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个人的过去,都会和另一个人的过去交集,记忆中的笑脸不会变,耳熟能详的那个名字一经提起也都会完整的呈现在眼前。
我以为那会是我的幸福,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有结局,谁成想生命里最不缺的就是放弃和回忆。
周五晚上,下班后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些排骨和玉米,打算犒劳一下自己吃了一个星期员工食堂的胃。
陈星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大约是碍着周围人群说话声太大,我点了“拒接。”
五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
“喂,你好。”
五分钟,不足以让我调整出最好的心态面对这个大男孩,却也不至于冷场。
“恬姐,我被北京的学校录取了。最近想先去那边看一看,顺便玩一下,你有时间吗?”
“这么厉害啊,那等你来,我去车站接你。”说完眼前就出现了那张和另一个人五官相似的面孔,而此刻陈星有点小心翼翼的语气更戳到了我的酸楚。
“我哥前段时间带人来家里见家长了,你知道吗?”
陈星一直觉得我一定会是嫁给他哥哥的那个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辈子除了陈辰,我不会嫁给别人。
只是一辈子太长,抵挡不了20岁的疯狂。
【2】
17岁时认识陈辰,源自阳光路上那家由夫妻俩开的酸辣粉店。
我喜欢每个晚自习后都去吃上一份,不打包,多加醋,美美吃上一大碗,感觉一天的数理都随之消化在肚子里了。
“老板,不要醋,不要辣。”
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我嘴里边嚼着,心里边吐槽,大晚上跑来来吃酸辣粉,不要醋又不要辣,不如回家吃面条去啊!
我以为我声音很小,却嘀咕到坐在我身后陈辰已经清楚的听到了。
“2班的田恬,怪不得我们班那谁都害怕你啊!这么能吃辣,长一脸青春痘就不好看了。”
这男生怎么怎么这么狂!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我埋汰他的同时,我忽略了自己平日里在学校也是“持美行凶”的典范,连班主任都说:田恬,你好歹是一个女生,能不能不要每天和那些男生打打杀杀…
“不能。”这话我当然是在心里说。
再一次见到陈辰,是在酸辣粉店遇见后的一个月,学校要求每班派出一个代表参加市里的作文大赛,很荣幸,我被语文老师相中了,用她的话说:田恬,争取拿个好名次,方便你日后在学校继续横行霸道啊。
“保证完成党的使命。”
刚走出办公室,就遇到在门口的陈辰,瞅了他一眼,“冤家路窄。”
那个周末,我和其他班的同学坐着大巴车去比赛现场,还没到半路,我就吐了,自小就是晕车体质的我除了躲不掉的时候,基本上都靠两条腿和自行车,一旦坐车,必带塑料袋,吐完后晕乎乎的靠着座位后背,我感觉有人在和我说话。
"喝点水再睡。"
凭着直觉,我手一抬就摸到了递到我面前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一口,原路返还。
“睡吧,到了我叫你。”
那场比赛我赢了,对于文字的天生敏感像是我生活里唯一值得别人夸赞的地方,但我知道一定还有些别的东西在心里变的不一样了。
比如:陈辰。
我记得那天下车时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那张脸,臭屁的笑容,还有温柔的揶揄:原来你除了打架还会晕车啊!可我没有力气辩驳,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到他耳朵开始微微变红时,他终于说:走吧,就剩咱两了。
夏天的风拂过年少的面孔,我想,我心动了。
【3】
我和陈辰之间,谁先喜欢上谁是个谜,好像谁承认先动心就捡了多大便宜一样,他也没有因为我是女生对我手下留情过,哪怕我成了他女朋友,照旧对我“挖苦奚落”。
“我今天戴的这个发卡好看吗,刚买的。”
“幼稚,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
“我最近刚写的那篇小说你看完了吧,觉得结局怎么样?”
“没看,不用猜都知道你最近韩剧看多了。”
……
“今天化学老头让我上黑板做题,我没做出来,又被训了。”
“活该,谁让你天天只抱着物理习题做。”
……
对此,他有自己的荒谬论调:“艰苦的环境里最能磨练人的意志,我是在帮助你啊,田恬同志。”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可爱的,哪怕是“互相伤害”,也是开心的。
我以为这样孩子气的陈辰是独生子,直到酸辣粉店里,他把刚入初中部的弟弟拎到我面前来,表情怯生生的,但有一双和陈辰相似的眼眸,一看就是亲生的。
“叫嫂子。”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差点呛到了正喝水的我。
“别,别听你哥的,叫恬姐就行了。”说着,我冲老板喊了一句:三碗酸辣粉,都不要辣,不要醋…。
不等我喊完,旁边的小鬼就发出质疑了,一脸的难以置信“恬姐,你怎么和我哥一样什么也不加,没有味道,多难吃啊。我要多辣多醋的。”
“确定你俩有一个不是捡来的??嗯?”
陈辰两手一摊,肩一耸,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他是随我妈能吃辣,我随我爸,没办法,一点辣椒也不能沾。
都说口味不同,不能相容,这让我一度羡慕陈爸陈妈的感情,高考前夕的某个晚上回家路上我和陈辰说起这个事情时,他很难得的没有笑我,揽了我的肩膀,看着远处的夜色,“以后我们也会这样的。”
【4】
我们所在的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要去远方,只想留在省内读一个普通大学,离彼此很近就是最直白的愿望。
又是一个夏天,还是那个少年,拉着行李箱一路送我到学校,帮我安置好一切,连床铺都铺好了才说要走,“周末过来和你一起吃饭。”
那几年,我和陈辰同城,我们也在同一个大学城,这让异地恋的舍友很是羡慕,不必隔着万水千山,想拥抱时就能够拥抱,想生气时就可以发牢骚,因为他会第一时刻出现在我面前哄我。
冬天很冷,我很不愿意出门,和陈辰在一起后,感觉自己吃辣的能力都在衰退,这直接导致了我丢掉了吃火锅的乐趣,实在想出去转转,也会赖着他做我的暖手宝,冰渣渣的手最喜欢往他脖子上摸,他似乎忍不住笑,抬手扯下我的双手放在怀里:“你幼不幼稚,嗯?”
在我面前,陈辰他总是笑,很少能看到他板着脸严肃的样子。更别提生气的样子了,见都没见过。印象中好像仅有那么一次。
发小生日那天,正值暑假,一群很久没见的小学同学切完蛋糕吃完饭又吵着闹着去酒吧喝酒,我虽然平时疯,但那个地方是真的没去过,在我正犹豫到底去不去的时候,发小开口了:咱们这么多人呢,不会出事的。
小城治安不好,经常会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只是碍着老友面子,也没法拒绝。
酒吧里,头顶的灯光目眩神迷,看谁都自带柔光效果,两瓶啤酒喝完之后,一大拨人开始玩游戏,那是一个适合单身者玩的游戏,名字叫“偶遇”,大致流程就是在每个酒杯上贴上一张写上自己名字的便利贴,有字的那一面朝里,然后全部放在托盘里,调换位置,最后每个人挑一杯,名字互换的那两个人要一起表演一个节目。我没有参与,便挪了位子坐在一边看她们嗨。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是陈辰打来的。
“你怎么还没…”睡字还没说完,那一头他劈头盖脸就“这么晚你在哪呢,还不回家?”
“在酒吧。”
半小时后,我才意识到刚才在电话里弥漫的怒气都是小case,真人甩脸色给我看才是吓人的事。跟在陈辰身后,路灯光线在深夜变得微暗,但他步子还是很快,语速也很快。
‘你爱疯爱闹都由着你,但别拿自己开玩笑。’
他甚少如此疾言厉色,口气里满是担心和后怕,我知道,即便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雷厉风行天不怕的女汉子,在陈辰眼里,我也是个易受伤的瓷娃娃。
【5】
分开两年了,过十字路口的红路灯时,我看着远处的夕阳,我发现我依旧记得那个每天给我带早饭,拽着我去听某教授讲座,督促着我背四六级单词的人叫陈辰。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得高中校园里那个穿着校服陪我玩单双杠,趴在一摞书后面偷偷打瞌睡的人也叫陈辰。
北方的冬天不会很冷,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夏天却和南方一样热,办公室里,升起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的画出四格光斑,周一到周五按时按点的上班,周末就窝在房间里睡懒觉,醒了以后就开始清洗食材煲汤。
人生总有喝不完的酒和突然醒来的梦,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会住着一个人。
原本我以为喜欢胜过所有道理,所有道理抵不过我乐意。
如今,我愿意承认,我的青春终是留有遗憾的。
我不知道爱情是不是一定要让人丢掉性命、自我,才算真的爱过。但我说服自己要舍得。舍得那些年最好的青春,舍得那些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恬姐,你见过我哥哭的样子吗?”
“没有。”
但我去过一家酒吧,那酒吧叫“老木头”,在乌镇很有名,雕花的窗户,木制的桌椅,热心的老板见我冻的脸色都不太好,递给我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让我暖暖身子,对此善意,我简直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伸手接过来慢慢喝着,缩在吧台边的藤椅上听着歌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最后老板叫醒我说他们要打烊了,我才伸了伸已经麻木的双腿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客栈。
那是我这几年唯一一次喝酒,是在和陈辰分手之后。
离开学校一年后,我和陈辰就分开了,无疾而终,没有任何纠缠,安静到身边的朋友都没有几个人是知道的,她们只是在听说我选择北京的公司之后才问我:你家陈辰呢?
在一起时总是矛盾不断,可每次吵着吵着都变成了调侃,闹着闹着就变成了开怀大笑,因为懂得,彼此才会心照不宣;要分开时,也不为世俗的眼光,只是想让生活多洒进一些阳光,我倾心相待的少年值得更好的未来,他不该全心全意的照顾一个病人,并为她屡屡放弃了成功的际遇,他的眼睛里本该拥有整个星辰和大海。
1995年,xx县福利院收留了一名2岁女婴,因为笑起来有一个酒窝,院长给她取名叫田恬。
2009年,她喜欢上一个叫陈辰的男生,在一起渡过了最快乐的五年。
2014年,她离开小城,离开了那个男生,静静的等待30岁生日的到来。
那年冬天,包着小女孩的包裹里还有一张病历单:家族性遗传血友病。
陈辰。
我怕追不上你的人生,也怕路过你的城。只能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如今的我有故事也有酒。也会在冬天一个人裹着大衣从街尾走回街头,却不会想着回头。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我知道,终会有另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