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垂着头向门外走去。他只盼这个恶梦早些结束。
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传来。一个身影倚在门边。陈川猛抬头,“金…师父,是你!你的病…”
只不过一日不见,金峰憔悴了许多。他眼中满是失望。“陈川,你忘了那晚教你的招法了么?”陈川摇摇头,“那没用了!”
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来,但形格势禁,又不得不说,便只得简单说了情况。金峰眉头也皱起来。他料不到竟会发生这种事,微合着双眼思索了一阵,
“严中的招法与那日有什么不同?”“没有!”
“见你要使出破解的招数,他表情怎样?”“似乎还是那样。”
“那招数上可曾变化一二?”“也没有!”
金峰点点头,“那晚我便说过,你基本功扎实,但自信不够。我再说一遍,只须淡定宁静,将自己的招数使足使好,何必惧他!就算他知道你的破法,我料以他的本事也再想不出新的应对之策。这也就是他为何不变招的原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关键是以你的水平,本就可以胜过他,用什么招并不重要。你还不懂么?何况不出招就败下来!”
他几乎是屏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怕一停就咳个不止,直将脸憋得通红。
话语在陈川心中流过,如一个个雷击在他头顶。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懂了!师父你看着吧!”
陈川大喝一声,冲上场去。观众们已经安静了许多,因为他们看到了第一局的比赛,所抱的希望已经不多。
陈川轻轻一挑,将球发过了场。严中仍是第一局打法不变。但他很快就发现陈川不同了。并非是人不同,而是精神不同!每出一招,每击一球,若有神助,都将其力量发挥到巅峰。
观众们又开始兴奋了。这才是一场真正的高手过招。你得一分,我抢一分。场面激烈亦精彩!双方妙招层出不穷,又有多少绝境求生、临危反击之绝杀出现!一时间,场上旗帜飞舞,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陈川看到了,严蓉的表情有所变化,眼神中闪着光芒。他也看到了,金峰已经支撑不住了,索性坐在地上。严中也没了那份笑容,而是在汗水纵横中咬牙奋战。
陈川手臂和腿都有些发抖。他知道,这是长久作战的结果。今天已经透支了太多体力。但他已别无选择,不能让别的国旗压在五星红旗之上!这话自己没有说过,但这是自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好男儿一言既出,千金不换!陈川将牙关咬紧,嘴里能感到一丝丝血腥气。他见招拆招,见招破招,“龙腾式”、“虎跃式”、“鹤翔式”、“凤飞式”、“烘云式”、“托月式”、“高山式”、“流水式”,绵绵而出。
严中真的没什么新的变招,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诧。终于,在大力扣杀之下,全场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21比19。终于拿下了这一局。陈川胸口起伏不定,瞥了瞥严中。严中却并无沮丧之色。他不由在心里佩服起来,“这家伙真是好定力,被我扳了一局,居然若无其事!”
金峰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神色严肃,连连喘着气。陈川本以为他会夸奖自己两句,岂料喘息着道,“我看到玉之江了,在M国队伍的后面坐着。原来是他在教严中,怪不得!他脸上神情那么诡异,第三局只怕有鬼门道!”
陈川下意识道,“是你的老对手!”金峰咳嗽半晌,接道,“就是他!这下我也不知道情形会怎样。”
金峰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挥了挥手。陈川要去扶他,金峰却将眼圆睁,撑着一步步走向屋外。
陈川又站在了赛场上。场上万千人于他而言皆不存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对手、一个目标,其他的所有都不重要。无论严蓉还是玉之江,都已不在他眼中。
两人各得了几分,形势仍无太大变化。陈川一个球高高挑过去,严中腾身跃起,在空中一个转折,一拍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落在陈川脚下。陈川并不惊诧于他的跃高转身,眼光死死盯在他的右手上。原来严中在一转折之间居然将拍由左手交到了右手上。
时间容不得陈川多想。严中右手执拍,异常灵动,那些左手拍法如今以右手使来,更增了三分凌厉。他的右手不是废了么?陈川顿时阵脚大乱。谁都知道,严中在四年前就废了右手,因此这次才会改为左手拍法,谁又能知道,他右手居然没事了!
措不及防,陈川一连丢了七分。又一球吊过来,陈川眼看够不到了。他奋力一扑,勉强挑到了球,但没有过网。陈川失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他撑住地板爬起来,膝盖摔得生疼,眼前正是金峰那张因咳嗽而扭曲的脸。
金峰脸涨得通红,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半吼道,“别受他这些伎俩的蛊惑!你要相信自己能赢,相信自己就是最棒的,就是冠军!没有人能打败你,除了你自己!”金峰一语未毕,又咳出一口血来。
是了!严中的右手拍固然凌厉,但其实不过是回到了原点罢了。自己并不怕他的右手拍,只不过因他换了左手而不适应,如今左手换回右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这两句武侠小说中的话在陈川脑中闪过,霎时心中一片空明。
陈川缓缓站起来,面对着严中。这是一场自己与严中的较量,也是金峰与玉之江的较量,更是中国与M国的较量。自己的成败、数十年的恩怨、两国的荣辱,都在这一局球了。
严中挥了挥肩膀,猛一抖手,又将球发了出去。陈川只凝神看球来路,不再理会一切闲思杂念,甚至不将严中的一举一动往心里放。
严中不愧是个高手!凭着方才分数上的优势,毫不松劲,一路领先。比赛一点点向终点接近。场上的气氛也似乎有些凝固,观众们已经有很多年没看到如此淋漓的比赛了。陈川一分一分追近,严中亦顽强坚持着。
19:18!严中一个回球出界,使陈川把比分差距缩小到一分。陈川能感觉到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渗着汗珠,鞋子踩上去居然有扑扑水声。他斜瞥一眼,严蓉已经站起身来,两手绞在一起,神色紧张。
陈川心中反而更松快了。他将球远远地拉向对方场地远端。这一个球来来往往,两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观众没有人再呐喊助威,一点声音也没有。因为这气氛太过凝重,逼得人发不出声来。
陈川一记吊球,球堪堪落在地上。严中俯身一跃,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将球挑起。陈川突地纵高,在全场观众的惊呼声中,以居高临下之姿态将球死死扣在界内。
陈川跃起的高度与出手的力度都是今晚所仅见。不但严中愣住了,连观战的所有观众与金峰、玉之江等人都愣住了。在鏖战之下,陈川还能有此神威,实在匪夷所思。19:19!追平!但气势已经完全在陈川一边。观众再次沸腾了。陈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赢下后两个球的,只记得自己一次比一次跳得高,一次比一次扣得重,干净利落地赢下了最后两分。
媒体的电讯稿已发出,“最后三招尽显王者风范与霸气。男子羽坛新霸主诞生了!”有记者追着陈川问最后三招的名字,陈川的眼睛始终不离严蓉,随口答道,“哦,气冲斗牛、气贯长虹、气壮山河。”这句话又成了第二天的头条。
严蓉脸上居然没有诧异,只有掩饰不住的欣喜。陈川真的糊涂了。难道她又在装么?不会,装出来的表情不会如此发自内心与自然。
严蓉凝神着陈川半晌,“笨猪!你终于赢了!”陈川不知怎么回答。
严蓉脸上似花盛开一般,“你知道么?你赢了我也赢了!”
陈川更茫然,只听她续道,“我哥和我打赌,说你为人谦抑,成不了大器。我与他打赌。这次你要赢了他,就让我…”
陈川下意识道,“就让你什么?”严蓉忽发起嗔来,“笨猪就是笨猪。得了冠军也不会变聪明!你说什么!”
陈川似有些明白了,却忽又道,“那我的笔记本呢?”严蓉扑哧笑出声来,“在逆境下赢了才是真正的冠军。这也是我们打赌的一环!我也赢了,你不高兴么?”
陈川听她再一次说出“我赢了”的话,抬头去寻严中。严中淌满汗水的脸上也没有沮丧的表情,眼中颇是赞许。
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局,又不是一个局。自己虽在懵懂之间,却终于赢下了这个局,而赌注就是面前的如花少女。他心头狂喜,一把将严蓉拦腰抱起。严蓉大窘,拼命挣扎,却挣不脱陈川的怀抱。
陈川呵呵笑着,“你再跑不掉了!”严蓉正色道,“你还欠我一样东西!”陈川一愣,“什么?”严蓉一字一顿,“当然是奥运冠军!”陈川傲然道,“自有我在,你不信么?”
严蓉脸又红了,嫣然一笑,娇柔无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