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远逝的岁月(之六)
前几日说了想当年买豆腐的故事,少数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读者说骗人,自有经历过的读者予以指正和驳斥。今天再说说昔日比买豆腐更费劲的买红薯的故事。
红薯大概读者都吃过,只是各地的叫法有别,有叫红薯的,也有叫蕃薯、甘薯、山芋、番芋、地瓜、红苕、白薯、甜薯、朱薯、枕薯等。我所居住的西安本地人大多把它叫“红苕”,但我还是习惯称它为“红薯”。
在粮食定量供应的年代不是菜场卖红薯,而是粮店卖红薯,红薯被定为主食,那时小百姓把它作为主食当饭吃。粮店在每年秋天红薯收获季节大约十月一前后总要供应几次,居民们为买红薯付出和经历的超过今天年轻人的想象,简单说要吃口红薯它也是颇不容易。
那个年代买红薯和买豆腐有不同也有相同之处。不同之处在于菜场卖豆腐一周总有那么三四次,而粮店卖红薯一年只有那么三四次吧。因而买红薯的经历更为不一般。
前文《之一》已述,我家住的那个大居民区有千余户数千人之众,但给它配置的仅有一个小小的粮店,那开票的窗口简直和电影院的买票小窗口是一个娘生的双胞胎,窗口大小设计的实在高明巧妙,一个粮本刚刚能塞进去,简直绝了!更想不通的是这个小窗口开在一楼的外墙上,无任何遮风挡雨的东西,雨雪天卖粮真遭罪。
虽然年年都供应红薯,但是具体哪一天谁也不知道。一般小百姓信息唯一的来源是有没有马车给粮店送红薯。一旦有人看见粮店来红薯了,这消息就像生出翅膀一般迅即一传十十传百,仿佛眨眼的工夫就家喻户晓了,继而几乎大批人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向粮店涌去,粮店开票处窗口前顷刻间就人潮涌动上百口人挤成大疙瘩,之后是拥挤和等待。身体不健壮力气小的,就是去的早也有可能被挤出来。
人们为何对红薯如此青睐和热衷呢?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要从当时的食品构成说起。
几十年前粮食实行定量供应,当时肉蛋鱼及副食品豆腐之类都凭票供应,人肚子里没油水儿吃主食就多,西安居民(大中专学生、中学生以及在职者除外)一个月粮食定量27.5斤,关键是这27.5斤里面还有一定比例的粗粮(也称杂粮),最高峰时达到40%。这些粗粮并非是农村人所说的“新粮”,而是存放时间较长的陈粮,入嘴后非但没有某些文学作品里所说的“香喷喷”的味道,且粗硬剌嗓子实在难以下咽。无论把它们怎样粗粮细作咋样折腾,蒸包谷面发糕、压成包谷面饸饹,还是打搅团漏鱼鱼,入嘴后还是一个味。在甭说那颜色紫红同样粗糙的高粱米高粱面了,吃完大人孩子大便困难挣得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真实遭罪!
那年月糖也是凭票供应,仿佛除了几岁以下的婴幼儿每月有一半斤,成人只有年节才能发点儿糖票,所以油水少也没糖吃,而红薯口感比起包谷面高粱面要好的多了,起码细腻滑溜,最主要它是甜的。还有一点,红薯算杂粮,一斤杂粮可买5斤红薯,而且非常便宜,2分钱1斤。因而家家都珍惜一年总共才几回的机会,力争买些红薯调剂一下枯燥单一的伙食。
千把户人家的大居民区在同一时间涌到那个小粮店拥挤在那个拳头大的窗口前,那场面今天一定是极为罕见,颇有点儿“蔚为壮观”。闻讯去的早的紧紧把住那个小窗口前的铁棍儿,后来者一开始还排着队,随着人越来越多这个队就由“一”字形变成了蝌蚪状,一大群人挤成一个大疙瘩,人人手持粮本远处一看是一片手臂全是胳膊伸向那个宝贝般的小窗口。其时,那扇小窗户尚未打开,还没有开卖呢。到小窗门一打开外边拥挤的人群又开始发生变化了,有来得晚的但力气大从侧面拼命向窗口挤,如果窗口前的人把守不住,蝌蚪状的“队伍”就开始随着那股力量涌动,原来最靠近窗口的人有可能就被挤到一边儿去。这样力气大的并非一两个,再后来者还会发动这样的攻势。如此这般,蝌蚪状的“队伍”一会儿左一会右来来回回摆动不定,谁力气大谁最终挤到窗口前。
粮店开门前这个队伍就这样涌动着拥挤着,待那扇小窗户一打开那一刹那多条胳膊同时往窗口里伸……最终也只能一人伸进去。开完票领红薯在另一间房子里,从蝌蚪状人群中央往外挤常有把衣扣扯开鞋子踩掉的。
我还见识过两回更为“精彩”的拥挤。开始卖以后,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一个半大孩子举过人头直接抛到窗口处,这小人儿迅即抢占到窗口跟前,不消片刻就能把粮本塞进小窗口里。后面排队的人喊的吵的骂的与买豆腐时基本一个样。这种往人头上空中抛人并非就仅仅一次,而是好几回。原因是,上边有扔人的,地面拥挤并未停息,被扔上去的有的一落地就插在人群中央那就成功了,有的刚一落地又被底下的人挤到一边儿,等于白扔,钻出人群后二次重扔。而且,往上扔人的并不是一伙儿人。那空中飞人的男孩子也不是同一个人。
为买个红薯就争抢成这样,今天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由于1斤杂粮可买5斤红薯,价格又十分便宜再加上买之不易,多数人家都成麻袋的买。记得1麻袋仿佛是140斤左右吧。那时粮店供应的红薯与今天的红薯模样大不相同,麻袋装着隔布袋买猫一般,是优是劣全凭运气,没有让你挑挑拣拣一说。红薯上带着土,打开麻袋一看个头是爷爸孙喜相逢大团圆,大的有好几斤重的,小的两三寸长,年年如此,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见怪不怪了。如若不满意,“可以退货呀!”费这么大的周折才买上,谁愿意退货?
再说说红薯的品种。先开始几年每年供应的大体分为白瓤和红瓤两类,白瓤的较为干面硬实一些,甚至蒸熟后横切开还呈现菊花状图案;红瓤的比白瓤子甜,但比较稀软,吃了不太顶饥。似乎白瓤子红瓤子买家也不可以自由选择,就是这货爱要不要,嫌不好,买不到手的人多着呢。
我依稀记得,后来粮店改变了卖红薯的策略和办法,卖红薯按区先后供应(村里有8个区),今天这俩区,明天那俩区,这样一来拥挤状况顿然缓解。真想不通,这个办法并不需要高智商高学文,粮店咋就不能早点实施呢?实际上,有时不去拥挤排队也能买上,只不过比别人晚上一半天,毕竟是凭本定量供应,想多买——没门儿。
红薯买回家立马清洗上笼蒸入水煮,最快的家从红薯进门到蒸熟煮熟不过一半个小时,品尝着甜甜的红薯,那滋味比包谷面高粱面发糕饸饹之类美妙多了。尤其是大铁锅煮红薯锅底最后留的那一点儿稠稠的汁子,如蜜一般香甜,舀一小勺入口别提多美了,比水果糖味道美多了!
今天城里人吃红薯根本不是个事儿,只要想吃拿钱就可买来,而且几乎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烤红薯。现在吃红薯的目的已经与当初大不相同,不再是当主食充饥填饱肚子,更多的是调剂一下口味变化一下花样,它已经成为一种休闲食品或曰作为一种零食供人享用,西安街头高档无皮橙色瓤子的烤红薯一斤卖十多块呢!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同样是红薯,不同时期待遇及身价大不相同。
2018.02.24.1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