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根深种
(一)
思绪渐渐收拢,祁焱辰轻敲桌面,满脸的怅然与鄙夷交织着扭作一团,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关于他的种种过往。若是当年自己不任性离开,也许结局将被改写,可人生就是这般弄人,无可奈何。他起身出去,女仆上前说道:
“司令,夫人派我来问您何时歇息?”
“去回夫人,就说我今日军务缠身,叫夫人不必等我,早些歇着。”
彼时,安凛洛坐在镜子前,妆未卸,只是安静的坐着,一坐便是四五个时辰,滴水未进。
今个因着这出戏,整个剧团血本无归。
怎奈何八年过去,他自以为已经忘了那人,可再见到他时却又在极力掩饰,掩饰那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惊慌,可他终究演不好这个角色,他在他面前暴露得一点不剩。他依然如初相识时那般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只不过多了些稳重。仿佛一切都没变,又仿佛都变了。
安凛洛极好看的眉眼紧紧的纠缠成一团,花花绿绿的有些可怖。梨园里的人看着安凛洛自己坐在那里,昏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身后铺成一块巨大的阴影,愈发显得孤寂。可无人敢上前,亦无人愿意上前,因着安凛洛素来不喜人靠近,自成一派孤傲所致。
彼时, 张古九坐在凳子上,听着手下人说:
“只知道这祈焱辰回来后去听了两场戏,其他的倒也打探不出什么。”
八年前同祈焱辰谈起合作的事,可祈焱辰没回他的话,之后又悄然匿迹了八年。可如今,他的势力倒是愈发大了起来。遥想当年整个苏州城被他和祈焱辰俩人各自一半的管着,后来祈焱辰离开了苏州城,他便独掌这苏州城八年。张古九挥了挥手,那下人便退了出去。
如今的祁焱辰不仅是归来了,而且势力愈发成熟,只怕再同他提起分权的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滴溜地转动着那一双小眼睛,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整个昆峒戏班沸反盈天,倒也不是因为安凛洛的戏,而是……
“看报纸了吗?”
这是戏园里所有人都在问的问题。
那天的早报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安凛洛耍派头疑有断袖之癖”几个大字。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围到昆峒戏班探个究竟,安凛洛自然是不能出现的,班主把他叫到内室。
“凛洛,这次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不清楚你到底是遭遇什么事,但你这次对戏班造成的损失是不可挽回的。我希望你好生思索。”
安凛洛只字不语,他心下自然明白班主的意思,这一闹不仅断送了昆峒戏班,更加断送了他自己的后半生。耍派头本不是什么大事,他性情孤傲,世人皆知晓。但这这断袖之癖是万万不能有的,毕竟没人能接受这样的事,更何况他还是个名伶。
安凛洛近乎绝望的合上眼,仰躺在椅背上。一切都结束了……
他从屋里出来径直去了后台。坐在自己的桌前,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描眉上妆,一如往常。即便发生了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唱戏了,这是师傅临终前的嘱托,他永生不忘。
可等了一上午也没听到有他的戏,去问过才知道一天都没有他的戏。
“既无戏,那我就先行告退,代我跟班主知会一声。”
安凛洛倒是淡然。回去的时候小李给了他一张早上的报纸,他倒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安凛洛回去后便拿出报纸看,瞧见那报纸上写的,一瞬间神色巨变,他的五指紧紧的掐进皮肉之中,嘴唇发白,面色更是白得可怖。他慢慢的扶着桌角起来,脚下一滑,整个人瘫倒在桌旁,他闭上眼,任两颊热泪簌簌,脏了他如花的面容。只一句叹息:
“一切都结束了。”
接着几天班子都无宾客,往日沸反盈天的昆峒戏班难得的冷清。安凛洛自是再没去班子里唱戏。
几日后,祈府的宴会如期开始了,到会的自是些个名门望族,达官显贵,当然自少不了张古九。而安凛洛则是被祁焱辰特意请来唱戏。
这宴会便不紧不慢的开了场,只瞧见台上那妙人,唱腔清丽婉转,身着华服,生出些华贵之态,台下人瞧着,随即便有人认出了台上人。
“这不是那安老板吗?”
“你这一说,却还真是。”
“这外头都说安老板跟这祈司令关系密切,祈司令倒也不畏惧这传言,让这安老板来为宴会助兴,倒也不错。”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只瞧见这祈府的下人将几座屏风围在了台中央,安凛洛只着件了戏服,却已将妆卸了大半。
安凛洛走入屏风中,只瞧见屏风中映出一个曼妙的身影,与琴声相和着,婀娜多姿,顿时吸引着台下人看向戏台。安凛洛伴着乐声起舞,风吹过,无数花瓣纷纷扬扬的拂过,安凛洛云袖轻舞,不紧不慢,随后拿着衣袖,玉身轻转,将云袖向两旁一甩,一切都行云流水,伴着这阵花雨,随即又是一跳,旋转着。愈发婷婷袅袅,风姿绰约,倩影印在屏风上与这景色呼应着,更显风韵绰约,台下众人痴望着,竟是未曾看过这种舞,祈焱辰嘴角轻扬,略带几丝得意的笑了笑。
“洛洛,你还是这般聪慧。”
台下这时有一个声音道:
“你们看那屏风。”
只瞧见正面这屏风上开出几朵花来,伴着乐声,后面开出了更多的花,一朵接着一朵,一派繁华的景象,屏风中的人依旧舞动着,安凛洛舞的轻灵,一曲罢,屏风上也开出了各色的花,安凛洛上前来行了一礼。
这时祈焱辰站了起来,安凛洛心下顿时一紧,却听得祈焱辰道:
“安老板这一舞甚是赏心悦目,和这早春时节园子里的景色交相辉映。”
“司令可欢喜?”
“瞧着倒也是恰如其分。”
“能叫司令欢喜,倒也是你的本事。”说着,便示意一旁下人打赏。
安凛洛听着祈焱辰与他旁边的那个女子的对话,自是没接这打赏,倒是随行的另一人上前代为接了。
安凛洛头也不回的往祁府的大门走去,隐约听到后头传来的议论声。
“这安凛洛倒还真敢来,他现在不过只是个过气的戏子,还摆出这副脸色。”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有祁焱辰在后头捧着呢。我还听说他之前能大火跟一个商人有干系。”
“唉,这戏子能有几个是干净的。真不知道祁焱辰是怎的了,放着施晴这样的美人不要,偏去追一个戏子,还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安凛洛顿了几步,他心下自然明白,自己现在不过只是世家子弟手里的玩物,早不似当年那般的众星捧月了,心下顿生出几丝凄凉之感,脚步加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