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到有学生的姐姐结婚,老师们晚上去学生家吃个饭,好多朋友看过之后建议我写一写彝族婚礼的情况,这下可难坏了我,因为去吃饭不假,但也就是吃个饭,仅此而已。
到了学生家以后,之前几天已经有过去村长家吃羊肉的经历,所以对村民居住的环境并不感到意外,整体看着大同小异,不过村长大小也是个官,房子内部环境比寻常百姓家看起来稍微“奢华”一些。
村民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但看到老师来了以后都很客气,赶紧把我们往房间里请,我们就自觉地找到十多厘米高的小板凳坐在来。和上次在村长家一摸一样,刚坐下就有人端过来两个盆直奔吃的主题,一个盆里放着肉,另外一个盆里放着荞麦饼。想来在这个地区遇到重大事件款待客人的方式就是如此。
盆里的肉是猪肉,大凉山彝族这边猪肉的吃法和其他地区不太一样,肉皮被火烧过,看上去是黑乎乎的颜色,刚开始十分怀疑这种肉皮能不能食用,有天偶然在和校长夫人交流中她说这样的肉皮吃着很香!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村民将猪肉连皮切块,普遍每块的体积比寻常所吃最大块的红烧肉还要大一圈。看到有肉吃双眼放光,条件反射就是用勺子在盆里捞肉吃,因为我不敢吃黑乎乎的猪皮,询问同为彝族的校长如何处理,校长就让我把吃剩下的猪皮放进盛荞麦饼的盆里而不是直接扔掉。炖猪肉的味道不错(但比羊肉味道逊色)而汤更好喝,比较鲜美,盆里还漂浮着很多豆腐块,想来是因为吃炖猪肉成本太高,买些豆腐降低成本。猪身上的肥肉偏多,也顾不得平时吃饭时的规矩不能用筷子在盘里到处扒拉,手持民族特色塑料勺子在盆里捞来捞去寻找理想中的猪肉块。将近两厘米厚的荞麦饼黄中泛着青色,寻常地方吃不到,吃了半个饼代替主食米饭。
或许是因为结婚的缘故,有好多人过来轮流敬酒,刚开始自己拿着一瓶酒,碰完后随意喝多少,后来敬酒的人自己端着两只酒杯来到我们近前,酒杯目测上去也就能装不到一两啤酒,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小杯架不住敬酒人多,每个人轮流过来敬一杯,万一有几十个热情的人来敬酒,俺这小命岂不是有可能交代在大凉山深处。勉强应付几杯以后,和校长等一起逃离现场,来到户外避避风头。
傍晚六点多天仍然大亮着,两头牛像是刚吵完架,屁股对着屁股分别思考牛生。院里院外站了很多人,问学生新娘是哪位,什么时候和丈夫团聚,学生大方的对我说,今天半夜新娘就要过去了,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当我表达出和想新娘合影的愿望时,新娘很是害羞,还是在王老师和学生的陪同下,新娘勉为其难站在了我身边。原本想让新娘穿上彝族的民族特色服饰,但是新娘说穿起来很是复杂,我自然不好强人所难。
据说彝族结婚要庆贺近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几十号人的三餐,想必有不少可怜的猪要遭受血光之灾。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落日和火烧云纠缠在一起,霞光的颜色变化多端,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让我想起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
时代的车轮在不停向前滚动,原本封闭世界里约定俗成的东西引起思想超前的年轻彝族同胞质疑。年老者所受旧文化的熏陶过于强烈,认定了的道理很难再有所改变,当新一代人有了自己的思想,而这种想法和老一代人的想法有冲突时,矛盾就此激化。
石木在读高中时候根据当地风俗"被结婚"了,结婚前甚至都没看到过新娘的长相,这对石木来说是不可容忍的,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我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爱人而是一定要听命于家族成员的安排呢?石木不同意,可村里所有的人都觉得给石木安排婚姻没有错,是为了石木好,而石木必须要按照家族的意思行事。
石木的经历让人想起巴金所写的激流三部曲,包办婚姻造成很多子孙的悲剧,当专制大魔王高老太爷死后,觉慧毅然离家出走,到上海奔向新的生活,随后妹妹淑英也逃到上海,重获新生,迎来了自己生命中自由、美好、绚丽的春天。
深受包办婚姻之苦的他,被迫和从未见过的妻子结婚。婚后石木仍然想继续上学读书而不是回家和妻子一起务农,他高中阶段一直在做的两件事,一是争取读书接受教育的权利,二是和自己的妻子离婚。
高中毕业后,石木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了两张纸,一张是大学本科的录取通知书,另外一张是和自己妻子的离婚证。石木自由了,他重新获得新生,代价是家里所有能够移动的东西全都被女方家的亲戚拿走,这是按照当地风俗习惯首先提出离婚那一方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合理的、丑恶的婚姻制度摧残的不仅是石木,受到伤害更深的也许是先“被结婚”然后再“被离婚”的石木前妻。
在大凉山地区让人看到了百年前华夏这片土地上普遍存在着的封建大家庭所存在的问题,甚至更为严重,因为这里是直接从奴隶制度跨越到社会主义制度。
关于婚姻有人曾经说,和谁结婚最后看都是错误的选择。那换种说法就是,和谁结婚最后看都是正确的选择。
14岁的胡适和比他大一岁的江冬秀在两家长辈的商议下结婚,两个孩子此时都不知情,胡适这位反对封建礼教的急先锋没有像别人一样急着离婚令娶心中的如意伴侣,而是回归了这份并不属于他自己选择的家庭,甚至写下“岂不不爱自由,此意无人晓。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了。”为了不伤害身边几个人的心,所以没有违背这个不是他自己意志的婚约,而且家庭里也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这是个个案,因此长久以来被传为美谈。问题产生的原因仍然出现在我们一直以来所固有的理念不把人当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诸如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说的都是不让人成为自己,强调人要舍弃自己的独立想法,丢掉自己的灵魂,服从家长 服从组织 服从皇帝,就是不能服从自己的内心,哪怕娶老婆这么大的事也不行。
如今已经告别封建时代,翘首以盼人文主义精神的进一步发展,但封建流毒要完全散去仍需假以时日,王小波在文章中质疑过当时大力宣传的一位上海知青,在洪水来到时为了抢救一根集体的木头而牺牲。他不禁发问,一根集体的木头真的值得个人用生命去抢救吗?现实是有什么样价值观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成为你自己吗?告别了集体那根木头和石木,当代有多少家长不是努力把生活折腾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是努力把孩子折腾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用忘我无畏的精神努力着。但同时也要庆幸如今孩子身上肩负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个人的重量而不是整个家族,否则小说中的悲剧故事仍将在现实中上演。
历史不会重演,但总是惊人的相似。在大凉山地区看到了我们过去生活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