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2021年元月。
第一次坐救护车
被隔离的前因后果已经和各路亲朋好友交代了很多遍,简言之就是,我去河北出差的时候项目组有一个同事被判定为密切接触者。虽然在河北时没被列入集中隔离的范围,但9号回到山西我就本着不给大家添麻烦的心态居家隔离了。原以为可以在家过几天安生日子,却没想到榆次新增两例输入型病例,榆次防控办正掘地三尺地寻找密接人员及密接的密接,我作为次级密切接触者就顺理成章地被救护车“带走”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了电话,“贴心”地告知我准备好隔离费用和生活用品。我也特地交代车停在大路上就好,不用开进小区来。我拎着行李箱走出去,在路上行人的注视下扬尘而去。救护车开的很快,甚至我都没来得及惆怅一番就已经进了隔离房间,医护姐姐叮嘱说:“进了这个门就不能出来了,有事微信上说”。门关上,开始一个人生活,嗯,也可能是一个人撒欢儿。
我:我被隔离了,刚到集中隔离点
李:嗯嗯,多喝水,没事干了就找我聊天。(当时信了他的鬼话)
隔离第一天:你怎么进来的
隔离房间很小,不怎么干净。不过有了这半年天南地北的出差经历后,我已经总结出一套完整的住酒店的标准流程来。只要有水有电有无线,再加一张床,就足够。开窗通风,铺好睡袋,贴上马桶垫,擦好桌子和洗漱台...在护士姐姐进来之前,一切都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敲门、“请进”、“做核酸检测”,30秒后...“怎么还要抽血啊”、“不疼,别动”、“能不能少抽点啊,是每天都要抽吗”...30秒后...“好了,摁住”...一分钟后...“啊啊啊,姐姐,血一直流,啊啊啊啊,流被子上了,啊啊啊,流地上了,救命啊,”、“不是给你棉签了吗,再给你三根,按住五分钟就好了,别喊”......以至于后来的两天,我都时刻担心有人敲门来抽血,花容失色,简直要命。
临走时,护士姐姐好像忘了什么,回头问我:“你怎么进来的”,听起来怎么像是狱友之间的相互问好,我弱弱地说:“出差接触了一个密切接触者”。
医护走后我就打开电脑准备办公了,这才发现走的太匆忙忘记带电脑充电器,不免有些慌,心想项目这么紧我可不能掉链子啊。打电话求救,家人在遥远的地方,李困在太原来不了,朋友说全村居家隔离出不了村子。好不容易才联系到一个可以帮忙的哥们,从市区到隔离点的路上他填了好多表格才将充电器送到,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一边说着感恩戴德的话,一边又觉得他这一路艰辛那么搞笑,单曲循环的歌再次涌上心头:“万里迢迢江水未曾能把我阻拦,万里澎湃江山只需我转念一闪......”,不知道安利这部剧给他会不会被打死......
隔离第二天:还没到放饭时间
李:吃饭了没
我:还没到放饭时间
李:放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敲门“吃饭”,我正准备开门拿饭,门外的姐姐说,“等我走开再出来拿”......好吧,意味着我这半个月见不到活人了呗。之前出差住酒店的时候,总是睡不踏实。这次倒好,连工作人员也对我们避之不及,就算再有贼心的人也不会有贼胆来这地方玩吧,所以可以睡个安稳觉喽。不过后来才发现是我想多了。
拿到饭才发现已经凉了,凑合着吃完。谁知第二天醒来就嗓子疼,捱了一天更严重了,鼻子也不通了。这放往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实在扛不住才吃点药。可是这特殊时期,真怕被抓起来送医院去。没有药,只能多喝水。隔离酒店不提供饮用水,只好找别人代买。微信添加了一个叫“明乐庄园代购”的人,接下来半个月的活像就靠他了。“两桶4L农夫山泉”、“20”、转账、“收到,午餐时间配送”......以前不爱喝水,现在不同了,在喝水和去医院之间果断选择喝水,一杯接一杯地喝,以至于半夜起来好几次,一个觉睡得支离破碎的。
后来的饭,我都先用开水泡一遍才吃,无论它是炒菜、主食、水果还是汤粥,都不能避免被开水浇灌一番。暗戳戳地佩服自己这强大的适应能力和生命力。
隔离第三天: 工作使我快乐
燕子:你最近怎么样啊,会不会很无聊
我:每天都排满了线上会议
燕子:啊?隔离还要工作吗,这么惨的吗
可能有点神经大条吧,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自己很惨,只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但是看到——别有心理压力、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很快就出来了、隔离了还要上班也太辛苦了、小可怜咋这么倒霉、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些话的时候,我就不知不觉地委屈起来。内在逻辑好像是这样的,大家都觉得我很可怜,那我肯定很可怜,越想越可怜,越想越委屈,不禁就伤春悲秋起来。一个人低落一阵子,又很快被工作消息拉回现实,果然还是工作使我快乐啊。
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一个道理,“并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隔离在酒店,没有自由的同时也没有了各种非必要的社交活动,除了睡觉吃饭的十个小时外其余十四个小时都是无所事事。如果不用工作来填满,我真不知道还能用来干什么。即使不是失去自由的特殊时期,我还是需要这份工作带给我成就感和充实感。”当然,以上这几句话是我写在工作总结里的,真实的想法是,我需要工作,因为工作能赚到钱,哈哈。
隔离第五天:一天量5次体温
老孙:还得服刑多久
我:这才第五天...
老王: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我:凭啥,咱们不都是因为接触了李华进来的吗
老王:因为我在河北,你在山西
我:哦对,我在山西...
早前我已经将详细的行程轨迹与榆次区疾控中心说明,今天接到户籍所在地疾控中心的电话,要对我近期的行程进行调查。刚说完一遍,又接到某传染病中心的电话,要求说出12月20号以来的详细行踪。20多天的具体行踪向三个不同的单位说完之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了。可是事情总是没完,护士姐姐要求每天量三次体温早中晚分别报一次,社区武主任又来电话要求每天上午九点、下午四点量体温进行汇报。我瞬间就炸毛了,“我已经隔离了,这边每天早中晚都要量体温,再加上你这儿上午下午的两次,我一天需要量五次,早上量完上午量,上午量完中午量,没完了是吗”。武主任莫名其妙受了我一通怼,还是忍着脾气和我说:“我们和隔离点不是一个部门管辖,我也就是个传达的,咱们相互理解”。挂掉电话,我的气还是没消,这是我自隔离以来第一次觉得被隔离这件事很荒唐。第一次听说次级密接也要隔离,第一次听说量5次体温,还有,第一次感受隔离点深夜的热闹。
半夜被救护车按喇叭的声音吵醒,知道是有新的伙伴进来了。楼道里对讲机的声音、医护说话的声音、有人开门看热闹被医护骂回去声音此起彼伏,这个深冬注定睡不了个好觉啊。
隔离第六天: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李:今天一天你干啥了
我:我忘了今天有没有上厕所,上了一次还是两次啊
李:......
我:我跟你讲啊(此处省略五百字)今天工作很多(此处省略一千字)我们被客户骂了(此处省略五百字)我现在还在写报告(此处省略N个字)我们项目经理太厉害了(此处省略两百字)...
李:那你开会吧,我玩会儿游戏
我: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是在开会吗,你在干嘛!
李:在打游戏啊
我:挂了吧
李:开着吧,开视频又不影响打游戏
我:你影响到我了
挂掉视频就坐着生气,自导自演的“两个我”小剧场上线~
小白:要学会独处,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
小黑:那我要男朋友干什么
小白: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要总依赖别人,噢,不对,他不是别人
小黑:不,他就是别人,他连我生气都感觉不到
小白:或许他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黑:对,他感觉到了,他只是不在乎,我生不生气他都无所谓
小白:你想的太多了,你每天报喜不报忧,他不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
小黑:你别自欺欺人了,不管是出差还是隔离,他都不关心你过的怎么样,平时忙的时候就算了,不忙的时候他不是照样打游戏喝酒不陪你吗
小白:嗯,他就算知道我生气,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记得以前我生气的时候,C都会写小作文检讨自己,我每天早上一醒来看见邮箱里他发来的邮件,就马上原谅他了。可是三年多了,李还是等我自己消气。你说他是不爱我还是不懂我
小黑:管他是不爱还是不懂,不行就别过了
小白:我好难过
小黑:抱抱,不哭。我们睡觉吧
睡着后,梦到了学生时代喜欢的那个少年,他听说我隔离了,问我孤单的时候干什么,我说:“最近在看半生缘,那时候你不是也很喜欢看张爱玲的书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他站在半米之外,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