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总是疯狂的,充满暴力的心如同飞沙走石的荒原。可是,昆汀导演想告诉我们,再荒芜的地方,也掩埋着爱。
提到昆汀,首先映入我们脑海的可能就是喷溅的血浆和叨叨的碎嘴。血浆是暴力,碎嘴是哲理,有机结合后就化成了昆式暴力美学。
《无耻混蛋》是一部二战题材电影,讲述了一个刺杀希特勒的故事。但昆汀显然不会受题材和历史束缚。他硬是把战场变成了江湖,把军人变成了快意恩仇的侠客。
(下文严重剧透)
当你看着犹太军人亢奋地挥舞着棒球棍把一个德国军官打的脑浆迸裂,那绝对是一种爽到汗毛倒立的正义体验。但这不算什么!故事的最后,犹太人成功地把希特勒打成了筛子!
如果电影仅止于此,那暴力是足够了,美学却无从谈起,充其量不过是一部高级版手撕鬼子的意淫片。电影真正的内核,也是画龙点睛之笔,其实是一位犹太姑娘,苏珊娜。
童年时,苏珊娜经历了人生最可怕的事~她的全家被纳粹屠杀。她逃出了那间黑暗的小屋,逃进空旷的原野,像忽然被人扔到了地狱,孤零零什么都没了。
不,还有仇恨,还有复仇。
机会,悄然而至。一位年轻帅气的德国军官爱上了她。他来到她经营的电影院,腼腆而绅士的追求她。他曾独自狙杀盟军数百人,德国为他拍了部电影,他成了男主角。苏珊娜也是喜欢电影的,可她显然不会对这样一位“战争英雄”产生好感。
军官对她的爱是炽热的,像是蝴蝶看到了鲜花,又像狮子看到了猎物。他丝毫不介怀苏珊娜对他的冷漠甚至厌恶,反而愈挫愈勇,甚至奇迹般地为她争取到一个天大的“荣誉”~她的电影院将作为他的电影的首映馆,德国军政界高层都将到来,乃至希特勒也将出席。
这是复仇的绝佳机会。苏珊娜决心在首映夜烧掉影院,让所有人陪葬!为了一吐多年积压的仇恨,她还精心拍摄了一段自己的演讲,用来宣告对仇人的审判。为此她不惜绑架摄影师,以死亡做要挟。
当她在镜头前高傲地做着宣告,那忘我而自得的滑稽神情,不禁让人唏嘘,她是否在下意识地模仿着仇人的嘴脸,一如他们在屠杀她的家人前所做的那样?
首映夜终于到来。苏珊娜盛装出席,红裙黑纱,娇艳如花,这是最好的时刻。有一个人却坐立难安,那就是追求苏珊娜的军官。他爱她,比火还热烈。他认定要得到她,可事与愿违。
坐在希特勒身后,看着银幕上那个杀人如草芥的自己,他感觉有股力量在把他推远,再推远,远离苏珊娜,远离爱,仿佛滑向深渊。
终于,他再无法压抑这种恐慌,他离开包厢,大踏步赶往楼上,他要亲眼见到她,知道自己还未从她的世界消失。
急切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放映室里的苏珊娜心惊肉跳了一下,她可不希望有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来搅局。
打开门,德国军官那帅气的笑容扑面而来。他依然那么幽默,机智的自嘲让人会心一笑。
苏珊娜也很热情,说,滚淡。然后摔上了门。
年轻的军官终于愤怒了!他一把撞开门冲了进去,他咆哮,他斥责,他抱怨,他威胁。在那一刻,我都想拥抱他,因为他的暴力弄疼了苏珊娜,让她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仇恨以外的直观感受,哪怕是下意识的。
苏珊娜揉了揉手腕,“理智”很快又卷土重来。关上门,她说。军官立刻从歇斯底里变成蒙逼。啥意思,关门干什么,孤男寡女的,那多不好意思?但军官心中的恶魔还是战胜了天使,他转身关上了门。
啪啪啪。苏珊娜趁其不备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干掉了还没来得及脱下裤子的军官。继续复仇!苏珊娜赶紧从放映窗口向影厅里机警地看了看。没人察觉。
再没什么能阻挡她了,一切都将终结。就在这个短暂的平静间歇,苏珊娜忽然看到了银幕,看到了那个电影中的男主角。他被潮水般的敌人围困在塔尖,弹尽粮绝。他的脸是那般英俊,他的眼是那般忧郁。阳光打下来,却照不亮他。他会死吗?他会绝望吗?他会得救吗?
苏珊娜不禁回头看了眼趴在血泊中的军官。他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如一颗鹅卵石砸进了她的心湖,撩动了整片水面。仿佛穿越了时间,把她潜沉已久的爱都打翻出来,泛起一道道爱的涟漪。
他怎么样?该怎么办?她手足无措,她犹豫再三,但终究莫名地朝他走去。她光着的脚丫,一定是第一次感受到地板传来的丝丝凉意。她笨拙的步伐,如孩提学步,紧张又兴奋。她穿过房间,如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触摸这个执迷追求她的男人。他的伤重吗?她赶紧给他翻身查看。
只是,她看到的,不是伤口,而是枪口。
啪啪啪!
鲜血四溅,红绸纷飞。一朵朵巨大的玫瑰在苏珊娜胸口接连盛开,怒放,美的勾魂夺魄,美的万籁俱寂,美的海枯石烂。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美艳的花吗?于万古长夜中,刹那绽放,转瞬凋零。
苏珊娜无声地惨叫着,倒在地上,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军官颤抖地举着枪,用擒着泪的双眼,最后一次凝视这个近在咫尺的姑娘,然后他绝望地再次叩响了扳机。他想终结,不是他的爱人,而是这个操蛋的世界。
去他妈的。
一切都结束了,苏珊娜和军官一横一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静静死去。所幸的是,他们再也不会被这个世界打扰。
恶,就像风沙,让人迷失,让人绝望,更可怕的,它会掩埋一切,包括我们的善。暴力,也许是我们发泄仇恨最后的手段了,可能只有当我们做到丧尽天良的那一刻,才能拂去所有尘土,发现爱。但即便只有一秒钟,也就有了人的尊严。
战争最可怕之处,不是抹杀生命,而是磨灭人性。幸而昆汀用他极致的暴力为我们找到了真相,如同年轻军官用他野蛮的方式叩开了苏珊娜紧闭的心扉。即使仇恨如斯,人的善也依然还在,即使被摧毁,也会绽放出美,如怒放的玫瑰!
~~向昆汀•塔伦蒂诺致敬。
PS:电影插曲 Un Ami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