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奔赴死亡前的心跳
五平方米的房间内，有点昏暗，对于这个在这里待了一年多的人，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五点，狱长就派人送来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这套衣服是去年媳妇给他买的。浅蓝的裤子，灰白的夹克。至今他都还记得那天的心情，他从小妈妈生病，一直卧床不起，爸爸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整天找各种理由打他。大他几岁的哥哥早已逃离了这个家，姐姐后来被人贩子拐卖到山东一个大山里，他爸爸找人家本来要理论的，结果人家给了三千块钱后，独自回来了。回来后，连铁铺的活儿也不干了，整天在裤腰带上挂了个军用水壶，只是水壶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直到13岁时，他到一个煤矿干活，从此不再回家。
煤矿的工作对于他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足100斤的孩子来说，真的是一套繁重的枷锁。但，即使这样，这里可以吃饱饭，有窝棚住，没有人对他拳打脚踢，总归还是有点幸福感，至少每个月能拿到几百块钱，目前来说，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时间就这样过着，只有偶尔他那酒鬼父亲跑来索要一些喝酒的钱之外，转眼过去了五年。五年，他长高了，虽然还是很黑瘦，但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在这矿上生活了很多年，人也更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一直没有走，因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像他这种没有文化，没有认识更多的人，这里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家，在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了......直到有一天，一个和他同龄的年轻人林子洪准备离开前的一次谈话，改变了他一层不变的生活。
“王善贵，你在这里都待很多年了，不想离开这里吗？”王善贵和林子洪是上下铺关系。
“我不知道去哪里？我想过很多次了，还是 没有走。”下铺的王善贵说道。
“我准备走了，在这里再待下去，挣不了钱，娶媳妇就别想了。”
“我姐姐在华城一个鞋厂打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林子洪在上铺悠悠地说道。
“你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现在外边变化很大的，去看看吧。”
“嗯，让我想想......”
然后，进入了深夜。
五天后，王善贵和林子洪来到了华城一家鞋厂，他一直那个煤矿小镇里生活，从来没有来过华城这样大的城市，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有极大的吸引力。这里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楼，夜晚有明亮的灯.......很多年了，他走出那个煤矿小镇还是他15岁的时候，他妈妈去世，他回去了一趟，从此再没有离开过，更不要说来到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
他和林子洪在一个私人鞋厂工作。这里虽然没有煤矿上的潮湿，也没有黑秋秋的煤炭，但是这里充满了皮革味，到处堆放着做好的半成品。他和林子洪被安排做鞋底。
这么多年，他一直老实做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攒了几万块钱。他总是想攒钱，从不乱花一分钱。小时候饥饿的感觉常常让他有种不努力工作就害怕的感觉，所以，他干起活来从不觉得累，反而停下来不工作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慌，又不知道干什么。
在这里，包吃包住，一个月1000块钱底薪，如果加班还会按件计算加班费，他觉得已经非常不错了，不用花钱，还有钱赚......
他总是第一个开始，最后一个走......加班的时候也是。遇到忙季他甚至拿到过3500的工资......
随着在城市生活，他也变得开朗起来，在一次几个工友聚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小红的女孩，这个女孩同样来自大山里。他随和的性格，工作认真的样子，吸引了这个同样诚实的女子，她总是找他说话，渐渐的他们熟络起来，不知不觉牵起了手，这个就是他后来的妻子。幸福对他来说来的太不容易，他从来不知道幸福是什么，除了在工作的时候，他会忘记一切，更别提感受女性的关怀，他生下来时妈妈就卧床不起，神志不清......
他不敢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小红，只是说妈妈去世的早，父亲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在前年也去世了。一个哥哥在新疆打工，偶尔电话联系下，姐姐嫁到四川了，几年没见过了。
他的遭遇，没有吓倒小红，反倒让小红更加的珍惜他了。渐渐地他们像其他人一样，住到了一起，直到此时，他才告诉小红，他想在小红老家的县城买一套房子，让小红的妈妈帮他们看孩子。
后来，他们在小红老家县城买了一套门面房，一年后他们的大女儿出生了，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他们利用这些年的积蓄，再借了小红亲戚的部分钱，开了个小商品店，忙忙碌碌的，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他们四岁的小女儿文文独自在外面玩，傍晚时候，他们怎么也找不到......
一切从这里改变了.......
他知道了他的女儿被在鞋厂上班认识的张超峰来找他后拐卖了......
他在与张超峰理论的时候，砸死了他。
这些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他坐在这个五平方米的房间里。眼前还是他在张超峰家跟他打架的情景，他当时知道他拐卖了他的女儿，他就想要弄死他。他决不允许他的女儿在一个不是亲生父母的家庭长大，决不允许他的女儿再在没有温暖的环境里长大......
他们在打斗的过程中，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猛烈地扎在了张超峰的身上、脖子上、腿上......
他猛烈地扎着，像雨点般地落在那个已经软了的身体上，他还在猛烈地扎着，他脑子里看到的是他躺在床上苍白的不会说话的母亲，他看到的是他酒鬼父亲摇摇晃晃进屋把他母亲揍一顿，然后又一脚踢在他的身上，还有他半夜饿得发晕的感觉，全部袭了上来，他停不下来，直到把眼前这个人扎得稀巴烂......小红和两个孩子才在他的眼前浮现起来......他的幸福在这里戛然而止，他知道他回不去了....
他站起来，去厨房洗了身上的血，找赵超峰的衣服换了。然后，看了看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正在咕咕往外冒的血......他眼里没有惊慌。走了出去，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县城的家，他告诉小红他找到孩子，他到公安局去报案，让她好好照顾好孩子......
后来，他的小女儿文文回来了，他也就来到了这个五平方的地方，他看着小红哭红的眼睛和两个天真的孩子......
至少两个孩子有个好妈妈，小红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他相信。
......
快六点半了，外面的门嘎吱一声响，他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他站了起来，没有吃任何东西，饥饿从来就不是问题.....
35岁的他，有个十岁的女儿，四岁的女儿，这些年他和老婆做小生意攒的钱买了一套130多平米的大房子，还有点存钱。孩子的生活费至少不是问题了......
想到孩子，他眼里浸了泪水......这一辈子，35岁，一辈子.....
他跳动的心脏到了这里。
六点半，雾茫茫的，他坐上了车，向雨城区的城后庙的方向开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