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赵被灭族只剩遗腹子的时候,你是否满心的绝望?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你可曾跪下为这孩子祈祷?你又何曾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想留存于世间呢。不懂,我一直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余生与复仇捆绑,为什么可以为了异族的婴儿而放弃了亲身骨肉。私下可否有一些约定?但你不遵守又会怎样呢?在对方几乎被族灭,而你的性命也受到威胁的时候,即使做出了多么伤天害理的选择不也是有情可原的么?但你没有。你没有背叛赵朔对你的信任,你没有因为敌人的强大和己方力量的缺失而袖手旁观、苟且偷生,反而,你以二十年的光阴、家人的幸福生活、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换来了赵氏的复兴。勇敢,忠诚,责任,坚持,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该有的模样。
我常常想,在那个林间隐蔽的小屋中,你会和赵武说些什么。当他问起他的父母的时候,你是怎样回答的?当你看到他一天天长大,他奔跑的身影,他无忧的笑容,你是否会想起多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你是否会想起忤臼的血溅白刃?你会有多么的痛苦、压抑、不知所措和无助。这我无法想象。我唯一能想象的就是当诸将们挥刀起,人头落,被将士们宽慰的大笑包围的你全力抑制住心中的苦痛,强颜欢笑的场景。一片风雨,到头来,你手中只捧着诸将们的赏金和一个婴儿。从这以后,你的信念就愈加坚定了吧。二十年,你压抑了二十年,你承担了二十年,你疯狂了二十年。没有人知道这二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但令人欣慰的是,你的事迹得以被流传,赵家的确如你所愿。
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你活得似乎太理性。在你和赵武相处的这二十年里,难道你对他没有产生一丝感情?当在最后时刻,他流着泪求你,你可有一点动心?当他问你你能不能为了他留下来的时候,你的回答冷酷的可怕:“不可。”你就这样答复了视你为至亲的孩子。你是否想过,这样的答复会给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至少掉一两滴眼泪,来代表你与他二十年的情感。
但转念一想,你又似乎太感性。因为友人的一份约定(姑且将这责任视作一份约定),二十年来,你似乎从未忘记。反而,随着赵武的长大,你所有的负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对忤臼的愧疚与忏悔大概越来越飘飘然了。赵武长大,你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身体上的成长,更多的是复仇的时刻越来越近,你与超脱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屠岸贾,这个当年将赵族灭的恶魔,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的时候,你终于被全身心解放,你终于对得起忤臼的死,对得起忤臼对你的寄托。因此,脱去这份职责的你终于可以选择本该在二十年前就做的事情:“能死”,即随赵朔而去。对本心的坚守,对原则的把握让你不能对这个孩子有太多的留恋,你对他近乎冰冷的言语似乎也不难理解了。在你眼里,死是解脱,是快乐。赴死的你,嘴角也会挂有一抹微笑吧。
程婴,想再叫一遍你的名字。
愿你不再痛苦,徜徉于你理想的世界。
愿你从此无忧,欣然看到不久后的赵家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