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养心殿内，陆绎由公公引着前去面圣。
时不过60岁的嘉靖帝已似年迈老者，依靠广召天下而来的“灵丹”延续圣体。
只见圣上卧躺在塌上，与首辅徐敬正探讨着什么。虽然圣上周身疲态，心情却极佳。
见陆绎来了，徐敬俯身告退，离开前，递给陆绎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此刻，养心殿别无他人。
圣上直奔主题：“陆爱卿，朕命你替朕秘密除掉一人。事成之后，朕当论功行赏。”
随后，嘉靖帝同样给了陆绎一个微笑，这微笑竟与徐敬的别无二致。
“领旨。”陆绎道。
“朕记得，你是昨日大婚？新婚燕尔，带着夫人去江浙游玩半月。明白了吗？陆爱卿。”
“微臣明白。”
退出养心殿后，陆绎心事重重。
圣上命他除掉一个人——
陆绎狱中的最后一年，便听闻由江浙一带兴起一个神秘组织，名曰济世帮。当家的无人知晓真名，江湖人称毛小七，也是个神秘人物。
坊间流传，昔日江浙一带倭寇猖獗，毛小七因为厨艺了得，原是被倭寇抓去当了伙房。终有一日，他把毒药下到饭菜里，毒翻了整个寨子的倭寇。又对朝廷颇为不满，索性自己占山为王。
近两年，济世帮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将得来的钱财大多散给了百姓。在坊间赚得不少好名声。可是随着帮派的愈加强盛，百姓们越是拥戴起毛小七和济世帮，对朝廷越是不信不服，对圣上越是不敬不恭。
所以，即便是替朝廷清理门户，为百姓谋福，圣上也定是留他不得。除掉毛小七，济世帮也不过尔尔。
但如若公然派官兵镇压，定是令百姓不服。所以清除此人，必由圣上亲信之人秘密为之。
圣上命他以新婚游玩为名前去江浙，正是此意。
想到这里，陆绎愁上心头。
虽身在朝堂，陆绎一向敬重此等江湖中人的侠肝义胆。
取忠取义？
陆绎犯难了。
陆绎回到府中未见今夏，便问灵珠：“夫人呢？”
灵珠如实回答：“回公子，夫人说她有闺中蜜友……什么媛媛……今日摆辞行宴。夫人已先行去了悦来客栈，让公子回府后也赶过去。”
陆绎厌恶地皱起眉头：“休要乱说，谢圆圆……并非夫人闺中蜜友。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灵珠把头低得低了：“知道了，公子。”
“不是告诉你要照顾好夫人吗？怎么夫人出府，你不在身前伺候？”
灵珠吓得跪在地上：“公子，是夫人不准灵珠跟着。灵珠领罚。”
陆绎刚想发作，想到早上今夏刚刚教自己要善待下人。原本冰冷的脸霎时变得和谐许多。
“无妨……我就是随口问问。按夫人的意思做便是。以后你记得好生照顾夫人，务必让她在府中生活得自在。若她因为府中之事有一丝不高兴，我唯你是问！——我的意思是，如若你发现夫人有任何不愉快，都要向我汇报。”
灵珠在地上趴着，感觉公子今日与以往判若两人。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公子颜面上不似往日那般冰若冰霜。顿觉得有了这个新夫人，府中定会与往日不同了。不由得心中窃喜起来。
“你先去帐房领五十两赏钱，今后月例翻倍。”陆绎说道。
灵珠更欢喜了，喜滋滋地答道：“是，公子。”
灵珠退下。
陆绎叫来岑福，与岑福交待了此次去江浙的相关事宜。
“此事要不要告诉夫人？”岑福问。
“先不要告诉她。”陆绎说，“我怕夫人知道了会徒增烦恼。你立即回北镇抚司安排一下，挑几个功夫好的，秘密随行。”
岑福领命退下。
陆绎又叫来吴管家。
“少爷，您找我。”
“吴管家，近日忙着我与夫人的婚事，甚是辛苦。”
“少爷您哪的话，都是我该做的。”
“夫人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既然她入了陆府，那陆府上下也应该改一改原来的规矩。”
吴管家不明白。
“少爷，您是指？”
吴管家已经是陆府的老人了。从陆廷还少年的时候便进府做了陆廷的近身小厮，后来受陆廷信任，做了陆府中的管家，府中大小事务都安排得妥当。
说是管家，不若说是陆家的半个主人。陆绎对他自是恭敬有加的。吴管家也只当陆绎是自己的半个儿子。
但也是由于跟陆廷待得久了，身上也自然皆是陆廷的习气，处处以陆廷的喜好为处事原则。用迂腐、刻板、冷言形容吴管家的行事风格，再合适不过了。
“我是说，如果府中还似以往的拘谨，夫人定会不自在。你可吩咐下去，叫府中的人都随性些。”
吴管家受了命，紧接着便安排下去。
到了悦来客栈，陆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今夏手里拿着大碗，在跟谢霄拼酒。任凭众人如何劝，也劝说不开。
见陆绎来了，袁大娘一拍大腿。心想这才结婚一日，女婿便见得今夏如此这般的狼狈模样，今夏以后在陆家可还有好日子？
“哎哎，这今夏，你说平时也不这样，今晚这是高兴，高兴……”
一旁的杨岳憋着笑，安慰袁大娘：“袁大娘放心，陆大人不是第一次见今夏这副模样。”
袁大娘一听，心里踏实多了。
见了陆绎，今夏从椅子上跳下来。
“大人，你来了！”
“夫人，我来了。”
陆绎扶下今夏，温柔地夺下今夏手中的酒碗。
“哎——大人，再喝一碗，一碗！”
林菱在一旁也有些着急。
“今夏，你听陆绎的。喝多了伤身。”
丐叔笑道：“无妨，无妨。这酒我鉴定过了，是好酒。何况我这乖孙儿，就是喜欢今夏这样！”
上官曦看着桌上的残羹，马上起身，道：“我再去炒两个菜。”
杨岳护妻心切：“曦儿我去帮你。”
谢霄见状，趁机讽刺陆绎道：“看到了没陆绎，你一来，人家都不愿意在这呆了！”
杨捕头赶快打圆场：“陆大人别见怪，菜凉了，岳儿曦儿怕你吃不惯。”
陆绎并不在意，微笑道：“无妨，杨捕头。念儿可好？”
杨捕头点头：“劳陆大人费神，已经睡下了。”
众人寒暄了一番，今夏竟然悲从中来。
再次端起一碗酒，说：“谢圆圆，再过两日你就起程回去了。以后再想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霄也红了眼眶：“今夏，你对我如此不舍，我也就知足了。来，我们再喝一碗。”
说完，谢霄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今夏刚想喝，被陆绎拦了下来。
谢霄急了：“陆绎，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连这最后的饯行酒你都不准今夏喝。”
陆绎笑道：“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谢霄大恼。
“我和今夏几年未见。如今又是新婚，圣上特恩准我与今夏赴江浙一带游玩一阵子。两日后便动身。谢少帮主，可愿同行？”
今夏大喜，酒醒了一半。
“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绎握住今夏的手。
“当然。我何时骗过夫人？”
回家路上，月夜明晃。月光洒在熟睡的京城。
陆绎背着半醉的今夏。
“大人，咱们有马为何不骑，留在客栈，还累得岑福等下过来取。”
“我喜欢这样背着夫人。”
今夏听了欢喜，在陆绎的背上笑了起来。
陆绎的脚步不紧不慢，生怕这路走快了，使得身上的今夏感到丝毫不舒坦。
“不过，大人。我们已经去过江浙了，为何此次还要去？不能换个我没去过的地方吗？”今夏又发问。
想到这里，陆绎故意从背后掐了今夏的屁股。
“刚刚是谁听闻要与谢霄同行，高兴得直跳起来？”
今夏赶紧讨饶。
“饶命啊，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莫不是圣上命我们去浙江游玩？是有什么旁的事情？”
陆绎脸色一沉。
“你忘了，夫人。你答应过我，我是大人，从今往后，听我的便是了。”
今夏搂住陆绎的脖子，响亮答道：“是，大人！”
回到府上，职夜司的小厮见了陆绎和今夏，迅速走上前行礼，揉了揉面部的肌肉，向今夏问安道：“夫人您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今夏被吓了一跳，酒完全醒了。
见夫人此等反应，小厮赶忙重新问安：“夫人好，嘿嘿嘿嘿嘿——”
今夏诧异，转而望向陆绎。
陆绎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小厮见状，赶紧跪下来，回答道：“少爷，吴管家吩咐我们日后见到夫人莫要拘谨，不要让夫人感到任何不自在。”
陆绎厉声道：“你这都吓到夫人了，恐怕比不自在更甚吧？”
小厮叩头道：“小的知错了。”
今夏倏地笑了起来。
小厮小心抬头，嗫嚅道：“少爷，您看夫人笑了。”
陆绎也被气笑，说：“罢了，下去吧。”
暗夜中，陆绎和今夏远远看见躲在暗处的吴管家迎上小厮，责骂起来。
“我是如何教你的？”吴管家压着嗓子骂道。
小厮直喊冤枉。
“冤枉啊，我就是按照吴管家教我的……”
“好了，明日打发阿寿去戏班里学学。”
“吴管家，您说少爷不会罚我月例吧？”
“少爷平时赏你们的也够别的府中一年的银钱了。怎的罚你三月两月又如何？”
见吴管家和小厮走远，渐渐没了踪影。
今夏一把抱住陆绎，依偎在他怀中。她心中自然明白，她只不过早上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想让府上的氛围和善一些，大人便牢牢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上。
“大人，您为我做的事情，我在心里面都记下了。”
“是吗？记下了，又当如何？”陆绎打趣道。
“下辈子，结草衔环，执鞭坠镫。”今夏一汪大眼转来转去，机灵又可爱，着实叫陆绎喜爱得狠。
锁龙井下，一幕一幕如同昨日发生的事。
当日今夏说出“结草衔环，执鞭坠镫”，自然是玩笑话。但陆绎所说的，却是当真的。
“我恐怕你是忘了，我说过，要你这辈子就还的。”陆绎认真说道。
此时皓月当空，大人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好看。今夏已经记不得从何时，便痴迷于这张脸和这个身子。
“大人，我还，可是你叫我还什么？”今夏盯着陆绎。
“你说呢？”陆绎反问道，顺手将今夏抱起来，向房中走去。
“我又没大人那般聪敏，如何能猜透大人心思？”今夏故意不答。
陆绎笑笑。
“你等下便知道了。”
今夏忽然羞臊起来，把头狠狠埋在陆绎胸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