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凉日


天气陡然凉了。这凉意来得突兀,仿佛昨日还是炎炎烈日,今朝便已秋风瑟瑟。我推开窗,一阵风便钻了进来,先是掠过我的面颊,继而钻进我的领口,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街上行人显然也感知了这变化。前几日还穿着短袖汗衫的人们,今日竟都裹上了外套。有一个瘦长的男子,穿着灰布长衫,在街角缩着脖子疾走,活像一只被冷水浇了的鹤。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的,颇有几分滑稽。


树叶也开始泛黄了。不是那种鲜艳的黄,而是一种病态的、萎靡的黄,边缘处还带着些焦黑的斑点。它们挂在枝头,时不时被风吹落一两片,飘摇着坠地,发出极轻的"沙"的一声。这声音太小了,几乎无人听见,只有路过的野猫偶尔驻足,用爪子拨弄那些枯叶,显出几分兴趣来。


茶馆里的生意倒因这凉意而兴旺了些。跑堂的提着铜壶在桌椅间穿梭,额上竟也沁出了汗珠。老人们围坐一桌,啜饮着热茶,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和往年的天气。他们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哄笑,时而叹息,活像一出编排拙劣的戏剧。


"凉得好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者说道,"再热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咯。"


众人附和着,却有一个面色青白的年轻人缩在角落,一言不发。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碗,看那热气袅袅上升,又在空气中消散无踪。我疑心他是否听见了周围的喧哗,抑或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充耳不闻。


午后,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如牛毛,落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但走得久了,衣服还是会湿透。小贩们忙不迭地支起油布伞,继续吆喝他们的货物。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却纹丝不动,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草帽和那些晶莹的糖葫芦上。糖壳渐渐失去了光泽,显出几分浑浊来。


"下雨了,收摊吧。"邻摊的好心人提醒他。


"收什么收,"老汉嘟囔着,"横竖也没人买。"


雨中的城市显得格外安静。汽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都被这细雨吸收了大半。偶尔有自行车驶过,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嘶嘶"的声响,旋即又消失在雨幕中。


傍晚时分,雨停了,但凉意更甚。路灯亮起来时,我看见一只飞蛾扑向光源,在灯罩上撞得"啪啪"响。它似乎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去,直到精疲力竭,跌落在窗台上,翅膀还在微微颤动。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见窗外又起了风。风掠过电线,发出低沉的呜咽,间或夹杂着不知谁家未关紧的窗户"砰砰"的撞击声。这声音时远时近,竟像是某种活物在黑暗中逡巡。


凉爽的天气本应是宜人的,可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却让人心生不安。仿佛大自然在提醒我们,炎热的消退不过是寒冷将至的前兆。而在这凉意中活动的人们,也不过是趁着严冬未至,抓紧完成他们那微不足道的生计罢了。


明日太阳出来,这凉意或许会稍减。但终究,夏日已逝,秋凉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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