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 月 留 痕-
(中篇小说)【连载】
文/高 旗
七、已婚风波
我父亲第一次遇到我母亲发威。
他不能怠慢。简单交待一下工作,马上随我老舅一块骑马疾奔,朝家赶去。
一路马背上的颠簸急行,我父亲思忖着: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让老婆如此盛怒,竟让她老弟来个十万火急般的百里“传诏”呢?
我母亲怀孕8个月了。为了照顾她,我姥姥从李粉坊急忙赶过来。同时,带来乡下的特产:鲜鸡蛋、咸鸭蛋、干晒菜和新摘的各样青菜等,大筐小篓的东西装了小半车。一大早,我姥爷套上马车,我老舅不愿自己在家,也跟着凑热闹。三人一同来到哈市郊区的王兆屯。因家里需要有人管理,我姥爷当天赶车回去了,我老舅不愿回去。我母亲说:“在这呆几天吧,也好逛逛哈尔滨,开开眼。”我姥爷留下一匹马和一些草料,以备让我老舅回去时使用。
今儿早上,刚撂下饭碗,就听外面有人敲大门,我老舅出去开门,见是一个男的,他说:“这是高振国家吧?”我老舅说是,就让他进屋。来人说:“不进屋了。我是从阿城来的,专门替人给高振国捎信的,你告诉他,他的闺女病得够呛,快要不行了,让他去看看吧。反正我把信送到了。”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我老舅回屋把来人捎的话学了一遍。
我母亲目瞪口呆,我姥姥不知所措,我老舅莫名其妙。
自从媒人来家说媒,到我父亲上门娶亲,从来没听说过:高振国还有个闺女!
我母亲终于发声了:“好哇!他把咱们胡弄了!他根本不是小伙,他娶过媳妇!”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我老舅才明白过来:“我姐夫,不,这个臭犊子,他敢欺骗咱们,我非削断他的狗腿!”
这姐弟俩一哭一骂地配合得严瓷合缝,把我姥姥都闹糊涂了。
过了一会儿,我姥姥清醒了,劝道:“大荣子(我母亲的小名),别哭嚎的了。你带着身子呢,万一伤到孩子可麻烦啦……凡事得弄个明白。”我母亲听我姥姥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情得弄明白喽,就止住了哭闹。
我姥姥对我老舅说:“生子(我老舅的小名),你去找你姐夫,叫他务必回家一趟。”
于是,我老舅快马加鞭地直奔我父亲的值勤点。
看来,该来的事,是躲不掉的。我父亲悔恨自己,当初就不该隐瞒自己这段婚史!真是长痛不如短痛啊,这下可好,得费尽多少口舌才能解释明白呀……
姐夫与小舅子,一路边走边谈。男子汉之间的坦诚交流,使所有忿怨和误解,逐渐地转化为理解和共识……
我父亲探家归队不久,他在阿城街里结识了一位米店老板,姓何。这家米店所售的米面价格比较稳定。不像有些商家,尽整“看人下菜碟”的把戏,我父亲不愿与奸诈的人打交道。
通过几次交往,我父亲觉得这何老板是位诚实守信之人;而何老板也认为我父亲老实厚道,没有兵痞习气,还不会装腔作势。双方都有好感。
几个月后,何老板约我父亲去家酒馆相聚。俩人举杯小酌,彼此坦诚相叙。
一番热络沟通后,何老板酒后真言道:“振国老弟,我是看上你这个人了!我想把闺女许配给你,你看怎样?”我父亲不胜酒力,是沾酒脸就红的人,听了何老板的话,他一激动,脸“唰”地热了起来(其实是脸红了,红上加红,自然感觉“热”),心里喊: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岂能推辞?!他说道:“我看行!就冲大哥你这人品,你闺女肯定错不了……欧啦!”
这一对未来的姑爷和老丈人,真是实在人,都叫差辈了,愣是听不出来!这才是啥人找啥人哪……
其实呀,这位何老板还不到50岁呢,俩口子就生了一个闺女。他们合计好了,准备招个上门女婿。何老板看中了我父亲。一顿小酒过后,“翁婿俩”一拍即合,把媒人都省了。
两个月后,我父亲提着四合礼儿,上门订亲。
何家选了个良辰吉日,吹吹打打地把我父亲“娶”进家门。真是皆大欢喜呀!
都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与我父亲成亲的何家姑娘(我应称她大妈),以前得过痨病(肺结核病),结婚几个月后就怀孕了。有这样说法,女痨病人若是怀了孩子,如果是男孩,对病情可无大碍,一旦怀的是女孩,将会加重病情的。
也许是命运捉弄人。我这位大妈怀的是女孩。随着预产期临近,她的病情不断加重了。好歹靠药物维持下,生下了足月的女孩。在孩子2岁时,我大妈终于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这何老板真是个开明之人,忍着失去爱女的痛苦,他对我父亲说:“就怪我闺女命薄,有福没能享到头儿。我外孙就留在我家吧,我来养。你呢,以后遇到合适的,还是娶一个吧。这个家你随时回,总得看看孩子嘛……”
几年后,我父亲认识了我老姨的公公。这才由他做媒娶了我母亲。
我父亲征求何老板的意见时,何老板说,为减少你的麻烦,还是不要把已婚和有孩子的事告诉对方为好。
这就是我父亲保守的私人秘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大妈生的女儿(我应称大姐),也不幸感染上肺结核。近期病情恶化,进入危验期,随时会夭折。
何老板思考再三,为了不留人生遗憾,最终决定,派人向我父亲转告孩子病危的消息。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父亲与我老舅赶到家。
我母亲一见到我父亲,自然本色表白:“高振国!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卑鄙小人!……”一通劈头盖脸、疾风暴雨的愤怒发泄。
我父亲趁着她换气的间隙和空档,言简意赅地申明原由。然后一脸渐愧之情,等待她下一轮“炮轰”……
我老舅看我母亲还要没完没了的架式,发话了:“大姐呀,我姐夫结过婚不假,他当时不告诉咱们也实属无奈呀。咱知道了真相就行了呗,你还想要啥结果?别得理不饶人的……”
我姥姥也说:“这算不上啥大事了。这振国也是老实人,脾气好。你能找到这样的婆家,该知足哇。”
我老舅更直率:“我说姐呀,就你这厉害劲儿,谁敢要哇?就是我姐夫要你吧,你就偷着乐去吧,哼!”
一听这话,我母亲立刻“刹了车”,直瞪我老舅:“你到底是谁的亲弟弟?!”
我父亲与我老舅对视一下,俩人抿嘴笑了。
我姥姥说:“说正事吧,振国你闺女病的够呛了,赶快去看看吧!”
我父亲还是晚了一步。那个与我同父异母的8岁的大姐姐,她最终没能躲过病魔的利爪,小手搂着父亲送给她的布娃娃,静静地离去了……
阿城县街头,路旁金代遗留的建筑,与天空一样,散发着暗灰色。
父亲步履沉重地走在街上,行人在身边匆匆而过。失去女儿的痛苦,使他心中充斥着压抑和酸楚。
思绪惆怅的他掏出一支烟,缓慢地吸着。
眼前浮现出一年前与女儿分手时的画面:女儿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头爬在窗口,小手拿着布娃娃,边晃边喊:“爸爸,下次早点来看我……”
画面马上模糊起来,父亲的眼泪夺眶而出……
“警察先生,不好了!出人命啦!”有人拽了一下父亲的胳膊,传来女人急切的喊声。
我父亲一怔,是一位中年妇女,见她脸上汗水淋淋,神色惊慌,气喘嘘嘘。
“什么事情,出啥人命了?”我父亲急切地问道,右手下意识地去摸手枪。
“是一个孩子,快要死了!”中年妇女说。
(未完待续.请看第八章《虐童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