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已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的智齿开始发炎,好些日子都不见好转。实在熬不住了,我去牙科诊所拔掉了智齿,本以为疼痛会就此终结,可没想到,术后的疼痛反而变本加厉,我只能靠着吃止痛药勉强睡上几个小时。爸爸说,我从上小学起就闲不住,不是喜欢爬山,就是热衷于跑步,一刻都停不下来。如今突然需要长时间静养,身体一下子适应不了,各种小毛病就都冒了出来。

在一个阳光还未完全冷掉的下午,我拄着拐杖,单脚蹦跳到屋外的园子里。在一棵枫叶树下,我轻轻埋下了我的智齿。小时候换牙时也是这样,每次掉了牙,爸爸就会带我到屋外。如果是上牙,就把它扔到房顶上,盼着路过的小鸟能把它带走;要是下牙,就埋在土里,希望新长出来的牙齿能在土里扎得更深更稳 。

回到家中,屋内正播放着赵雷的《三十岁的女人》:“她是个三十岁,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皱纹,光芒和激情已被岁月打磨,是不是一个人的生活,比两个人更快乐…… ”歌声悠悠,诉说着生活的沧桑与无奈。

这时,妻子梨落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饭。她炖了鲜美的老鸭汤,炒了软糯的布丁茄子,还煎了金黄的鳕鱼片。妻子之所以叫梨落,大概是因为她的家乡盛产梨子,而她又出生在五月梨树花落、开始结果的时节。她是个简单又极有耐心的南方女子,这份耐心在辅导女儿作业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女儿生得漂亮,在绘画上也颇具天赋,可数学和语文成绩却不太理想,写作业时常常和妻子“僵持”到深夜。

家里的厨房,墙面是用一整面深色大理石铺贴而成,四四方方,宽敞明亮,还设有两扇窗户。在炖汤或烧菜的间隙,妻子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看书,或是打开电视,随意地看一些情节套路相似的影视剧。

因为房子朝南,且所在楼层较高,窗外是一片宽阔的草坪,上面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植被。每至黄昏,厨房的地面便铺满了明晃晃的阳光,暖烘烘的,让人感到格外温馨。在这首歌结束之际,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多年前,想起了沈婉。那年,她也刚好三十岁,也同样是个尚未结婚的女人。

2009年,大学毕业后,我谋得了一份大学助教的工作,辗转来到了这座皖北的小城市。这座城市不大,整个市区被一条狭长的国庆路贯穿,路两旁旅馆、书店、养老院、餐厅、酒吧、服装店、美容院、警察局,甚至矿务局应有尽有,虽不繁华,却也烟火气十足。

那段时间,我常常在这条路上漫步,看着旁人的热闹。有时,我会吃上一碗淮南牛肉汤,然后一直往前走,路的尽头便是郊外,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看到它们,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家乡的油菜花,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收到入职通知书后,爸爸对着中国地图,仔细研究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在地图上找到了这座城市的位置。这座名叫淮南的小城真的很小,小到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它的踪迹。即便过去多年,每当我回忆起它,脑海中浮现的最恰当描述,依旧是“那真是一个很小的城市” 。

这座小城有一个同样小巧的火车站,火车站广场上矗立着一尊骑着战马的淮南王雕像。千年来,他一直镇守在这里,迎接着每一位过往的旅人,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变迁。

我曾看过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剧中的淮南王刘安痴迷道家文化,著有《淮南子》一书;他还是个狂热的炼丹士,在炼丹过程中意外发明了豆腐,为中国人的餐桌增添了一道不可或缺的美食。他有一个绯闻不断的女儿,还有一个身为淮南国第一剑客、第一骑士和第一神射手的儿子。然而,在大汉皇权的风云变幻中,这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淮南王,最终在汉武帝的推恩令下兵败被杀,客死他乡。也只有在每年的豆腐节,人们品尝着鲜美的豆腐时,才会偶尔想起这位孤寂的老人。

在这座城市里,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魁梧的梧桐树,马路狭窄,两边的树枝相互交织,仿佛在深情拥抱。我尤其喜欢这座城市特有的烟囱,它们高大挺拔,直插云霄,仿佛能穿透那严严实实的云层。很多时候,我会站在梧桐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夕阳匆匆落下,有时甚至会觉得太阳也会钻进烟囱里。尽管烟囱空间狭小,太阳蜷缩在里面想必不好受,但它们和太阳一样,在每个寒冷的冬天,为城市的每一个房间送去温暖。

我在这所学校度过了三个多月,主要工作是在历史系协助教授们讲授中国史。说是“教”,其实更多的是做些辅助性工作,补充一些边角料知识,讲授那些教授们不愿讲、学生们也不感兴趣、但课程大纲又必须涵盖且学分不高的内容,所以总体来说,助教的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正因如此,每当各系有应届毕业生就业指导课时,大家总会想起我,大概是觉得我能从北京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解决自己的就业问题,也算是一种值得推广的经验。

我是在这一年的11月认识沈婉的。新来的主管领导热衷于文学,联合了辖区内二十多所高校,举办了首届征文比赛。淮南作为一座煤矿城市,煤老板们出手阔绰,比赛奖金丰厚:一等奖1名,奖金5万元;二等奖5名,奖金1万元;三等奖20名,奖金5000元;优秀奖若干。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在日夜宣传,就连绑着大喇叭的四轮宣传车都在国庆路上来回跑了好些日子。

我所在的学校也给各学院下达了参赛指标,一时间,各界人士怀着不同目的踊跃参与。沈婉是评委之一,她在市委宣传部下属的一家报社担任副主编,负责一份不温不火的报纸。这份报纸主要转载千篇一律的市内资讯,内容大致可分为领导活动报道和商场打折信息两类。她平日里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到市内各主要机关和企业推销订报计划。

颁奖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沈婉。她把头发染成了咖啡色,用一根足金的凤钗高高束起,更衬得那张江南女子特有的脸蛋精致动人。她身材娇小玲珑,穿着一身绣有花草浮雕纹样的旗袍,耳洞里戴着玎当镂空的耳环,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盛开花朵图案的金项链,手腕上戴着一只镶嵌宝石的金手镯,左手食指上还戴着一枚精致玲珑的金戒指。她的眼睛清澈如水,让人一眼就会沉醉其中。她坐在一群中年男人中间,宛如一颗璀璨的珍珠,光彩夺目。合影留念时,我以二等奖获得者的身份站到了主管领导的后排第三位。

主管领导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讲话滴水不漏,通篇都是关于文化兴国、挖掘抢救本地文化遗产、以文化带动经济、丰富百姓精神生活、提高大中专院校师生文化修养等内容。

或许是因为在这次比赛中获奖,又或许是因为我初来乍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日常授课外,社交活动寥寥无几,我和沈婉渐渐熟悉起来,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变得无话不谈。原来,在这座城市里,她和我一样,也没什么朋友。

一个周末,她约我一起去爬八公山,也就是淮南王当年炼丹药的地方。我本就酷爱爬山,每到一座新城市,吃什么并不重要,但一定要找到适合跑步的地方和能攀爬的山。

山高之处,总是容易下雨,八公山也不例外。爬到半山腰时,天边飘来一缕云,顺势酝酿出一场雨。我们各自撑起一把暗红色的天堂伞,漫步在雨中,脚下踩着秋天的落叶,只觉一片清凉惬意。

我们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八公山不算高,没多久便爬到了玉露泉。泉水从山谷下的暗河潺潺涌出,日夜流淌,从未停歇,滋养出漫山遍野的清新绿意。

我和沈婉站在一块稍高的石头上,俯瞰山谷,只见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溪水潺潺,好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眼前山峦连绵,树丛层层叠叠,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两片山峦之间,云雾缭绕,仿佛汇成了一片云海。挂在山顶的夕阳在云海里显得格外明亮透彻,那是山与云的深情眷恋,也是云对山的无尽缠绵。

沈婉转过头,望着云,望着山,也望着我,轻声说道:“白苏,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愿意听我讲这么多话。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畅所欲言了。有很多心里话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就难受,它们在心里生根发芽,滋生出更多的痛苦。”

沈婉说这些话时,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许多忧愁与皱纹,让人心疼不已。

“沈姐,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能帮上忙我一定帮,就算帮不上,说出来心里也能好受些。就像我,有什么心事都跟妈妈打电话,说完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谢谢你,白苏。”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她倾诉,我倾听。在八公山的腹地,有一处山谷叫忘情谷,谷中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忘情”二字。我们走到谷底,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她向我讲述了许多自己的过去。原来,她和我一样,都不是本地人,一年前才来到这里。她的父亲很早就和母亲离婚了,她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因此,她小时候的生活一直不太稳定。尽管她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工作后也是办公室里最努力的那个,还通过考公进入了报社,并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当上了副主编,但父母失败的婚姻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让她对自己缺乏自信,对婚姻也充满了不安,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曾有一个相恋五年的初恋男友,对方对她很好,可性格太过懦弱,除了在生活上对她嘘寒问暖,在事业上几乎没有什么追求。而且,他还是个极度依赖母亲的人,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离不开母亲的支持,说话时总喜欢在观点前加上“我妈说”,以此来强调观点的正确性。这样的爱情,让她看不到未来的保障。

所以,后来她交往的男朋友,通常都比她大很多。她最爱的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十几岁,起初她并不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家室。中年男人在讲述自己的感情史时,往往只会强调自己感情的“不幸”,而对其他关键信息避重就轻。

有一次,她的母亲病重,只能坐在轮椅上。她推着母亲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那个男人的妻子却找到了医院,用她那双肥壮的手将沈婉打倒在地,还抓破了她的衣服,在她脖子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沈婉惊慌失措地坐在绿色的草地上,周围的人纷纷驻足围观。母亲坐在轮椅上,满脸皱纹的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多想站起来,为女儿遮风挡雨,可却有心无力。

这件事过去半年后,母亲去世了。由于堂哥在这座城市工作,沈婉不得不从大城市的报社申请调到这里。讲完这个故事,沈婉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纸巾,抽出最上面的两张,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仿佛想要把这段伤痛的往事一并抹去。

她起身,走进一片阳光里,我默默地跟在后面。我们在山里又走了很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们去了八公仙阁、淮南王宫、白塔寺,最后来到了矛仙洞外。洞外的石头上刻满了前人留下的诗句,大多是明清两朝以及民国时期的文人所题。我最喜欢的是“牢笼天地,博极古今”和“惆怅东郊道,秋来雨作泥”这两句。

“白苏,既然淮南有这么悠久的历史,我们不妨做一个专栏,专门讲述雕刻和古建筑背后的故事,就叫‘淮南子的前世和今生’,肯定会很受欢迎。”

“沈姐,这主意不错,我在学校工作也不忙,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说干就干,我们开始忙碌起来。看到有诗句的地方,就一字一句地抄写下来;遇到有图像的地方,先用手机拍照留存。一直忙到四五点钟,我们才下山。在山脚下的农家吃了晚饭,热情好客的女主人为我们做了黄晶炖土鸡、木槿花炒肉和八公山豆腐煲,味道十分可口。临行时,老板娘还特意送了我们一包枣子和板栗。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轻松愉快的话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断断续续地为沈婉负责的栏目撰写一些关于这座城市风土人情的故事,也算是响应了主管领导的号召。写这类文章倒也不难,先查阅相关史实,再到现存遗址实地走访一番,一篇访古谈今的文章就诞生了。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走遍了这座皖北小城所有的历史景点和周边的古镇,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寿县的古镇,那里流传着“瓮中捉鳖”的典故,这让我在写这座古镇时,多了一份天然的亲切感。

2009年的秋天,我不仅与沈婉的关系愈发熟稔,更大的收获是在一次校内联谊会上结识了梨落。梨落和我一样,从外地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担任助教,她在艺术系教授绘画。或许是“同是异乡人”的缘故,初次见面时,我们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早已相识许久。

她的一举一动,都恰好符合我对理想伴侣的想象。梨落生气的时候,总喜欢微微翘起嘴角,似乎格外钟情自己左半边的嘴巴,那模样可爱极了。快放寒假的时候,我咬咬牙,给梨落买了一小瓶DIOR小姐花漾甜心香水。它那高贵的法国血统,让我付出了一个月的工资才将它“赎”回,不过一想到能看到梨落开心的样子,一切都觉得值得。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们都痴迷于杨丞琳。最开始是喜欢听她的歌,尤其是那首《左边》,旋律一起,仿佛就能将人带入一段深情的故事里;接着,我们留意到她右眼下那颗独特的泪痣,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再后来,我们爱上了她主演的电影《刺青》,尤其是梨落,对这部电影喜爱有加,所以我也跟着喜欢上了。

在我们那个年纪,许多爱情故事的开篇场景都很相似,往往在电影院中上演。我和梨落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在电影院,看的正是《刺青》。电影里的故事十分真实,真实到仿佛能伸手触摸到角色们的情感温度。我尤其喜欢女主梁洛施和杨丞琳手臂上的刺青,那是一种名为曼珠沙华的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这个带着几分妖娆气息的名字着迷不已。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台湾的南投,那里的山间小路上,漫山遍野地生长着曼珠沙华。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每到秋天,就会绽放出妖异浓艳近乎红黑色的花朵。实际上,彼岸花背后藏着的故事,并不那么美好。传说曼珠和沙华是两只被神打入轮回,并被诅咒永世不得相见、只能在人间饱受磨难的小妖。

在轮回中,他们唯有在走过湿漉漉的黄泉河畔、擦肩而过的瞬间,凭借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拼凑出一段短暂却热烈的爱情故事。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爱情太过短暂,反而显得格外唯美。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正因为没有长时间的相处,才会留下彼此最美好的一面。

电影中,梁洛施饰演的竹子,身上布满了娇艳的彼岸花刺青。她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都藏在了这些刺青里,而她最大的秘密,是对在地震中离世的父亲那难以磨灭的思念,彼岸花默默地为她守着这个秘密。竹子的师父曾说:“作为刺青师,你必须了解每个刺青背后的秘密,却又不能说破它……”

杨丞琳饰演的小绿,表面上看起来有些肤浅,可内心世界却十分复杂。她刺青里的秘密,既是对过去一段恋情的纪念,也是对未来新恋情的一种寄托。而阿东、豪哥在影片中,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物,他们过着自卑且怯弱的生活,即便如此,内心依旧保留着那份小心翼翼的善良。他们就像一群纯净的孩子,内心没有一丝杂质,刺青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守护脆弱灵魂的护身符。红色的曼珠沙华,串联起了竹子、小绿、阿青等人的故事,成为他们情感的寄托和生存的支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渴望在手臂上留下一个刺青,至于具体是什么图案,倒不是特别在意。我并非有什么特殊的秘密需要刺青来守护,单纯只是觉得刺青的样子很酷,能彰显个性。影片结束后,梨落哭了很久,竹子、小绿,还有影片里的其他人,仿佛永远被遗弃在了彼岸花那黝黑的记忆深处,和无数人的故事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

电影散场后,我和梨落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这座小城市的好处就在于,大部分地方靠步行就能到达。我工作的学校,外观实在是毫无特色,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学校的设计师大概就像个落魄的瓦工,不仅经费有限,设计天赋更是匮乏,只能照搬其他学校的设计。校园里是整齐划一的教学楼、五层楼高的图书馆,橡胶跑道上偶尔有几个慵懒散步的人,小树林里则是一对对紧紧相拥的情侣。

除了食堂、网吧和小旅馆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外,其他地方都显得冷冷清清,千篇一律。后来我去过很多国外的城市,发现除了少数历史悠久的古城,以及像“大裤衩”“大玉米”这类造型独特的建筑外,大多数建筑都长得极为相似,就像孪生兄弟一般。

我先送梨落回到女教师宿舍,然后才返回自己的男教师宿舍。这所大学教师的宿舍大致分为三种类型:拥有副教授以上职称或者行政职称的老师,住的是独门独院的房子;已婚的讲师和达到一定行政级别的人员,可以申请两室一厅的公寓;而像我这样的助教,就只能住在两人一间的单身公寓里了。

我的舍友叫阿南,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特别有耐心,尤其是在等他“女朋友”这件事上。不过,经过我和他深入分析,我们都觉得,他和那个女生的关系,目前只能算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喜欢的那个女生,热衷于在耳骨上不断更换各种耳饰,就像种植不同的“植物”,而每换一款新耳饰,背后似乎都代表着一个新的追求者。

可即便如此,阿南还是日复一日,无比耐心地等在女生宿舍楼下,每次见到她,都会送上大把的赞美之词。因为在楼下等待的时间太久,我甚至常常怀疑他是不是都快“腐烂”了,因为他说话时,口臭越来越严重。我猜,那个女生的裙子上一定挂满了长长的穗子,鞋子又细又长,身形也十分瘦弱。爱情对阿南来说,就像一座遥不可及的乌托邦,他站在这座理想之城的门前,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女生说,可她却总是不肯下楼。

宿舍楼下的通知栏上,用醒目的红色粉笔字写着实习教师的转正名单,那颜色红得刺眼,就像随处可见的女人口红印,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堵。不出所料,这次名单上依旧没有我的名字。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和领导搞好关系,在这个到处都是血缘和姻亲关系交织的皖北小城里,我没有任何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一刻,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不经意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寒冷中,每一滴都仿佛摔得生疼,毕竟它们是从那么高的眼眶里掉落下来的。

夜晚,躺在宿舍的床上,我常常能听到远处火车行驶的声音。我从小就对铁轨有着一种特殊的迷恋。记得读高二的时候,我瞒着父母,偷偷买了一张从汉口到拉萨的火车票,踏上了那趟三天两夜的绿皮小火车之旅。

车厢里,乘客们似乎永远都在吃着大桶泡面,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味道。火车上,有一个准备去西宁演出的马戏团。马戏团里有一个小丑,他戴着一顶类似麦当劳大叔的帽子,身形单薄,却像训练有素的猴子一样,能在细细的铁丝上自如行走。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屋顶冒着“白胡须”般烟雾的烟囱。对他而言,那条铁丝就是他的人生舞台,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深深地热爱着这条铁丝,每次表演时,都会尽可能地在钢丝上拖延时间,尽情享受台下观众赞美的目光,甚至连团长的女人,都会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催促他快点结束表演。表演结束后,小丑谢幕,可他依旧只是一个身材矮小、还喜欢偷看团长夫人洗澡的平凡男人。许多年过去了,每次在火车上看到旁人吃泡面,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趟绿皮火车上度过的三天两夜,以及那个矮小又倔强的小丑。或许,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就像铁丝上的小丑一样,穷尽一生努力表演,最后也不过是换来别人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微不足道的笑容。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教室里的氛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同学们不再像往常那样嬉笑打闹,而是变得格外沉闷,每个人都埋头看着参考书,紧张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考试。那些即将毕业的学生,则开始忙着写简历,哪怕履历并不丰富,也要想尽办法把自己的经历写得漂亮些。而那些有些门路的学生,已经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央求家里帮忙找关系,为未来的就业铺路。

一天夜里,我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他第一句话就问我需不需要钱。“爸爸”这个称呼,承载着这个男人为家庭终年四处奔波的艰辛。从我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在忙碌,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其实是个非常好的父亲。

小时候,他会一些武术,还在我们住的院子里搭建了一个练武场,每天带着我打沙包,教我压腿、仆步、绕环等基本功。只可惜,爸爸的武功造诣也不算高,后来我在学校和高年级同学打架时,总是处于下风,渐渐地,这项武术训练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这个学期寒假来临之前,我和梨落一起逛街。路上,我们买了一只黑色的小猫,还特意买了一只棕色的陶碗给它盛水。我们还在她公寓的阳台上种了许多指甲花,那些花儿绽放时,有着蓝盈盈的花瓣,就像一张张可爱的蓝脸蛋。我们甚至在那条狭长的国庆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九九八十一趟。

没错,真的是走了八十一趟!在这八十一趟里,我们吃遍了牛肉汤、火锅、豆腐煲等美食,逛遍了电影院、书店、服装店,还有许多有趣的饰品店和家居用品店。总之,在这个学期里,我和梨落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相互陪伴,相互照顾。多年以后,每当我回忆起这段年少时的爱情,都会觉得它的内容是那么简单纯粹,简单到无需过多修饰,纯粹到让人怀念。

2010年春天,新学期刚开学,我便接到了沈婉的电话。她告知我,之前撰写的那些文章,主管领导看过之后十分满意,批示报社要持续办好“本地历史民俗”专栏,若后续工作开展出色,甚至有机会进入报社工作,这也算是对城市古代文化的一种传承与保护,具体事宜需要到报社面谈。

我当时担任大学助教,所在的学校算不上顶尖,学生们对学习的热情普遍不高,工作倒也轻松闲适,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沈婉在报社里有着诸多故事,按照报社门卫大叔的说法,她的故事比他养的阿黄(门卫的狗)身上的跳蚤还多。要是再加上“据说”“听别人讲”这类前缀,那可真是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报社离学校不远,我习惯步行前往。一路上,会碰到刚从旅馆出来的男男女女,他们神色匆匆,脸上还来不及换上合适的表情。他们的相爱如同速冻食品,来得迅速,可一旦阳光强烈,又极易消融。分别的时候,连一句真心实意的评价都吝啬给予对方。路灯下,他们重叠的影子紧紧相拥,见我走近,才慌忙分开。

报社的主楼是一栋苏联式建筑,早年曾是苏联援助专家们的住所。1960年,中苏关系紧张,苏联当局强行要求他们回国,专家们满怀不舍地离去后,这里便成了红卫兵的据点,无数先辈在此遭受磨难。几经辗转,报社最终入驻此地。

建筑的两侧,种满了这座城市特有的梧桐树。这里的梧桐仿佛有着源源不断的活力,生长得极为繁茂,四季常青。

沈婉的办公室在二楼,亮着灯。我走上前去,轻轻敲门,小声唤道:“沈姐。”

里面传来她有气无力的回应,示意我进去。推开门,屋内正小声播放着陈奕迅的歌,她向来钟情于这个男人歌曲里那种欢快又透着忧伤的独特风格。她靠在桌前,目光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沈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轻声问道。

她愣了一下,缓缓回头,脸色十分难看,眼角还留着泪痕。

“白苏,我下礼拜就走,这边事情一结束就去成都。这个历史专栏反响很好,多亏有你帮忙。专栏会继续办下去,我跟社长说好了,他会考虑后续安排。下一期内容,你看着写就行。”

“还有……”说到这儿,她的脸色愈发阴沉,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接着说道,“白苏,等你方便的时候,来成都找我吧。我保证一切都不会变,就像现在这样,要是你愿意,这也能成为你的事业。”

我惊愕地看着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这一年里,我几乎不敢仔细端详她,更不敢去触碰她那仿佛施了魔法般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其实,我对她的了解并不深,甚至不敢靠得太近。这一年的交往,不过是每周把稿子交给她,一同前往历史小镇走访,再加上年末聚会时一起拍的几张合照。想到梨落的叮嘱,我向她要了社长的电话,便匆匆告辞。

下楼时,恰好碰到社长夫人,年末聚会时见过面,我便打了声招呼,可她却只是瞪了我一眼,径直上楼去了。走到梧桐树下,沈婉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叫骂声,引得阿黄狂吠不止。阿黄其实是只很孤独的狗,在这个院子里,谁都能欺负它,它连个能倾诉的同伴都没有。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沈婉离开三个月后,我在这所学校担任助教也满一年了。除了日常教学,这座皖北小城能爬的山、能游览的古镇乃至寺庙,我都去过了,还在微博上写了不少游记。除了梨落,我对这座城市的兴趣正一天天地减退。

三天前,我接到了梨落的电话。她回了趟老家,那是一座位于皖南的城市,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汉代古城。在电话里,梨落邀请我过去,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一想到能见到她,我的心就开始雀跃起来。

梨落的家乡,梨花肆意绽放,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馥郁的花香之中,那股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整个春天都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一出车站,就看到梨落站在人群里,拼命地向我招手,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们像失散了许久的恋人,迫不及待地紧紧相拥,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慰藉。我甚至在心底想着,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到玛雅人预言的末日来临,如果那只是个谎言,我们就一直这样拥抱下去,永不分离。

过了好一会儿,梨落突然一脸严肃地说:“家里人想见见你,你可得好好表现。”

“啊,这么突然吗?”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梨落的家在一个工厂的职工楼里,3楼,305室。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屋子审视的目光,每张脸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珍奇动物,被人打量着,又像是菜市场里等待售卖的蔬菜,还被贴上了“优惠仅此一天”的标签。梨落开始一一介绍那些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我赶忙跟在后面,在每个称谓后面都恭敬地加上一句“您好”,直到给所有人都找到了合适的称呼。

紧接着,便是密集的发问环节。问题一个接一个,大多是常见的选择题,回答起来倒也不算太困难,无非是“是”或者“否”。然而,当话题转到我的家庭境况,得知我父母来自农村,工作也不太稳定时,屋内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开始激烈地争执起来,态度强烈且坚定。梨落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努力压制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梨落,你要是哭出来就好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笑出声来。”

夜里,我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梨落一直送我到车站,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甚至连告别的拥抱都没有。

我们走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被光线扭曲的身影,重叠的影子仿佛被命运定格,再也无法向前生长。我知道,他们嫌弃我的出身,嫌弃我那身为贫农的爷爷。我能给梨落的,似乎只有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的生活。

在他们眼中,爱情一文不值,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而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博弈。我们曾经说好要用一生去拍摄的爱情电影,就这样意外地戛然而止,直到胶片里的画面全部消散,所有的幸福与笑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就像字母“H”,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了交集,没了退路和选择。

回到学校的两个月里,我再也没有见过梨落。辗转传来的消息说,她留在了那座有家人的城市。我曾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只是一场普通的争吵,她会带着那只爱打呼噜的黑色猫咪离家出走,过不了多久,就会像往常一样,到楼下吃一碗麻辣烫,然后回来。但这次,她像是精心策划了一场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怎么也找不到她。

我去过梨落的公寓,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些我们一起栽种的指甲花。它们有着蓝盈盈的花瓣,像一张张可爱的脸蛋。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依靠着那些指甲花的枝叶,满心期待着,也许等她回来的时候,它们已经爬满了整个阳台,连成一片梦幻的蓝色海洋。

一群无精打采的飞鸟从阳台旁飞过,它们见证了我的等待。也许它们见过大世面,可此刻,谁又会在意它们呢?也许它们知道梨落的下落,可它们没有为我停留的意思,因为它们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托付。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也会忧愁成一个格外嗜好烟酒的男人。

我站在阳台上,痴痴地等着她回头,等着她允许我再次走进她的世界,从此再也不分离。因为她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重要。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无论时间多么漫长,都无法治愈这份深情。她是我生命故事里的主角,是我无法割舍的唯一。也许这会是一场无比漫长的等待,在我的感觉里,它会长达几个世纪。因为她带走了整个冬天的温暖,带走了黑猫一直固执喜欢的棕色陶碗,也带走了我的心。

天亮的时候,我想起了一部很老的日本片子。那个女孩对着男孩说:“天亮的时候,请你对我说晚安。因为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这一次,我仿佛走进了那部电影里,却再也等不到梨落。

回到宿舍时,阿南正在楼道里大声唱歌,唱的是那首《你的爱到底给了谁》。他的歌声吵醒了我心中关于爱情的回忆,那些回忆里,有我的凄凉,却唯独没有幸福。教师楼里,女人们打麻将的碰击声充斥着整个楼道,楼道就像一道结满沉痛的回廊,忧伤如潮水般涌来,大片大片地将我淹没。我关上门,城市所有的热闹都被隔绝在玻璃窗的外面。

没有人能像《画皮》里的女子一样,从泛黄的书页里无表情地走出来,到人间讨一份爱情来温暖自己,等感到寒冷了,再回到书页里睡一个安稳的觉。太多的感情我无法忘记,哪怕是一百年以后,那些细碎的、难以言说的过往,以及彼此的气息,都无法像蛇蜕皮一样轻易脱去,哪怕我们早已长眠地下。

社长的电话,永远是无人接听。学校的转正事宜也毫无结果。夜里,妈妈打来电话,说托人在北京联系了工作。我在这里,早已没了牵挂,便答应了下来。

我和阿南吃了散伙饭,心中多少有些伤感。夜里,我第一次喝了很多酒,回到宿舍后,阿南还在不停地吵闹。意外接到许久未曾联系的同学的电话,那一刻,我竟有些感动。在这座皖北的煤城里待得久了,我似乎也沾上了它的气息,夜里皮肤竟能反射月光,变得黑而发亮。

明天,我就要穿着这身“黝黑的皮肤”,离开这座尘烟扰扰的城市。我烧掉了整整半箱子写给沈婉专栏的稿件,那些稿件就像栽种着我太多记忆的土壤,如今,这些故事都将得到安息,入土为安。

想起《红楼梦》里的桥段,宝玉和黛玉在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坐着,一阵风过,树头上的桃花被吹落大半,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黛玉用花锄挖了个坑,拿着花帚把落花聚拢,垒成一个花冢。时间久了,只剩下“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的惆怅。

当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尘事,在我们即将离开的那一刻,都不过是一句俗气的“老子到此一游”,可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晓 。

在我完成这篇小说时,青岛接连下了两场雪。一场落在崂山之巅,彼时,太虚宫里的道士刚刚做完早课,住在山顶的猴子才吃完几捧浆果,不经意间见证了这场静谧的雪,雪花悠悠飘落,给崂山添了一抹圣洁;另一场雪,下在冬至那天。我和妻子梨落去接女儿放学,途中,女儿戴着红色绒布手套,轻轻捧起几片雪花,竟俏皮地放进嘴里尝了尝,那模样满是童真。没错,梨落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我们在27岁那年步入婚姻殿堂,算起来,如今也三十好几了。

我的脚逐渐恢复,已经能慢慢行走。我常踱步至公园湖边,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回想起夏天时,荷叶与芦苇草绿意盎然、肆意生长,而现在只剩下残败黝黑的根茎,下半身被冰层禁锢,上半身沐浴在暖阳之下。唯有一群黑灰色的野鸭子,在这冰天雪地中,憨态可掬地摇着尾巴,在冰面上悠闲踱步,为这清冷的冬日添了几分生机。

夏天的时候,湖里荷花盛放,那是一种能开得极为热烈的红色荷花,满池的绚烂,将湖面装点得如梦似幻。也是在夏天,我正在跑步时,接到了沈婉的电话。她一直在成都生活,经营着几家美容连锁店,日子过得安稳富足。她的美容院只接待女士,她的生活似乎也不再需要男士介入。她的顾客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女士,她们举止优雅、礼貌有加。

这些女士常结伴出游,奔赴各个城市,更多时候是上山拜佛。在那一方净土,她们虔诚地燃上三柱清香,祈愿所求皆如愿,所盼皆成真。沈婉有个读初中的女儿,是试管婴儿。小姑娘热爱跳舞与画画,沈婉为女儿购置了足以保障未来生活的保险,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她都会尽力满足,同时,还十分注重培养女儿的独立意识,教导她不要轻易依赖他人。

她曾认真地说:“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先学会独立生活,如此才能收获满足,拥有平等的爱情。”她独自将女儿养育得十分出色。

谈及成都,她满是喜爱,言语间满是眷恋。她描述的成都有一条宽窄巷子,那是一条充满韵味的小巷,雨后的巷子,仿佛捎来了整个夏天。露珠在每一块青石上破碎,就像她曾经的故事。她的笑容纯净美好,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她独自撑着伞,从夏天走进冬天。在温馨柔和的灯光下,在铺满银杏叶的街道上,她走过了无数个白天与黑夜。

她还常和姐妹们去九眼桥,听那首《安和桥》:“关于那天,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在九眼桥,不仅能听到动人的民谣,还总有陌生人亲切地喊她们“乖乖”,这简单的称呼,能让她们甜上一整晚。电话那头的她,讲述这些时,语气轻松自在,就像我每次登上山顶,俯瞰山下一切,心中满是通透与释然。

挂断沈婉的电话后,我又跑了6公里,随后停下脚步,在池塘采了一片荷叶,举在手中。雨水汇聚在荷叶里,欢快地滚动着,不一会儿,便凝聚成晶莹的露珠。

小时候看《西游记》,观音菩萨在荷花池旁,衣袂飘飘,用几片紫竹编成篮子,舀起荷花池里的水,便能收服金鱼精,这个场景令我印象深刻。过了30岁,我愈发喜欢逛寺院,每个寺院里,似乎总有一池子的荷花。我始终觉得,荷花是一种极为纯净的植物,将它插在花瓶里,不仅能净化整个房间的空气,更能让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回归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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