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哥哥，我们结婚吧！”
“好。”
“云兮哥哥，我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
已经很少见的绿皮火车卧在铁轨里呼啸而过，站台上可见三三两两候车的人群。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一排排大雁又开始一年一度的迁徙，不知何时才是他们的归期。
“云兮哥哥，再见。”
“再见。”
女孩一袭白裙微笑着转身，莞尔一笑，努力给少年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假装镇定都在转身后被击溃，靠窗的位置，眼泪肆无忌惮的漫上脸颊，目空一切，任由思绪放空。
也对，骄傲倔强的司韫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目光。如果有，那个人一定就叫云兮。
“我的云兮哥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拒绝我，我的云兮哥哥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女孩自顾自的摘下脖颈上戴了好久画着淡紫色满天星花束的陶瓷口哨，仔细摩挲许久终于伴随着眼泪义无反顾的扔进呼啸的狂风里。
“司韫，以后就由我保护你，你一吹口哨我就会出现。”
少年说过的话还恍惚萦绕在耳畔，一转眼，已经走过来许多年光景。
那一年的忻城还没有实行禁烟令，除夕晚上一过零点各色的烟花便在天空中争相绽放，煞是好看。司爸爸经营的公司运转临时出现了问题，5岁的司韫被迫被接到爸爸的司机陆叔叔家度过春节。
宽宽窄窄的弄堂，偶尔能听到隔壁大声说话，同龄的小孩子拿着糖葫芦，响着爆竹跑着跳着从女孩身边经过。
提溜着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跟自己家毫无人气的大别墅完全不一样。眼睛圆溜溜的最终定格在那串垂涎欲滴的冰糖葫芦上，吸吸口水。“等爸爸回来了我也一定要一串。”
周围的小朋友亦打量着这个穿着蕾丝裙边棉衣，一双粉色公主鞋的女孩。就连头上那个淡蓝色发夹，一定也价格不菲。关键是女孩还长着胖嘟嘟的小脸，睫毛长长地翘起来，像极了在童话故事书里才能见到白雪公主。
突然duang的一声打破了周围的一片寂静，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家伙扔了一个甩炮到女孩脚下。女孩受到惊吓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吐着小泡泡，吓坏了旁边的小孩，立马做鸟兽状纷纷跑开。那串还挂着三个大山楂的冰糖葫芦也在慌乱之中掉到地上，吧嗒一下被一只大脚踩扁。
“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嘛，怎么我去买糖葫芦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男孩低声安抚着小女孩，缓缓地把自己脖颈上一直戴着的的陶瓷口哨解下来戴在女孩脖子上。妈妈说，这是爸爸当年给她的定情信物。男孩胡乱地想着，胡乱地摆弄摆弄自己的头发。
这个口哨给你，只要你一吹响它我就会出现，以后有我保护你。”
男孩说的一本正经，女孩也听的一本正经。一串小小的脚印为这雪天留下了痕迹，见证了一个听起来略显天真的诺言，也见证了一个故事的开端。
女孩舔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咬下小小的一口，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
5岁的司韫第一次来到这里便深深的着迷，爱上这里的宽窄巷，爱上这里的人情味，莫名其妙地有着归属感。
云兮哥哥家里有甜甜的冰糖葫芦。
云兮哥哥家里有浓浓的烟火味。
云兮哥哥有善良温暖的妈妈。
这些，有钱的富家小姐司韫都没有。
小小的卧室，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奖状。陆云兮，陆云兮，女孩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纸间，这三个字便深深印在心间。
陆妈妈递来压岁钱，女孩小心翼翼的揣在兜里。这红包，有温度多了，一点都不像摆在自己家抽屉里的一张张银行卡。
陆叔叔说是爸爸的下属倒不如说是爸爸的朋友帮爸爸处理着一切杂务，俩人聊天亦像朋友一样没有上级与下级之间的严肃感。
小小的司韫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有妈妈，父亲加班忙的时候便把自己托付给陆阿姨照顾，忙完了再被陆叔接回去。
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十六年光景。此时的女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母爱的缺失，家庭的不完整似乎并没有给女孩造成什么影响。云兮哥哥的陪伴，陆阿姨的悉心照顾使女孩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的缺憾创伤。
男孩爬在书桌上写作业，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微风吹过的时候白衬衫上就传来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沁人心脾暖到心里。
“云兮哥哥，让陆妈妈帮我也洗洗衣服好吗？”
女孩站起身来一圈一圈揪着裙角转着身上的蓬蓬裙。男孩宠溺的抬头看看女孩继续低下头来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好”
后来女孩如愿穿上了经陆母之手的衣服，却并没有那熟悉的让人温暖的味道。苦恼的皱皱鼻子。
“云兮哥哥，这不公平。”
“什么？”
男孩撇过头，对上女孩的眼睛，四目相对。女孩却骤然脸红，慌乱的摆摆手。
“没事没事”
“没事就把这道题解了，步骤能看懂吗？”
男孩把一道看起来很复杂的数学公式题推到女孩面前。
“云兮哥哥”
“嗯？”
“云兮哥哥”
“嗯？”
“云兮哥哥”
“……”
相顾无言的场面，女孩脱着腮帮子盯着男孩，男孩无奈地轻点女孩鼻尖。陆母敲门端着果盘进来，把一个剥好橘子递到司韫手里。
“韫韫，快写完了没？写完了叫云兮赶紧送你回家。”
女孩甜甜的应下，陆母笑着关上门走开。十几年的光景，早已习惯了这个可爱又粘人的女孩，甚至默认了她就是未来的儿媳妇。
“云兮哥哥，我想好送你什么生日礼物了。”
昏暗的路灯下女孩围绕在男孩身边挽着男孩的手不停地转圈。
“简简单单地过就好了，不需要准备。”
男孩宠溺的刮刮女孩的鼻尖波澜不惊的说着。女孩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格外认真地站着不动。
“不行，这可是你的18岁生日，我一定会认真准备的。”
昏暗的路灯，偶有吹着口哨路过的小青年，男孩紧紧地搂着女孩的肩膀已然一副大人模样。
滚烫的油锅，充满油烟味的厨房，沾满污渍脏碗筷。
十六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第一次干活摔坏了3个盘子，打碎了5个汤勺，丢掉了2双筷子。就在女孩快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在火锅店老板女儿言梨不断跟父亲的说情下女孩才被留下来。
女孩皎洁地冲一直低头的女孩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地女孩再听到被留下之后终于开心地笑起来。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奇怪，就像司韫与言梨，一见面便开始互相喜欢。俩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一见面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聊着小女儿心事。
“请问要吃点什么？”
终于适应了干粗活的节奏，不再频频出错。女孩摆上得体的笑容熟练地为客人点菜，却在看到客人抬起头的那一刻吓到不敢出声。
男孩大踏步站起身，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寒霜拉着穿着白色服务员制度的女孩走出去。一米八的身高，女孩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追上男孩。
“云兮哥哥”
男孩黑着脸一眼不发，脸上写满怒气。嘴上又说不出来的别扭。
“我妈想你了，嫌你这几天怎么不回家，就叫我过来看看。”
“云兮哥哥”
女孩揪揪男孩的衣角，我想用我自己的钱来为你准备一件生日礼物。我爸挣的钱，不算我的。
男孩的心终于软下来，她是公主，从小就被所有人呵护在手心的公主，自己从7岁第一次见面便疯狂地想保护的公主。
又被深深感动着，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女孩的头顶刚好触及男孩的鼻尖，还没细细感知冰凉的温度，一个吻便轻轻附在嘴唇上又快速移开好似什么都发生过。
只是路过的小花狗看到了，靠再墙角打瞌睡的小猫看到了，正在柜台算账的言梨也看到了。
云兮收到的18岁生日礼物没有什么特别，一件纯棉的白衬衫，用司韫第一次打工挣来的钱。只是袖口上被女孩别出心裁的绣上了俩人的姓氏。
歪歪扭扭的字迹，若看得仔细便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俩个歪歪扭扭的字母在言梨的指导下花了俩周时间才算完工。
我已亭亭，无惧亦无忧。19岁的司韫有着自己的偏执想要独立却又忍不住追随少年的脚步考上这所大学。一同前来的，还有闺蜜言梨。
“云兮哥哥。”
女孩拉着闺蜜的手小跑过去，男孩温柔的揽上女孩的肩膀，接过手里的行李箱。
“云兮哥哥，这是我闺蜜言梨，她跟你一样都是金融专业哦”
“你好，言梨。”
“你好，云兮”
女孩保持着礼貌微笑地打着招呼，发红的耳垂却已经不经意间暴露了内心不能言说的秘密。
男孩看着身边长相姣好却不及那个软软诺诺爱叫自己云兮哥哥的女孩半分可爱的言梨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总是害怕女孩盯着自己时候的炙热感。
凤栖街的小书吧里，女孩喝着柠檬奶茶，吸管被咬的微微变形，悠哉悠哉翻着一本旅行杂志，西藏的天空，布达拉宫的转经人，一片安静祥和，忍不住指给旁边的女孩看。
“我以后一定要带云兮哥哥来这里。”
旁边的女孩却一脸愁容，脸上化不开的阴霾，一下一下戳着杯底的果冻。
“司韫怎么办啊？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还是没有公司愿意收我。”
“对了，你可以去我爸爸公司试试啊，云兮哥哥也在那里上班呢，他可以照顾你！”
女孩挑挑眉苦思冥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着除了云兮哥哥与爸爸之外最亲的人。突然拍拍自己的脑袋开口，顿时所有冰川都骤然融解。
“真的？谢谢你，司韫。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不依赖爸爸自己创造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可能会很累，但是没关系啦！”
旁边一脸愁容的女孩终于开心起来，但要再看的认真一点便依然能发现眼底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深不见底的愁色。
23岁的司韫与25岁的云兮哥哥从来没说过一句在一起或者喜欢你，最亲密的动作也大概就是那日火锅店门口的轻轻一吻。
年少的他们早就默认了父母的媒妁之言以为彼此早就贯穿了对方的生命。
毕业后的生活总是格外忙碌，连偶尔约饭的时间都觉得奢侈。再见面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当初的那间小小的书吧里！司韫穿了素色长裙笑着打趣一脸朴素的言梨。
“小美女，今天怎么不穿你最爱的高跟鞋啦”
“司韫，我怀孕了。”
“天呐，你要结婚了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孩子爸爸是谁？”
女孩一脸惊奇地捂住嘴巴，忍不住为闺蜜开心雀跃，好像有喜讯的那个人是自己。
“云兮”
“谁？”
女孩笑着的脸僵在半空中，嘴巴张开也不对，合上也不对。空气中的温度终于冷下来。
“云兮，他喜欢的是我，他从大学第一次遇见我就开始喜欢我了，他不敢跟你就说让我来说。”
空气变得凝固，死一般的寂静。玻璃杯摔在地上变成残渣，滚烫的咖啡被当头浇下，脏了洁白的地板也脏了女孩的脸颊。这可能真的是司韫这辈子做过最狠的一件事。
有错吗？没有。怪谁呢？不怪。
冷风呼啸而过，似是一夜长大。一个是爱了半生的少年，一个是如影子一般的闺蜜。
“云兮哥哥，我们结婚吧！”
“好。”
“云兮哥哥，我要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
“好。”
满腹各自不同的心事，玩虐的口气说着真心话。
没有多余的道别仪式，没有伤感离别的场面，所有的故事与未说完的话都融化在风里。人人都说通往西藏的火车一路上风景美不胜收我却只记得一个云兮。
云兮云兮云兮，我深爱的云兮。我忘了，20几年的光景我对你的称呼都只是哥哥你亦不曾亲口说过爱我。你爱她，我便祝福你们。
热闹的场所人来人往，有人走近又离开。少年的心似已经随着离开的人走远，留下的只是空荡荡的躯壳。我爱你，司韫，在我第一次见到你听你软软诺诺的叫我云兮哥哥开始，在这二十几年的陪伴里，在我对你无言的保护里。
“戏陪你演完了，好自为之。”
“谢谢。”
言梨走上前来扶住憔悴至极差点就要摔倒的云兮，心疼到骨子里又隐于心底。
这世间爱而不得的又何止一个云兮。
你爱她，我便拼命隐藏起自己从16岁开始的暗恋，站在角落里看着你们嬉笑玩闹默默祝福你们，只要你幸福就好。
你想保护她，解救她父亲濒临破产的公司不让她受到殃及，我就牺牲我们7年的闺蜜情，宁愿她恨我也要做个可悲的炮灰来帮你骗她。
“云兮，如果司叔叔真的破产，身上背上巨额债款你准备怎么办？”
“那我就尽我最大能力把责任与债务都揽到我身上不伤及司韫。”
“那如果我们平安度过这个灾难呢？”
“那我就把她找回来。”
“那万一到时候她不爱你了呢？”
男孩踉踉跄跄地走着指指心窝的位置:“她是我一直要保护的司韫，在这里。”
万般熙攘的人群，女孩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勉强给自己一个拥抱，我爱你而你始终爱她。
这世间，真正爱而不得的其实不过只有一个言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