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一起去,去她太奶奶的坟上,看一看。那一段路程,不远也不近,这一天的天气甚是可人:阴着的天,夹杂着时有时无的雨点。周周头先问:附近有什么河没有。那时告诉她没有,那时指着南山的更远处告诉她,那边有条河。这会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河边。
在河边的小店买了一对蜡烛、一把香和两个打火机。纸钱没有了货,见到地上有不少的纸钱,尺寸较往常的大,店老板说那不是上山用的。他说不能用就不用啦,嘴巴上还是有点不甘心,虽然说出来的是:有就有,没有就算啦。店老板再找了找,确实没有,最后他灵机一动,从店里的神龛上取了搁置在那的两小叠给到我手上,算是了了心愿。
那条桥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标注的建成日期则不到十年,虽然它看上去很旧,虽然它看上去还是自己记忆中一直在的那条桥。它有个很好记忆的名字:红星桥,这个名字标明了一个年代。桥底下,就是幼溪河了。绿的浊的水静静地处在那里,像是没有在流动。
走在河对岸的路上,看向我们将要去到的地方,眼前是一片绿色的稻田,稍远处是一些民居,背后是低矮的山丘,更远处是较高的山,山顶上坐落了一些大风车,在优雅地转动之中。它们在顺时针转着,它们离自己似乎很近,它们让自己一震: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位置,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上一次,满是水光的田里的喜鹊还在记忆中。
走在河水边的路上,听到了眼前右方的树上,传来一阵阵的喜鹊叫。抬起头来,在浓密的绿叶中将它寻找,半天没有见到,声音却总还在。管它呢,举起屏幕想要拍下那棵有喜鹊声传来的树,就在这会见到了一只喜鹊在下半区的一根枝上跳跃。看着它到它飞过河去。
往前走,来到了一块菜地前面,地里正有一位妇人在锄地。看上去,她是自己有些熟悉的,停下来,在路边,向她发出招呼的声响。她停下手头的活,看过来。她嘴巴里说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看不清楚。边说着边往前走了几步。她还是没认出来,我已经确认她是谁了。她再说一遍,再往前走了几步,在将要到了跟前的时候,她终于认出来了。
她招呼我们去她家坐坐,又问要不要吃午饭。告诉她,我们先去山上,下来后会到她家坐坐,不吃午饭。好咯。她继续整理她的菜地,我们从她家的房屋边上经过。她家是土砖房子,在周围的砖房中显得格外夺目。路边上堆了一堆红砖。周周看了看土砖,又看了看红砖,问起它们都是怎么做成的。只能简单地回她:土砖是晒干的,红砖是烘干的。
绕一个U字形的弯上坡,我们来到了一口水塘的堤上,在继续往前走之前,先停顿一下,反过身来,给周周讲个典故:就是在这口塘,在小时候,爸爸和小爸爸两个,一起噗通噗通地从堤上掉到了塘里去了。那一次幸好有路人经过,把我们两兄弟救了。问她以前自己跟她讲没讲过这故事,因为自己讲过太多遍,很可能之前曾经讲过给她听过的。
她摇摇头,说是没有听过。这样甚好。她好奇地追问:救你们起来的,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是个男的。水塘的右后方,曾经就是老屋在的地方,只是现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葱绿,无从辨认旧时的已经坍塌的房屋的屋基。往前走,以前那棵上面有喜鹊窝的长刺的树,早已经不知在哪里。顺着一个斜坡的小道,爬上山去,去到太奶奶的坟前。
首先,把那些纸钱扯开,点燃在地上。然后,就着地上那堆火,把那一对蜡烛点燃,插立在地上。接着,就着地上那堆火,点燃三根香,双手持着,去到那块长条的跪石前面。站立着,鞠三个躬,又跪下,叩三个头。鞠躬的动作还规范,叩头的动作由于膝盖不能承受石头的痛,很是走形。然后,把那三支香,插置在坟前的地上。让周周照着做下。
她很犹豫,意思是鞠躬的时候和叩头的时候该说点什么合适?让她随意,就像是过生日吹蜡烛时祈祷那样,就好。她跪在地上的姿势很标准,时间很长,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她背后拍照。把她手上的三根香插置到地上,把剩余的香全部点燃,分成两组插置在地上。
礼成。取出带来的割草的刀,在地里清理起来,她就停留在坟前,围绕着那小堆纸钱留下的黑色灰烬。太奶奶的坟的右手还有两座坟,等于叁个是邻居。自己的清理从右手第一个,到第二个,到来到这处坟地的山间小道。弯腰,用刀把那些杂草杂枝割除的感觉,很好。一面掉汗不断地挥手,一面暗自思衬,大概只有这样的时刻,自己像个武夫。
挥刀所到之处,草断枝折。会有一些代价:什么枝上长着的刺,把自己的手割破了。会有一些代价:这些草这些小树,本来长得好好的,只因为挡了自己的道,自己要用刀将它们清除。那气势很有点逢佛杀佛的味道,让自己足以埋头于其间,享受着好一番自得其乐。
周周在享受着她的自得其乐:她从地上随便捡了一根细小的枯枝,在蜡烛头上点燃,那枯枝头上的火熄灭后,还冒着烟,这让她欢喜,她喊自己看过去,说这样子很像那些点燃的香。那对蜡烛,在静静地燃着,期间飘落的一些小雨滴,对它们丝毫没有影响。自己起劲地挥刀,感受着想象中的武夫的感受,不过是借助于将那些草那些枝想象成人头。
那对蜡烛,在静静地燃着,自己的本意是在它们完全燃烧期间,完成这些清理的活儿。那对蜡烛的燃烧足够持久有力,待到自己大致完成了割下并清理掉所在区域的残枝剩草以及铺撒在地面的陈旧落叶之时,一个钟点过去了,那对蜡烛还剩下有多半。正有些犹豫呢,
该找些什么来打发后面的时间,来陪伴那对蜡烛燃尽?山里走来了一位有些熟的人,边和他聊天,边进行收尾,喊周周离开,将爆竹展开在地上,点燃。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在一阵火光和烟雾缭绕之后,准备离开。那一阵鞭炮将右边的那根蜡烛击灭了。自己正犹豫是不是要将左边的那根蜡烛也吹灭。来人上前,将那已熄灭的重又点燃。
叁个人一起下了山,他扛着竹筐,走进草丛中的一条小路,说是去菜园里摘辣椒,我们循着原路往回走,在两下分手之前。喊住他一下:这里,没有蛇吗?我的意思是他走的那条小路,在自己看来很可能藏着蛇。他听了半天,才明白自己的意思,回到:这里没有蛇。默默地感谢他,他在上面,给自己清楚明白地指示出了先前的祖屋所在的方位。
去到那个土砖屋里,见到了一位老者和先前的那位妇人,他们是两口子,周周要喊爷爷和奶奶。坐在留有青苔印记的有些高低不平的土地地面上,觉到堂屋里很是清凉和舒适。我和他聊着天,妇人有时也说两句,周周是唯一的听众,一面吃着妇人端出来糖果和核桃。很随意的聊天,虽然周周并不发言,她却可以听懂大半,这是最好不过的情形。
别过。在屋门口,让周周站在他们两个之间,照一张合影。顺带开开玩笑,说是这张合影,自己要带回去,给到老爷子看到的。就像上次,老先生给了自己叁个苹果,自己说要带回去给老爷子看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那座桥边,周周走开了,去看那河水流淌。
河中有一群鸭,那群鸭中有一只鹅,那只鹅和一只鸭站在砂石上,其他的鸭游在水里,周周说想要看到鹅下水再走。自己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两块石头,朝那鹅和鸭在的地方扔去,那些石头好像对它们没有影响,它们还是自己走进了水里,接着就游了起来。再回到桥边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熟人,自己认出对方,对方认不得自己,稍稍有些尴尬。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有些飘雨了。这天气真好,在前几日的高温之后。还是在来的路上,看着那阴着的天,总会觉得这是老天的一种眷顾,觉得这是太奶奶在庇护着自己的重孙女。往回走,周周说是有点累,周周说是觉得比来的时候,觉得远。这只是她嘴皮上的说法,从她的脸上能够看到一种轻松和欢喜。那份轻松和欢喜,同样在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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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