任。她只把藏宝之地告诉了俺们。可巧俺们又是这山里长大的。

卢剑雄：闭嘴，休得啰嗦！

柳三站起来望着前面的山峰。

77 老虎岭  日  外（闪回）

老虎岭上，峰顶有一小块平地，一条陡峭的小路延伸到丛林秘草中，通往下面山谷。往下望去，山谷间有块平地，两棵树之间搭了一间窝棚。瘸子带着柳三、阿贵，三人都背着弓箭。

瘸子对他们笑道：狩猎最是要忍。你们心太躁，沉不住气。

柳三（笑）：瘸子哥，俺的准头不差吧？

瘸子：差远了。

指了指十几步远的一处山脊：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他们走过去，往下一看，悬崖绝壁，怪石嶙峋。柳三、阿贵露出害怕的表情。

瘸子：你们看着岩壁如同斧劈一般垂直而下。若是掉下去，会怎么样？

柳三：只怕粉身碎骨。

瘸子（笑）：死不了，下面是深潭，若有野兽追捕，跳下去可以活命。

瘸子转身离开，阿贵跟上，柳三驻足，往下又望了望。

78 老虎岭  日  外

柳三和阿贵爬上老虎岭，气喘吁吁，后面的官军跟上，一个个皆是气喘如牛。扶着膝盖歇息。柳三朝山谷望过去，顿时目瞪口呆。山谷间立着一间粗木做的房子，茅草屋顶。木桩围墙。

柳三喃喃：坏了，坏了。

卢剑雄拔出剑来到柳三面前。

卢剑雄：下面是谁？

柳三：猎户。

卢剑雄：快告诉我藏宝之处。

柳三冲悬崖方向一抬下巴。便和阿贵往悬崖方向走。

卢剑雄提剑跟着后面。

柳三喊了声：跑。

便和阿贵冲向悬崖，纵深跃下。

卢剑雄急追，几步跑到悬崖边，一看下面万丈深渊，赶紧刹住脚步。

手下军校跟上来。

卢剑雄转身望着山谷。

卢剑雄：下面猎户必有蹊跷！

79 山谷木屋    日  外

卢剑雄率领手下来到山谷。一阵琵琶声响起，一阵孩子清脆的笑声响起来。

(画外音)一阵轻柔甜美的歌声响起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　　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　　走马兰台类转蓬

士卒们听得呆了，驻足不前。

卢剑雄焦躁：若再停留军法处置。

士卒们迅疾地包抄过去，树枝打在衣服上发出阵阵的簌簌之声。

林中的几只鸟受惊起飞。

卢剑雄来到院门口，木桩一人来高，以堵隔猛兽。

卢剑雄隔着缝隙往里看。

门口台阶上一个中年粗壮妇人正在缝补衣服。

无双仍旧以往打扮，拨弄着琵琶正在和虎儿、鹿儿玩闹。

看得出来他们很自在、很快乐。一点也没有感觉外面的危险。

有个军校准备撞开院门冲进去。院门也是粗木捆成，中间有缝隙。

卢剑雄冲他摇手：什么人潜入我营房把无双救出来，我部皆是恽州精锐，竟无一人察觉。

此人智勇可知。

虎儿手里突然多了一张小弓，往院门就射，一箭从木桩间的缝隙射出，正中门口军校的眼睛。

他哎呀一声惨叫，撞开院门，士卒们一拥而上。

无双、阿秀和两个孩子大吃一惊。

被射的军校暴怒，冲到虎儿面前，一把提起。

军校：小崽子，宰了你。

无双站出来，冲上来挡住他们。

无双：跟他们无干，休要伤害他们。我跟你们走。

卢剑雄：宝藏在哪里？快告诉我。

无双：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们。

虎儿在军校手里挣扎，像小猛兽一样有劲。

虎儿：等俺爹来了把你们全杀光。他手摸到箭羽用力一压。军校惨叫一声，把他摔到地上，抽刀一刀砍下去。阿秀见了，疯狂地扑上来，把他扑倒，又咬又捶，有士卒跳上去就是一刀。转向无双。无双不顾一切冲士卒的刀尖扑来，刀尖冲后面扎出来，血滴滴答答掉下来。

鹿儿害怕，欲跑到屋里去，一士卒张弓就是一箭。应弦而毙。

卢剑雄望着着一切，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卢剑雄：蠢猪！蠢猪！谁叫你们杀人？

卢剑雄冲进屋里，壁上挂满野兽皮，几张大虎皮格外醒目。他冲屋里张望，只有简单的木床桌椅。

卢剑雄退出屋外。

卢剑雄冲士卒：你们这些蠢猪，赶紧撤，若是天黑出不了山。我们就成了猎物。

卢剑雄领着麾下狼狈逃窜。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柳三和阿贵把头探出来。

80 山谷木屋院内    日  外

柳三和阿贵望着院子里狼藉的尸体嗟叹。

阿贵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瘸子哥待俺们如亲兄弟，俺们却害了他妻小。

柳三：俺们不是故意的。他目光望着无双的尸体，走过去，眼泪流出来。

柳三：无双姐姐……

无双动了动。柳三慌忙蹲下把她扶起来，要摘她的笠帽。

无双低低地：不要……不要让我像丑鬼一样死去。

柳三悲恸：姐姐……

无双：这几个时辰我很快活。不想却害了他们，我……是个……不详的女人。言罢而逝。

柳三抹了抹眼泪，放下无双，站起来，冲阿贵。

柳三：俺们得回去了。

阿贵：俺不回，俺要等瘸子哥，任他杀剐。

柳三：俺们还有何脸面见他？

他瞥见了地上的琵琶，走过去捡起来。拉起阿贵。

两人走到院门口。柳三转身跪下朝地上磕了三个头。

阿贵一愣，也跪下叩了三个头。

阳光从枝叶之间投到山谷的地面，斑斑点点。

远处出来一阵猛虎的低吼。

81 曹州城门口 夜 外

一月昏黄，曹州城门口一派肃杀之象。城墙上点着几堆篝火，映照得夜空红亮。

墙上岗哨林立。

柳三抬头往上看了看：看来官军要来了。

阿贵：横竖是个死。

柳三：给俺闭嘴。

柳三冲城楼喊：俺们有重要军情禀报王休芝将军。

城上军校喊：靠前，到城墙底下来。

吊桥悬起，护城河是干的。

两个爬下护城河，又爬上去，来到城根下。

城墙上一伙士卒拉弓搭箭齐刷刷对准他们。

柳三：不要射箭！

城上垂下两根绳索把他们吊上去。

值日军校举着火把照他们的脸。

军校：可巧今夜俺当值，若是昨日或明日换作黄将军的人，岂有你们俩个的性命。

柳三：出了什么事？

军校：不要耽误，下了城楼直接奔二将军府邸。千万记住不要教黄巢的人看见。

柳三和阿贵匆匆下城楼。

82 王休芝宅邸  夜  内

柳三、阿贵一间空房内等王休芝。

阿贵神色不定：哥，出了啥事？

柳三拨弄着手里的琵琶。

柳三：你问俺，俺问谁？

王休芝阴沉着脸进来，看着柳三手中的琵琶，又望了望阿贵，目光在他脸上的大痦子停留了一会儿。

柳三和阿贵向他叉手：二将军。

王休芝点头：俺没看错你们，琵琶带来了。

柳三把琵琶递上去。

王休芝放在手里端详，轻轻拨弄几下，发出几声脆响。

王休芝：你们立了大功一件。俺会好好提拔你。柳三，你随俺来。

阿贵望着他。

王休芝冲他摆摆手：你先等着。

王休芝带着柳三出去。

83 王休芝书房   夜  内

周重闭着眼睛坐在矮几后面。王休芝反复摆弄着琵琶。

周重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柳三。

周重：你说的可是实情？

柳三：小的没有半句假话。

王休芝抽出短刀伸进琵琶之间的缝隙。

王休芝：俺拷问薛筠庭之时，他闭口不言。我找到无双养母反复拷打，得知这把琵琶是薛筠庭重金打造送给无双的，定有怪异之处。

84 州衙 日  外（闪回）

王休芝率领一群家奴冲进州衙，只见里面悄无一人，一条瘦狗从大堂冲出来。王休芝疑惑地望着周围，脸上带着恐惧的表情。

王休芝：难道有埋伏？

韩猪儿：二爷，俺走前面。

众人从垂花门进入花园，只见里面死尸狼藉。

韩猪儿扭头就要往后跑。

王休芝和众人面面相觑。

王休芝驻足看了看：看来薛刺史经过一场恶战了，休要惊慌，他没有力气了。

说着他率领众人穿过花园。

85 薛筠庭卧室  日 内

王休芝率领众人来到薛筠庭的床前。

薛筠庭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

薛筠庭平静地：你等来了，我有一计可教你们直取恽州。

王休芝：薛刺史勇悍无双，我等甚不安稳。不若先捆牢了再说话。

薛筠庭缓缓坐起来，把双手背到后背

韩猪儿看了王休芝一眼，王休芝点点头。

韩猪儿和两个家奴用绳索捆绑薛筠庭，

薛筠庭向几案上田太监的人头：王卿若能差一精干之人携田太监人头潜入恽州悬挂于大帅府，则田中尉必杀薛崇，城内必乱，你等便可趁乱取下恽州。

王休芝：庞勋宝藏何在？

薛筠庭如野兽一般长啸：猪狗小儿岂能谋事？

韩猪儿抽出短刀一刀插进他嘴里乱绞。

薛筠庭肩膀一撞，韩猪儿飞出。

薛筠庭低吼，已经说不出话来。

（闪回结束）

86 王休芝书房  夜  内

周重：宝藏如同诱饵，如今人马已齐，恽州兵马不日兵临城下。性命悠关，谁还关心宝藏。当务之急是精简可用将士，一举击溃官军，一鼓作气攻下恽州。何愁没有财货美人？

王休芝瞪大眼珠：先生，难道宝藏一开始就是假的，你因何写在檄文上？

周重：谋天下者岂能在乎小小的宝藏？天下乃是最大的宝藏。

周重站起来：二将军，不要意气用事。孟楷将军和麾下皆是百战精锐，老于行伍。倘若一怒之下投了黄巢，将军兄弟麾下岂有可用之将？

王休芝：我兄弟两个冒死举事，他几个外来的，寸功未建，竟夺走俺的兵权。

周重怒：你兄弟二人倘若不能用孟楷将军，我周某亦不能为你们谋划。说着策杖而出。

王休芝：俺要留一哨亲军。

周重不答，杖头戳砖铺的地面笃笃响。

王休芝望着柳三：酸秀才，俺忍他多时了。

柳三叉手称是。

王休芝把匕首刀刃插进琵琶中间的缝隙，用力一撬。撬开，中空之处卷着一张皮子。

王休芝大喜：果然是藏宝图。

他把它展开，摸了摸，疑惑地望着柳三。

王休芝：人皮？

全部展开时，一张长条形的人皮，上面刺着一首诗。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王休芝瞪了良久，把人皮撇在一边。

87 王休芝书房   夜   内

王休芝：如今黄巢的人们到处寻找脸上生痦子人。俺如今正在用人之际，想教你活下来，你为自己谋划活路吧。

柳三沉吟着。

王休芝：不能拖到今夜。

88 空房  夜   日

空房内摆上一桌酒肉，柳三看着阿贵大嚼。

阿贵：哥，你咋不吃？

柳三给他倒酒。

柳三：俺跟随将军吃了。

阿贵手指捏着肉：癞头在就好了。

柳三：喝吧。

阿贵：俺不喝了。

柳三：喝吧。

阿贵疑惑地看着柳三：哥，出啥事了？

柳三（笑）：俺们给将军找到藏宝图了，将军犒赏我们。眼见就要打仗了，今夜多喝两杯。

阿贵：哥，你也喝。

柳三：俺还要跟随将军做事哩。俺看你喝就行了。

阿贵举觞饮尽。

柳三又满上。

阿贵醉眼迷离：哥，俺醉了，天旋地转。

柳三扶着他倒于榻上。

阿贵鼾声响起。

柳三坐在地上看着他发呆。

89 空房  夜   内

几案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烛泪慢慢地爬着。

阿贵翻身睡得正香。

柳三抽刀上前，一咬牙，一刀砍下人头。

柳三脸上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指甲掐进肉里。

90 城门口 日外

几颗人头挂着城门口，其中就有阿贵的。

一个士卒在前面引着路，黄巢、赵樟率领十几个亲随在后面跟着。士卒来到城门口，指了指阿贵的人头。

士卒：将军，是他。

黄巢：这些是他的同伙吗？

士卒摇头：其他人没瞧真切。

黄巢：叫城门官下来。

有人匆匆登上城门。

赵樟：分明是李代桃僵之计，藏宝图一定在他们手里了。

黄巢：官军不日将至，活命最为紧要。宝藏日后再说。

赵樟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势。

黄巢摇头：曹州城里的谋士战将都在观望。倘若自相残杀，失去众心，大势去矣。你要多跟路先生学学，不能一味用阴狠。

城门官跟着士卒下来冲他叉手：将军！

黄巢指了指人头：怎么回事？

城门官：此乃混入城中的奸细，昨夜欲偷出城被在下发现，混乱中砍杀了他们。悬挂人头警示余党。

黄巢：尸体何在？

城门官：丢城外喂了野狗。

黄巢点点头：仔细巡视，不得有误。

城门官叉手称是。

黄巢率领亲随离开。

91 山谷 夜  外

院内燃起一堆篝火，一只死野猪弃于一角，院子中间屏并排起了四座坟。

瘸子站在一个深坑里一铲一铲地往上铲土。他弯下腰从坑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皮匣子放在地上。一跃而上。瘸子打开皮匣子，里面一把长刀和一张特大的劲弓。瘸子拿刀在手，望着坟墓，抽出刀来，犹如电光一闪。瘸子一声长啸，在山谷久久回荡。

92 曹州城外 日 外

拂晓，曹州城外，人喊马嘶，从城头望去，刀枪耀眼，盔甲鲜明。弓弩手、藤牌手、长矛手、轻骑兵、重骑兵、辎重、飞桥、云梯、巢车、抛石车，阵列严整，黑压压席卷而来。

城墙上人人慌乱，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慌乱地朝外面放箭。

恽州弩手到前列，蹬开弩机，一阵箭雨射向城头，不少士卒中箭，哭爹喊妈，一些人从城头栽到城下。柳三躲在一扇门板后面，门板上已经插了几支箭了。

弓弩手一阵火箭射向城内，屋舍中间起火冒烟。军校指挥着士卒救火。

93 曹州州衙  日 外

曹州州衙在进行激烈的会议。王仙芝正中而坐，黄巢坐其右下首，两侧分别是各位会盟的头领，头领们皆有惧色。

有人沉不住气了。

喊道：还等什么，杀出去！

王仙芝有些不知所措，望着黄巢。

王仙芝：兄长，你看如何？

黄巢：贤弟，你是盟主，诸位头领都听你号令。

王仙芝：诸位头领，您们看是攻还是守？

众人说战说守，莫衷一是。

周重从幕后踅出来

周重：诸位头领，薛崇虽昏聩残暴，治军无方，然其犹有猛将劲卒，加之武器精锐，军械齐备。其势如雷霆。我军士卒皆白徒，未经训练，未尝临阵，武器朽败，将校皆有惧心。其势如危卵。唯有同心戮力，杀退巨敌。不然大势去矣。薛崇只消派一介缉盗军吏就可将我等枭首东市。说着，他望着黄巢。

黄巢身边的路翰章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头。

王休芝冲众人一拱手：诸位头领，我兄弟首唱大义，临事自当奋勇当先。我也曾去过恽州，颇熟知其将校，不足为惧也，我愿率麾下人马出城一战。

坐于末座的孟楷冲王休芝叉手行礼。

孟楷：将军不可，我军士卒皆乌合之众，临阵丧胆，逃命不暇，一旦失利，军心必沮。以末将之见，不若先坚守城池，待敌松懈，拣拔堪战之士出城袭其先锋营，其精锐溃败，其余自溃。

王休芝：孟将军休要长他人的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待我提敌将人头来，看你还有何话说。

黄巢注视着孟楷：孟楷将军所言正合我意。

一将慌慌张张地跑起来，身上脸上满是烟灰。

来将：官军攻城了。石炮打塌了一处城墙。诸位将军赶紧去吧，晚了官军就攻破城池了。

孟楷站起来：快去城墙。各头领离座跟在后面。王仙芝有些手足无措，望了望周重。

周重：王将军理当身先士卒。

王仙芝顿了顿，转身离开。

94 曹州城墙  日 外

恽州一部分攻城士卒从云梯登上城墙，砍倒守军士卒。后面的士卒纷纷上来。守城士卒往两边逃窜。柳三夹在人群中。后面督战的校尉砍死了好几个，一面大吼：不准退！给俺死守！柳三等人又朝敌人冲上去。士卒们还未接近敌人，只顾胡乱挥刀。

一哨恽州兵冲他们猛扑上来。柳三突然发现自己在队伍的最前面。

柳三大喊一声，挥刀乱砍。只见恽州士卒如开波劈浪一般裂开。孟楷率领几十个老兵杀到。如猛虎入羊群，削刮切菜一般眨眼把城头恽州兵杀光。士卒顿时大振。士卒们朝云梯上恽州兵射箭、倒滚汤、投掷滚木礌石。一时间云梯上的士卒纷纷跌落。

孟楷指挥着众军校，沉着防御。柳三胆气壮起来，弯弓射倒城下一敌。孟楷走过来看着他。

孟楷：你跟谁学的箭法？

柳三脸上露敬畏的表情。

柳三：启禀将军，一个猎户。

孟楷一拉弓射毙城下马上一将，手法与柳三一模一样，只是精熟无比。

孟楷：此箭法天下独步，敌射一箭，我可射出三箭。你需勤加练习。说罢，他转身离去。

柳三拉开弓又射毙一敌。他望着手里的弓。

柳三喃喃：俺的娘，瘸子哥。

官军久攻不下，丢下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如潮水一般退去。

95 城门口  内 外

王休芝点齐麾下人马，由几个穿虎豹皮的山盗首领左右护卫着，准备出城搦战。

孟楷走到王休芝马前叉手。

孟楷：王将军请勿出城，官军溃败，不过轻敌而已，顷刻就会卷土重来。我们需加紧修筑城墙，准备防御器械。

王休芝：休要啰嗦，看本将军如何斩将夺旗！冲城门官喝道：开城门，放下吊桥。

城门打开，吊桥吱呀呀放下。

王休芝跃马摇抢率领人马出城。

柳三跟在步卒中，跑在飞扬的尘土中。

96 恽州先锋营  内 外

卢剑雄在马上看得分明，朝左右笑道：狂妄贼人，轻视我等，叫他有去无回，解我胸中恶气。跃马而出，率领麾下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去。官军在马上放箭。一阵箭雨。王休芝阵中一些人倒下，阵脚松动。王休芝高声喝道：不要慌乱。话音未落，左护卫一将咽喉上中了一箭，栽于马下。黄尘滚滚中，官军杀到。阵后的士卒往后就跑。

卢剑雄率众突入阵中，霎时把方阵割成几块，肆意砍杀。

柳三拼命往回逃，一骑冲他疾驰而来，马到刀落。

一箭飞至，人毙马倒。

柳三抬头。

孟楷率领十余骑杀到。

直扑卢剑雄。

狂风大作，黄尘漫天，不辨敌我，各自收兵。

97 曹州衙门  夜  内

王仙芝和黄巢等头领会议军事。

各个脸上、战袍上皆黑尘和血渍。

孟楷在末座上坐下。

众人都不敢坐。

有人：孟楷若在末座，我等岂敢坐下？

黄巢从自己座位上下来，走到孟楷跟前冲他一叉手。

黄巢：若非孟将军，只怕我等此时都成了阎颜晖的阶下囚了。孟将军请上座。

黄巢双手去搀孟楷。

孟楷冲他一拱手：黄将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坐在王仙芝左下手的王休芝不自在了，忙站起来。

王休芝：在下性命是孟将军所救，情愿让座。他走到末座坐下。

王仙芝冲黄巢：兄长不必让座，就暂请孟将军坐锦堂之位吧，等退了官军，再论功行赏。

王仙芝只好坐于王休芝之位。黄巢回到座位。

王仙芝：诸位将军，城内只剩三天粮草，倘若不能击退官军，我等只能束手就擒。

孟楷冲他一叉手：阎颜晖之精锐皆在先锋营，若能一举击溃先锋营，官军必退。先锋营视我军如婴儿，正好趁其不备掩袭之。我欲今夜出城偷营，需勇敢之士，哪位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众头领面面相觑。赵樟站起来冲孟楷一叉手。

赵樟：末将不才，愿从孟将军号令。

黄巢捻髯微笑：我麾下将校任凭孟将军调度。

98 先锋营营寨   夜  内

卢剑雄和麾下将校在大账中饮酒。

卢剑雄坐于正中，坐于两侧

卢剑雄：明日攻入城去，财货美女任凭你们先拣。

众人齐声：愿效死力。

卢剑雄皱眉：城中也有劲勇之士，你等不可轻敌。我与阎将军定下一计，明日我军四面攻城，先锋营却悄悄地换到西门登城。出其不意，必然破城。

众人皆笑。

帐帘一挑，进来一人，一身皆黑，斜挎着乌黑的巨弓和一把刀，刀鞘也乌黑。

卢剑雄等人一愣，把手迅疾地按在武器上。

卢剑雄：你是何人？

黑衣人：你们知道。

卢剑雄：猎户。他放声大笑：我不怕你潜入营寨行刺。如今你却送上们来，正好送你去见妻小。

话音未落。

刀光闪过，账门两侧的两将校人头滚落。

卢剑雄抽出宝剑，黑衣人就到眼前。

卢剑雄一剑刺出，黑衣人身形一晃，一转身，刀随身转，斜肩铲背切去。紧跟着迅疾如猛兽跃到其人近前，刀光一闪再闪，人头纷纷滚落。卢剑雄上半截尸体跌落于地。

黑衣人收刀。坐于一座，拿起酒肉吃喝。

黑衣人抄起桌上的蜡烛丢于账幕之上。账幕点着，烟火突起

他走到账外。一声唿哨，一匹黑马迅疾而来。

他飞身上马，躲于黑暗之处。

火光冲天，先锋营将校士卒纷纷跑来救火。

火光中，随着一声恐怖尖锐破风声，一将校如遭重击，往后飞跌，一箭将其射透，钉在一根木桩上，箭羽乱颤。

士卒们惊恐万状，一道黑影飞驰而过，所过之处，人头滚滚。

士卒们欲追时，人马隐没在黑暗中。

恐怖尖锐破响起，指挥士卒的军校被射裂脑袋。

士卒们燃起火把，照亮营寨。

一骑黑衣黑马，迅疾如风，揉踏着士卒们。

骑将率领一对骑兵包抄上去。

黑骑跃出营寨，隐入黑暗。

骑将犹豫间，一声弓响，骑将坠马。

黑骑跃出，刀光如闪电一般。

骑兵纷纷坠马，黑骑隐没。

营房中燃起数堆篝火，将校士卒已经列好阵型，如临大敌一般。

援兵已如长龙一般赶来。

孟楷和蔡温球、赵樟等人立在一土坡观看营中动静。

孟楷：谁先我们一步洗劫了营寨。

拨转马头下坡，余人跟上。

坡下一哨齐整人马。

孟楷冲他们挥手：撤!

99 平卢节度使帅府  日  内

平卢节度使宋威、幕僚、诸假子饮酒说笑。

探马来报，飞奔入内，跪于阶下。

探马：启禀大帅，曹州贼众袭破恽州先锋营、仍在守城。

宋威抚掌大笑。

宋威：本帅不能隔岸观火了。我儿宋信何在？

宋信站起来叉手。

宋威：你速速带一哨人马奔恽州，夜间袭扰之，务使薛崇受到惊吓。

宋信领命而去。

幕僚冲宋威拱手：明公何以此时到薛胖子老巢放一把火？

宋威捻髯望着诸假子：你等说说看。

宋义叉手：父帅担心曹州贼众被剿灭。我等没有讨贼之由。

诸假子点头称是。

宋义：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曹州贼众不堪一击，本帅贸然放火，则易惹火烧身，京城必有朝臣弹劾。因而不可不慎，以待其机。

诸假子：父帅英明，我等不及。

宋威：本帅岂能屈身区区青州一隅。

宋威大笑。

100 曹州城  日  外

官军蚁附攻城，前仆后继，城下死尸堆积如山，全然不顾，波浪一般涌来。城墙被巨炮轰开好几个缺口。孟楷在各个缺口间驰援。浑身被血水染红。一支官军突入城内，后续兵马如潮水涌入，守军如强弩之末，望风披靡。

孟楷冲麾下兄弟：大势去矣，我等只得趁乱杀出城去。

城下众头领各个面无死灰。

黄巢冲王仙芝：我等皆被一官妓所误。

只听得城外钲声大作，官军又如潮水一般退出城去。

孟楷：何故此时鸣金，必有蹊跷。

城头士卒欢呼：官军退兵了，官军退兵了。

只见官军丢盔弃甲，卷旗而逃。

孟楷冲众头领喊：正可出城追杀。

众人皆不应。

王仙芝扶着额头：好险！好险！

守城将校皆颓倒在城墙上，不顾死尸和烟火。

城内不少屋舍已经被烧成瓦砾场了。有些屋舍还在冒火。街巷里到处可见死尸。

柳三从死尸从爬出，坐起，浑身血淋漓，摸摸自己的脑袋，摸摸身体上下。

柳三喃喃：俺还活着，俺还活着！

101 曹州州衙  日  外

王仙芝坐于正中，与诸头领饮酒欢笑

王仙芝举觞：诸位将军，满饮此觞。我们当建义帜、统军马、横行天下。

周重见他说得结结巴巴。

周重站起来：王将军顺天应人，首唱大义，诸位英雄前来会盟，官军大兵围城，破城之时却溃败而走，此乃天助我等。正因趁此祭天盟誓，逐鹿中原，宰割天下。

黄巢冲王仙芝一叉手：王将军应了童谣，便可称王，我等甘愿辅佐。

王仙芝、王休芝面有骄色。

周重连忙摆手：称王尚早。如今官吏贪墨，贫富悬殊，民不聊生，人心思乱。可称作：均平天补大将军，海内诸豪盟主。我军可称为：补天军。

众人纷纷点头。

王仙芝望着黄巢：兄长智略过人，勇武超群，尚贤爱士，兄长该当此重任。

黄巢连连摆手：我等皆有辅佐大将军。

周重：黄将军可为副，与大将军共同决断军务。

王仙芝：孟楷将军可为骁骑将军，统领先锋营。锦堂可为镇北将军统领步军……

102 黄巢宅内夜  内

黄巢和路翰章在密室谈话。

黄巢坐于案后，路翰章立于案前。

路翰章：明公何以推让盟主之位？王仙芝德不配位，难以服众。

黄巢：我思之再三，朝廷兵马尚强，挥军长安非朝夕之事，何必做朝廷的罪魁祸首？先生替我多留意骁锐之士。收罗麾下。

路翰章：属下明白，周重虽有谋略，其人数奇命蹇，恐不利主帅，昔庞勋即是前车。

黄巢捻髯：孟楷将军可是难得的良将。

路翰章：我有一计可教王仙芝失去士心。

103 曹州州衙  夜  外

王仙芝、黄巢、周重、路翰章商议军情

路翰章：将校们贪恋财货美色，不图进取，皆无战心。若不能趁势取下恽州，朝廷兵马来剿，何以抵挡？

周重：我亦以此为深忧。

王仙芝望着黄巢：兄长，你看该当如何？

黄巢：我们造反争天下，使智使愚使贪使勇，必以利诱之，以剑胁之，以饿驱之，岂能让他们安稳饱食，贪图享乐？

路翰章：烧掉他们掠来的财货、杀死他们掠来女人，告诉他们恽州大有财货美人，他们便会奋不顾身杀进恽州去。

王仙芝：此计甚好！

周重：大将军以身作则，则谁敢不从？

王仙芝呆了半晌。

黄巢笑：攻破恽州，薛府财货美色不是任大将军先挑么？

王仙芝慨然：碧珠俺也可以不要了！

104 曹州校场  日   外

补天军在校场集合。

一片空地上，堆积着一大堆干木材，上堆积如山的宝货，王休芝把一支火把丢进干柴堆里。烟火突起。将校们脸上都露出心痛之色。

一对军校押着一群妇孺到对面空地。

将校们不解其意。

妇人们也不解其意，望着他们，有的还冲熟悉的将校们笑。

王仙芝朗声：我军势小，意在流窜，行踪不定，官军难以捉摸，若带上女眷，如何奔突？且有了家室，谁肯效死力？取危之道，故必须断此念头。财货妇人，我等攻破城池自有。来呀，斩杀这些妇人。

话音一落，妇人啼哭咒骂，响成一片。

孟楷高声：大将军且慢，屠杀妇孺，失去民心，且恽州军民听说，必然死守城池，与我等决一死战。

王休芝：孟将军，她们落入官军手里也是一死。

孟楷：何不放她们去逃生？

黄巢：孟将军所言甚是。若屠戮妇孺，恽州军民必致死于我军，攻城不下，粮草军马何来？

王仙芝：既如此，将她们带回。

将校们长出一口气。

105 城外 日 外

补天军朝着恽州方向开拔了，如蝗虫一般席卷而过。

王休芝把柳三唤至马前。

柳三率领一伙人悄悄离开大军。

106 教坊司  日 外

教坊司大门被一把大锁锁死，里面传来啼哭之声。

柳三和手下举着火把。

一人：队正，王将军为啥要非烧死妇孺？

柳三：王将军忌恨孟将军。孟将军说放，王将军偏要杀。若不放火，王将军必杀我等。举火把就要往里扔。

一阵琵琶声响起来，声音悲愤。

柳三不由一呆，把火把丢在地上。

柳三拔出刀，吩咐手下：开锁

几个人跟上去，用刀把锁撬开。大门洞开。

里面妇孺瑟瑟发抖，惊恐地望着他们。

柳三冲她们：不必惊慌，逃命去吧。

妇人们千恩万谢，蜂拥而出。

柳三喃喃：无双姐姐……

手下一：队正，无双是谁？

柳三瞪了他一眼，望着众人：敢泄露一字者死,放火！

士卒们把火把投进房里。

烟火突起。

柳三率领众人出来。

蔡温球和两个老兵抱着刀看着他们。

蔡温球：你若开始就放火，人头已经落地了。

107 补天军营寨周重寝帐  夜  内

周重卧于床上，冲韩狗儿挥挥手，狗儿出去。

周重拿起一本书灯下看。

他眉毛一扬，一个黑衣人已经立在床前，背着巨弓和刀。

周重（笑）：威名赫赫雷砺将军甘装作农夫。

雷砺冲他略略一拱手：周先生，昔日庞勋账前也曾见过先生之面。

周重：可惜将军不愿为庞勋所用，不然沙陀人何以如此嚣张？

雷砺露出苦痛的表情：我久已厌倦征战，愿意隐居山谷，不问世事，谁想恶贼竟残害我妻小。

周重：曹州百姓死于刀锋、转死沟壑者多矣。其止将军一家。天下大乱，人不如猪狗。

雷砺：周先生乃是唱乱之谋主，始作俑者!

周重：庞勋举世之时，世人皆知天下将乱。纵王、黄不起，也有他人，纵周某不谋划，岂无他人？周某不过想觅一英雄而佐之，建不世之功，然后救万民于水火。

雷砺按着刀柄，不说话。

周重：我游历各方，观其豪杰，未有出类拔萃，胸怀大志之人。到曹州之后，暗查黄巢其人，颇有气度远略，因而利用歌妓无双策动其举事。不料，王仙芝、王休芝兄弟因杀了官吏仓促举事，我不得不为其谋划。王仙芝、王休芝不堪重任，我意弃之而佐黄巢。其谋士路翰章怕我夺其宠，嫉我如仇。路翰章阴毒狠辣，教黄巢以左道。我苦心积虑运筹，不想阴差阳错，成今日之局面。以将军之智勇，召集孟楷等旧部，杀王、黄二人而夺其军，易如反掌。然后奔袭恽州，整顿人马，挥军南下渡江。江南富庶，人不习站。高氏暗弱，不足为惧，与之周旋，待其内乱，数年之后，必得其地。然后，进可顺流而下，退可割据成王。此英雄之伟业，将军岂有意乎？

雷砺松开刀柄。

营寨外，野狗低吼，夜枭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