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爸爸不起床吃饭。”二子推着大宝的身体说。
大宝是我的丈夫，二子是我的儿子。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可是大宝死了，他的身体冰凉，脸像白纸，毫无气息。二子指着他身上已经出现的尸斑对我说，“妈，你看爸爸摔跤了。”
看着我这个傻儿子，我第一次愿意相信他的话不是傻话，这样我的大宝一觉睡醒就又回来了。
“二子，你先吃饭吧。我来叫爸爸起床。”
二子心智简单，对着桌上的饭菜拍起了手。而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大宝已经走了两天了。
那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就觉得躺在我身边的大宝不对劲。平时他早该起床上班了，怎么这会儿还躺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最重要的是我能明显感觉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我在医院做过护工，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样。将两只手指压在他的颈动脉上，那里本应该有强有力的搏动，而现在却是无力的塌陷着，毫无生机。
呆坐在大宝的尸体旁边，我望着还在熟睡中的傻儿子。突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们这个小家庭，本来就不富裕，二子还是个傻子。大宝在胶水厂上班，而我只是医院一个临时护工。想到这些，我只觉得心口一烫，一口鲜血吐在了大宝的衣服上。
再醒来的时候，是二子拽着我的衣服喊饿。我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冲到了厨房里就给他做了一桌子吃的。饭快要做好的时候，我对二子说，“去，叫你爸起床。”
说完这话，我才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大宝已经死了，我手里的碟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只要我当大宝还活着。日子就能像往常一样过下去。
于是我和二子一样只当大宝是睡着了。我为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把他的脸洗洗干净，看起来那就是一个鲜活的人。
“妈妈，爸爸一定摔了很多跤，一定很疼。”二子按着大宝的尸斑，将脸贴在他的尸体上就像我经常哄他那样哄着大宝的尸体。
第三天，我隐隐觉得尸体有些臭了。躺在大宝的身边，我突然想到这个男人就是不爱干净。经常弄的一身臭汗也倒床就睡，每次我提醒他，他还赖着脸说，“这就叫男人味。”如今他的男人味真是太重了。
我买了一些樟脑丸，塞进他的七窍，据说这样能够防腐，而且樟脑丸多少能掩盖一些他身上的味道。
“妈妈，爸爸要洗澡。”第四天，二子捏着他的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大宝。
第五天我把冰箱里的所有冰块都堆在了大宝的身上。可是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挡他腐烂的速度。
那天我在大宝的身边醒来，尸水流到了我的身上。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皮，突然有些绝望。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再也不会醒了，摸着他的头发，腐烂的头皮和那些碎发一起粘在我的手指上。我突然哭了出来。
二子跑过来拍着我的背说，“妈妈，不哭。”这是大宝死后的第六天。
终于到了第七天，传说中的回魂日。我将大宝的尸体放进艾草水里泡了个澡，为他换上了新衣服。他的头皮有些破损，所以我还给他戴上了帽子。
我做了一桌的好菜，点着白蜡烛等他回来。二子对着桌上的饭菜流口水，而我只看着地上我洒的香灰。据说鬼回来会在香灰上留下脚印。这些香灰能够告诉我大宝在不在这里。
过了十二点，二子在我的面前恹恹欲睡。我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大宝的尸体。一阵阴风将那些香灰吹到我的脸上，我差点睁不开眼睛。而这时我看到床上大宝的尸体坐了起来。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边，看到那么多他喜欢吃的菜，也不禁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这厨艺啊，惯坏了我的胃咯。”他说。
我喉咙哽咽着说不上话，过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吃你就多吃些。”
坐在我对面的大宝就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吃的很开心。而我也有种错觉，也许大宝根本没死，这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我想叫醒二子，让二子见见他的爸爸。大宝阻止了我，“别叫孩子了，咱俩说说悄悄话吧。”
认识大宝二十年，他还是像从前那么浪漫。我点了点头。
“你想我吗？”
我点头，心说当然想。你死了，我的世界都塌了。
“你能放下儿子跟我走吗？”大宝看着我，我突然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异样。平时他比我还要疼爱二子，现在他怎么能问出我这样的话呢？我低头没有说话，看着熟睡的二子，我也问自己这个问题。
“你要能舍得儿子，我有办法能让我们一起走。”
抬头看着大宝，我突然有些害怕。我曾经听人说过，人有七分善，鬼有三分恶。人要是死了，那身上的恶就会表现出来了。大宝的意思是要让我丢下二子和他一起死。
我当然也想过，只是我知道这个大宝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大宝了。我的丈夫绝对不会因为自私的想跟我在一起就让他的妻子送死，让他的儿子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
我看着那个我烂熟于心的男人，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寒意，让我情不自禁的反驳。“不，我们不能自私，孩子怎么办？”
想不到我的回应让大宝的面部开始扭曲，仿佛他腐烂的肌肉已经支撑不了他的表情。“你就是贪生，一个傻儿子有什么值得你去留恋的。你才是最自私的人。”他几乎对我咆哮着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把水果刀深深的扎进了我腹部。
我捂住正在出血的伤口，忍住剧痛对那恶鬼喊，“你以为我想吗？如果孩子是正常的，我早就随你去了。傻儿子是我们带到这个世上的，我们就要负责。”喊完这句话，我的心里也觉得痛快了许多，这么多天我的压抑似乎全部被我释放了出来。
二子也被我的声音吵醒，他看着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般初睁开的眼睛，“妈妈，你在跟谁说话？”
外面是门框晃动的声音，我知道肯定是大宝不甘心使出的花样。我紧紧的抱着二子，逼视着坐在我对面的大宝。不，他现在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宝了。
“天啊。”隔壁刘嫂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当她看到了这一幕也吓得失了声。
我明白我不能再让大宝吓到别人，“你走吧，我们母子不需要你了。”我捂着脑袋说。血汩汩的从我的腹部流出体外，我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刘嫂一脸同情的看着我，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问她，“嫂子，大宝没吓着你们吧？”
她愣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着叫医生，一边对我说，“妹子，你说什么呢？大宝早死了，在你家发现尸体的时候，他的身子烂的都跟床粘到一起了。你烧了一桌子好菜自己全给吃了，还准备自杀，要不是我们赶的早，你就死了。”
她看了一眼还在我床边熟睡的二子又说，“你要也死了，这傻孩子可怎么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