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说的是,这里讲的“小浣熊”,并不一定非要是小浣熊。它可以是小当家,可以是魔法士,可以是兵卒一口脆或张君雅小妹妹。“小浣熊”只是一个针对干脆面的广泛的代名词。当然,干脆面家族如此壮大,我最爱的还是小浣熊。
其实在小时候,我最开始吃的干脆面不是小浣熊,而是小当家。虽然它们都来自统一家族,但却有着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一个五毛,一个一块;一个可以捏碎了直接吃,一个必须要洒调料包;一个是30克的小包装,一个是65克的大包装——说到这儿,可能有人会反驳我,说小当家不是30克,而是26克。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吃的小当家一直都是30克的,直到突然有一天,小当家换了包装,净含量也从30克减至了今天的26克。记得当时和方便面一起涨价的,还有猪肉和牛奶。如果有朋友还记得这是哪个年月的事,麻烦留言告知。
现在的小朋友可能不会懂,这一块和五毛之间究竟差了多少。这么说吧,这就好比老子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老子在东大,你在东大西门幼儿园。所以,在那个零花钱十分有限,恩格尔系数无限趋近于一的年代,五毛钱真的会难倒囊中羞涩的小学生。
我们小学时很流行一种叫“圣诞树”的玩意——临近圣诞,新年将至,这便是校门口小卖店最为畅销的产品之一。“圣诞树”由一个简陋的小塑料袋包裹着,五毛钱一个,打开后是一个纸制的“树干”和一包“培养液”。将树干立起,培养液浇灌,假以时日,就会长出白色的冰晶。然而很不幸,恰恰在某年冬天,还在上小学的我碰掉了班里女生悉心培养许久的“圣诞树”。午间放学,人头攒动,人多一拥挤,圣诞树哗啦啦应声落地。那位女生当时就“哇”地哭了出来——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小猪佩奇》里弟弟乔治号啕大哭时的那副模样。一直都是乖学生的我一时不知所措,随大流落荒而逃。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和她道歉,没有和她说话,也没有赔给她一个新的。那时觉得自己闯了滔天大祸,也不敢告诉家里。平时我手中没有零花钱,要买什么都是和家人说,因此就是这五毛巨款,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跟家人要钱的正当理由。当时觉得,这件事你不提我不提,过去也就过去了。其实吧,这圣诞树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那包所谓的“培养液”是磷酸二氢钾溶液,在空气中蒸发会生成白色晶体。当然,对于不懂化学的小学生而言,还是十分神奇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加后悔这件事。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我们的每一件玩具都意义非凡。你眼中的普通玩具汽车,可能就是孩子眼中的骁勇铁骑,千军万马。更何况,这圣诞树还付诸了她的不少心血。
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说明,五毛钱对于十多年前的我们究竟有多么重要。所以那时,薯片很奢侈。鼓鼓的一包里只有几片,完全无法跟物美价廉的干脆面匹敌。汽水很奢侈。现在的你若是想喝汽水的话,只需去楼下的友宝售卖机扫个码,而在那时,雪碧可乐荔枝汽水可都是逢年过节时的恩赐。肯德基很奢侈。可能有很多同学和我一样,生于长于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城市。那时真的很难接受,一个小小的汉堡竟要卖那么贵。同样的价钱,大概可以买一箱干脆面了。奥利奥很奢侈。今年双十一,我买了将近一百元的奥利奥,现在它们还在寝室里堆积如山。有很多东西,我们小时候得不到,长大后却近在咫尺。饼干还是饼干,汉堡也还是汉堡,只可惜长大后的我们,就怎么也尝不出那股子兴奋劲了。
干脆面的吃法有很多,但大体可以分为两种:捏碎了吃,不捏碎吃。虽说怎么吃都是吃,但这两派之间的关系就像今天的甜党和咸党、猫党和狗党、可口党和百事党一样,誓死不和。
先说后者,不捏碎吃。首先声明,这种吃法我是不推荐的。所谓“不捏碎吃”也分两种。一种是把整个面饼抓起来直接啃,但这也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你很容易啃的到处都是。比如,你可以开开心心地在床上啃小当家,但等你啃完就会发现,弯弯曲曲的油炸干脆面渣散落了一床。你刚要把这些遗落的美味一个个捡起来吃掉,就看见你妈推门而入,大喝一声“说了多少遍别在床上吃东西!”。
另一种是把面饼掰开了吃。这样吃的好处即是,不仅可以有效避开妈妈的指责,还能一口一口细细品尝其中的滋味。想象一下,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在夸夸其谈,而台下的你,正在用一双小手用力地撕扯着桌隔里的一包干脆面。你轻轻地掰开面饼,试着不要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但有时没有控制好力度,导致声音太大,你还要假装咳嗽把它盖住。此时,一块将要入嘴的面饼就掐在你的手里,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刚好一口吃掉。趁老师回头写板书的空当,你迅速地抽出右手,把干脆面塞进嘴里,然后装作面无表情认真听讲的样子,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轻轻点头。就此,你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干脆面品鉴。但如果你在下课时也这样吃(假设是30克的小当家),而你身边又恰好有那种“吃啥好吃的呢给我也来点儿”的同学,那么,你真正能吃到的干脆面质量是必然小于等于15克的。由此,我一如既往秉承的“捏碎了吃”便应运而生。
很多人都对“捏碎”这件事有着特殊的癖好。有人喜欢捏泡泡,有人喜欢挤痘痘,有人喜欢捏干脆面,甚至更有甚者,会去超市里偷捏方便面,会故意给可乐放气,只为听那一声“哗啦”或者“噗哧”。在一包干脆面开封之前,我们通常要先用最大的力气把它揉碎——没错,是最大的力气,是要多碎有多碎恨不得捏成面粉的那种碎。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开封后,取出调料包(有的干脆面没有调料包,那么这一步可以直接跳过),将其全部洒入包装袋内,攥住开口处,把手中的干脆面想象成荒漠里拾到的阿拉丁神灯,不停地摇啊摇——很多初吃者都会在这一步犯错:他攥住的地方不是开口处,而是包装袋中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干脆面根本无法在袋内移动,调料包也无法均匀分布。
调料包洒完之后就可以开吃了。由于干脆面普遍偏干,口味普遍偏辣,尤其是像附有调料包的小浣熊这种,很容易在吃最后一口时呛到。因此在吃的过程中,最好备上一罐汽水。没有汽水的话,也要备上一杯凉白开,这也是仪式感的一部分。等你吃到最后,无法将剩下的干脆面一把抓出来时,便到了最后一步:把剩下的面渣全部倒在手上,然后同之前“不捏碎吃”的步骤一样,把干脆面一下子灌入口中。洗干净了手,一边喝着之前备好的汽水,一边看着傍晚档的《动画城》,生活美滋滋。就此,你又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干脆面品鉴。
我不清楚在现今的中小学校园里,干脆面是否还像过去一样风靡,孩子们是否还和我们以前一样,热衷于收集各种卡片。但至少在大学校园里,我能看到,干脆面依旧是许多来不及吃早饭的同学充饥的最优选择。有时我一边吃一边在想,要是能回到那节偷吃干脆面的数学课,该有多好啊。马上新年了,送你一包小浣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