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冬春去,不觉已是岁末。
小时候看到的世界很小,不过那几里方圆,街头巷尾,左邻右舍,所以那时候日子是按天来过的。后来初中高中每周回一次家,一到星期五就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周的任务算是熬过来了”,那时候的日子是按周来过的。到了现在,“今年过四六级”“今年把驾照考了”“今年……”计划是要预约一年的,往往要等到十二月才有光阴蹉跎的恍惚,现在的日子是按年过的。
年初寒假的时候获得了一个在银行带薪实习的机会,算是成年以后第一个工作了。银行离我家不远,也就几分钟的脚程。早上七点半上班,有时候起床晚了,匆匆喝两口稀饭就拿着工作牌出门。最忙的是上午,存款、转账、保险,高峰期的时候屁股一下没沾过板凳。下午就比较轻松了,偶尔玩玩手机看看小说,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税总是我们单位的主任,可能是大家都有眼缘,我看着他觉得亲切,他也直接叫我“幺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刻板的领导,相处之后更觉得他的有趣。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静静发呆,他隔着办公室的门叫我,“幺第,你进来一下”“把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拿上,走,我们去收账”“收……收账?”当我们开着车风风火火地找到欠款人的家里时,他家里办起了白事,我们只好悻悻而归。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没有电影里的追逐肉搏,只有税总一句“你说,这种情况嘛就不好要账了”
一个团体里面总会有一个逗比的,晨哥算是一个。好像他从不会在家里吃早餐,每天早晨顶着精致的发型,穿过一条马路到一家小包子铺买早餐。傍晚接近下班,大家都忙着清账、捆钱的时候,晨哥就会从柜台后幽幽来一句“幺第,你有没有女朋友啊”“你喜欢啥子类型的嘛”“你晚上不去聚会啊”……
实习结束后的暑假我又回去了一趟,发现夏季的工作服要比冬季的好看。回学校后有一天我妈跟我视频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他们都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捏着实习的工资,在晴朗的五月,趁着国庆节的小长假我跟室友伟哥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浪漫的长白山之旅,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吊轨。本来已经提前联系好的酒店接送,结果被司机晾在了安图汽车站,而彼时最后一班去长白山下——二道白河的汽车已经没了。后来被告知还有一班车会经过这里到达二道白河,只是已经没有座位了,需要加小板凳,票价不变。小板凳就小板凳吧,能到就行。
在拥挤、闷热的车厢里,我坐在小板凳上耳畔立体环绕着周围讲话、嗑瓜子的声音,后面的哥们儿不间歇地来回换腿,即使是这样,我的眼睛依然向往着窗外的景色变化,看着那些商店招牌上的韩语慢慢变大,汉语慢慢变小。
二道白河算得上是一个非常适合养生的地方了,如果不是开始找酒店找了半天,我会更喜欢它。它就像是一个坐落在树林里的小城,或者说它本来就是。道路周围树林密集,夏季夜晚的凉风不停从远处吹来。河畔与草地之间也点缀着一些彩灯,投射出暖色调的光。
第二天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叫醒了我们,我轻轻下床洗漱,而伟哥几乎是惊醒。他感受到这么灿烂的太阳后,以为睡过头到中午了。上山之后以为终于能见到心心念念的长白山天池了,结果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由于从购票开始长白山景区就只收现金,租上山的大衣时又抵押了好几百块,等买天池的车票时,发现现金已经不足。
等我们东拼西凑,翻完各自所有的荷包一共凑出不到一百块时,两个成年男孩子差点抱头痛哭。“要不我们去找人换吧”“在这山上现金这么紧张怎么会有人愿意换”说完伟哥一脸诚意的找到一个小伙子,说明来意以后,小伙子摆摆手目不斜视的转过身去。实在无奈,我拍了拍斜前方一个姑娘的肩膀,差点就要说出“你这么好看,一定很善良吧”这种话了,终于是换到了够买票的现金。
上天池的路不是很宽,弯道和坡道相叠,又陡又急。尽管已经是五月份了,道路旁的山岩上依然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随着路沿蜿蜒而上,让我想起了初中课文里那条“白色的巨龙”。
等终于见到天池的那一刻,我们知道这些波折都值了。整个天池连通了中朝两国的边界,一池深不见底的池水静静徜徉在一群巍峨的高山之间。阳光偶尔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丝丝细线在湖间发着光。池中的雾气混合这周围飘飞的小雪,让人不得不生出身置于仙境之感,举世旷达的心境也油然而生。
他们都说看见天池要有运气才行,正好山上前一夜没有大雪,正好到山顶时太阳没被云层挡住。伟哥说长白山就来这一次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我掏出手机给他录了段视频,他送给未来的自己。长白山天池这么神圣纯洁的地方,在这天池前说的话应该都能被祝福吧。
这一年中,听到的最难过的消息应该是那天中午爸爸打的电话,他一字一顿地说爷爷走了,尽管竭力克制着自己哽咽的语气,还是颤抖着。我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并没有哭,但是像被掏走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开学临走前的早上,爸爸特意让我去看一看爷爷,跟他说一声再见,说他最近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我一走就是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我。我走到他床前提着声音叫他,“爷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哦,我要走了哦”彼时爷爷确实身体相当虚弱了,听不清楚说话有时候连人也分不清。
我边说着“我放假回来看你”边出了门,这一别,竟成了爷孙两人的最后一别。
偶尔会做梦梦到爷爷,梦到爷爷老家的事物,黑白皮毛的大土狗,瓦片屋顶的红砖房,房门前的柚子树。六年前爷爷还没有病倒的时候,每年一到十月十一月份柚子成熟的季节,爷爷就会用背篼装着一篼浑圆结实的柚子来,用菜刀剥了皮,掰开来都是晶莹饱满的果肉,咬一口酸甜的口感刚刚好。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柚子。
这一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去过了一些地方,看到了长白山的巍峨,也看到了大连的那片海;学会了一些技能,做菜煮饭、骑摩托车;考到了一些证,四级证、驾驶证;告别了一些人,不管是永远的还是暂时的。和朋友约定好明年的旅游计划;和老乡一起庆祝跨年夜;和喜欢了很久的人开始了一段初恋,又匆匆结束。
201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