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基本上算个人渣。

17岁高中辍学，去混社会，没混成个人样，还染了赌。

他赌瘾很大，那时我在深圳，他微信跟我说，借十块钱红包吃饭，要饿死了。

在这之前，我已经陆陆续续借给他十几次钱。没还过。

都是小钱，最多也就一两百。我知道他赌，多了我没有，也不能借，借了无异助纣为虐。

但我总不能看着他饿死。我见过身无分文的人，饿到晕倒街头。那就是人生的绝望。

我转了20。跟他说，吃两顿，来深圳吧，给你找个工作。

这已经是我第N次劝他来深圳了。我不知道他身处的是什么环境，但我断定，继续这样下去，他死路一条。

陈奇发来一个滑稽表情。

这说明，他痛得还不够深刻。还知道幽默。

果然，才晚上，他就说，能不能再给10块。

是的，赌徒，哪有什么底线。我甚至想不到20块能拿去哪里赌。

没有了。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来深圳，我给你买票。

那边是很久的沉默。

我叹一口气。因为赌，陈奇是个人渣。但他本性不坏，和我相识二十年。中学那时，校风全是匪气，吃饭要抢，洗盘子要抢，洗澡、洗衣服、上厕所都要抢。人多，资源匮乏。陈奇罩了我三年，我感恩戴德。

可是你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半个小时他才回复，没用的，太晚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欠了多少钱。

在这个问题上，我甚至跟他吵过架。我没能力帮他还，所以说出的话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我还是说了，你现在觉得很多的钱，在你以后想回来，都不值一提。只要不欠着救命钱，你就拖着，谁也不要管。踏踏实实工作，以后来还。

沉默。

发身份证过来，买今晚的票。我说。

良久，我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挣扎，但总算是回了，一串身份证号，和一句：谢谢你了，兄弟！

陈奇当晚11点到的深圳，我到高铁站接他。带他去吃饭，他说差不多两天没吃饭了，只想喝粥。

就在潮汕砂锅粥的露天大排档，这个一米七五的汉子，众目睽睽下，眼泪扑扑的掉。

你可能觉得煽情，我一点不觉得。不是我感动他，我能做的事，任何一个朋友都能做。那眼泪里，全部是悔恨。生为人杰，何以落得如此田地。

第二天，陈奇到我舅父的快递点做分拣。我说，你把所有的债主拉一个群里，坦白说清楚。然后手机号换了吧。

我让亲戚多给陈奇加班。不只是因为钱，是不能让他闲着。我不可能天天盯着他，戒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工作填满所有的时间。

回头就一定有岸。自己不放弃自己，就没人能放弃你。

两年来，我已经回广州，陈奇依然在做快递。今天，他跟我说，兄弟，终于还清债了。

我如释重负。

得闲饮茶。我说。

然后顺手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

今年已经过了大半，他只在五月的时候发过一条动态，纯文字：每天都累得像狗，却从未发觉可以活得那么真实。

感概良多，我也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纯文字：你的人生，为时尚早，奋斗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