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命题作文，自打小学开始，再没有过。
这是我独自照顾外公的第三天，出了状况。
昨晚问外公，明天想吃什么？他说想喝冬寒菜稀饭，想吃蒸的小茄子，不要大的，如果没有茄子，买点豆腐都行。今早我出门去菜市场，逛了一大圈没见着小茄子，只好买了豆腐。我担心外公会夹不起嫩豆腐，于是我决定买老豆腐。我自创了一道菜，美其名曰——鸡蛋豆腐，豆腐切方，中间用勺挖掉，再倒入搅拌好的蛋液，上锅蒸。然后开始煮冬寒菜稀饭，外公喜欢吃粘稠的稀饭，而我不是很擅长煮制，今天做鸡蛋豆腐的时候，没顾得上搅动稀饭，有一点点糊口的味道。
前两天的饭，外公很喜欢吃。鲫鱼汤熬制的稀饭、凉拌木耳，还有紫薯泥。外公夸我，说木耳做得好吃，比老年公寓的木耳还要好吃，让我每天给他做一点，我说不行，最少也要隔天吃。可今天的豆腐，外公说不好吃，太难嚼了。又以为我是在外边买的加工好的豆腐担心会很贵，让我不要买了。
我才突然想到，外公很少吃鸡蛋，怕胆固醇高，蛋白煮老了又难嚼。其实嚼字都用不上了，外公牙都掉光了。
前两天的我，还会尝试不用牙，试吃煮好的稀饭，试试口感，还会看着外公吃饭，数数他嘴巴捣鼓的次数。
前天中午的稀饭，喝一口需要捣鼓五次。
昨天中午的稀饭，喝一口需要捣鼓四次。
可今天中午的稀饭，外公捣鼓了八次。
我把冬寒菜切丝了，但还是忘了将它煮软，里边的加入的香肠也碾成泥了，可我后来再试吃的时候还是有硬硬的感觉。我知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开始想起外公，对我关爱。
外公从小照顾我。
小学的时候，他的上衣口袋里总有一张单独的五毛。那会儿每天放学回家，我总是向外公索要那五毛钱，去对街的小卖部买我最爱的口水鸡。外公每次都会给我。那个时候的他，大半个县城都能走，每个熟悉的街道以及每个熟悉的老年朋友们。
初中的时候，他总是很早就起床，那会儿我的自行车放在门市里，他会提前把车牵出来，而我总是骑上就走。周一到周五，每天如此。我不再向外公要那五毛钱，随长大而来的是我的叛逆期。闲外公唠叨，不爱听他讲的东西，那时的外公会给我写很多的小纸条，告诉这样那样。而我一眼而过，只会赞叹外公的书法功底。
高中的时候，为了能够让我好好静静学习，将靠近小区里边的安静的主卧让给了我，他搬到了靠马路边我的卧室。一搬就是三年。那会儿外公睡觉还很浅，很小的声音都能扰到他。我不知道外公他有没有睡过好觉。
上了大学，很少能够见到外公。寒假暑假，我也时常不在家里吃饭，顾着玩耍，几乎没有陪伴过外公。外公的话越来越少，提醒我要早起，要早点回来，不要抽烟，不要喝酒。
我没意识到，外公会变老。
可衰老的迹象却在提醒我。
他的散步路线只有我们这条街，来回一次。
他的眼睛患上了白内障，开始模糊。
他的听力也开始下降，逐渐低弱。
直到我们一家人无法抽身照顾他时，直到他进了老年公寓。我开始意识到外公真的变老了。回家总是第一时间去看他，聊不了几句，又让我回去了。几天不去看他，又会打电话让我去。我觉得外公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也多么希望外公能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外公今年九十七，我今年二十四。
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伴外公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甚至我有点害怕。
今年我主动留在家陪外公.
给他做饭，给他洗脚，陪他聊天。
那天我带他出去挖耳朵，师傅收了八块钱。
还重新买了瓶眼药水，也是八块钱。
虽然他抱怨说挖耳朵只要三块，抱怨说药水也是三块钱，可外公还是悄悄地在我桌上放了十六块钱。我看着那些钱，我想外公是多久没有单独买过东西了，一生勤俭节约的他，或许连现在的物价都不清楚了。
可外公给我的压岁钱却像物价一样，一直在涨。
昨天开车带他兜了一圈花园干道，他只认得花园干道了。连路过舅舅教书的学校也认不出了，连以前靠近实验小学的老住宅也认不出了，外公不断地问我这是哪里那是哪里。
他带我走路的时候，我太小，问这问那的是我。
我带他转悠的时候，他太老，问这问那的是他。
他陪我长大，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陪他变老，变得更老。
可是变得更老的外公，体重还会下降，视力还会变更差，听力受损还会更严重。这次放假回来，去老年公寓看外公的时候，他都没把我认出来，我走到他面前大声喊他才看到我听到我。我回来我妈问我外公把你认出来没，我骗她说肯定认出来了撒，其实我还在骗我自己。
不过我很高兴，外公只是远了看不清我样子，因为视力下降，只是远了听不清我说话，因为听力下降。
今天外公用座机给妈妈打电话了，他拨通了号码，但是听不清妈妈说话。我妈回拨给了我。外公说住不习惯了，眼睛雾蒙蒙的，脚也发软，有时会头晕。问我妈多久回来。我知道我今天做得不够好，我知道外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太老了，可他像小孩一样的心却没适应过来。他也知道，不管在哪里，那些症状都会伴随着他接下来的岁月。
他是不想麻烦我。
此刻的外公已经安稳地睡着了，我湿润着双眼打出这些文字。
我希望他明天不会感觉头晕，夸我给他煮的稀饭好喝。
一切都好。
我知道你特别爱我。
谢谢你，我的外公。
本文首发于个人公众号:多余的呸呸
开学来学校了，重新看了一遍之前写的，改了点错字，发在简书的第一篇，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