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在努力撰写一部感人的故事。用来书写的素材,便是生活中体味的故事。而阅读又总有一些奇妙的契机,使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发现很多句值得珍视的话。那些具有永恒品质的言语,关于荣誉、关于勇气、关于真相、关于爱……
这是省里一家非常有名的三甲医院,它座落在红墙金色玻璃瓦的古建筑群。依山傍水,可谓一块风水宝地。罗培基,普外科的罗主任,就在这家医院任主任医师。那些撞断了肋骨、断肢断肠断腿的、血流满面头烂的、植皮再造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不知经历了有多少。他的爱人也同在本院泌尿系科任科主任。干到他们这个份上,真可谓德高望重,唯一的女儿在英国求学。他们夫妻俩的工作又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在私家车像手机一样普及的今天,年初夫妻俩一合计,选购得一辆新款“尼桑”的私家车,只是交通工具而己。但爱人却很少与他一起乘车坐着回家,除了早上上班一起来到医院,至于中午、晚上,不是他在手术、就是他爱人的病人还没有处理完,加之他的应酬又比较多,偶尔罗培基在应酬中也会带上爱人,而酒桌上的一顿饭少则也是二、三个小时,听着别人的侃侃而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一诺千金而感叹。要表现的拿捏有度、久而久之,心生厌倦,爱人也便拒绝参加这种活动,不就是一顿饭吗,简单一点不是也挺好。但这种吃喝,有时也是拒绝避免不了的事。理解他人不容易,被他人理解同样也不容易;存在了的,必然就是合理的,这就是社会。
回想做医生这么多年,总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亲戚、同学、同事咨询问诊,帮忙的事,“病人总是不按教科书生病”,哪么好的医生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的。在每天的接触病人中,存在着大量个体化的现象。除了掌握书本上的知识外,并在实践中了解并分析个体化现象,最终掌握识别的本领。所以临床的过程不仅仅是一个授人以鱼的过程,更是一个授人以渔的过程。即要见,要积累经验,更要想,在了解的基础上寻找规律性,还要讨论,在已有的交流中获得提高,更别说罗培基他那娴熟的手术技术,为他赢得的“好医生”“名专家”的口碑。谁又能说医生之间没有三、六、九等?他已被排在等级森严的“金字塔”的塔尖。被人请着应酬,岂不是小菜一桩。然而做为一名医生罗培基并不想参加这种应酬,他实在太忙了,太累了;他没时间。但没办法,人与人的交往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他去参加应酬,就是给别人面子,就是看得起别人。俗话说:酒席好摆,人难请。中国人的好客,常让他有一种盛情难却。好多的事情,他也是情非所以,身不由己啊。
对病人,罗培基颇有同感;每天看病的人很多,住院的人也很多,他掌管的病房之间的走廊里也是加满了病床。每张病床旁都围坐着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穿梭于病房间忙碌着,使得原本宽敞的走廊显得拥挤而狭窄。罗培基的身后却总是跟着七、八位年轻的实习医生,他们专心致知地看着他问诊查体,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也会顺着罗培基的思路询问病人一、二句。
罗培基望着跟着自己的实习医生,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梦想着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心里就暖暖的。尽管他们稚气,尽管他们不成熟,缺乏经验,但他们正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临床知识。罗培基就知道在这些实习医生的眼里,如果有机会跟着他上一、二台手术,便是他们莫大的幸事了。手术中第一助手肯定轮不上他们,二助、三助他们也是望眼欲穿,若能安排某一位在手术中拉钩暴露手术视野,即便是很辛苦的力气活,也是乐此不疲,心存理解是罗主任对他们的培养。
罗培基为什么对实习医生这样关照,他带领着实习医生上上下下地穿梭于病房、诊室、手术间,难到他不知疲倦?其实不然,他比谁都理解实习这个阶段是奠定医生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医学发展的需要。很难想象如果医学生没有机会参加临床实践,那我们未来的医学会是什么样子。医学是人文精神的一面旗帜,医学教育理应成为医学生“精神成人”的摇篮。医学生感动于罗培基主任对他们形成的职业理想设计和对医学价值的分析,不管是不是冷静思考的结果,都愿意相信罗培基主任的真诚。这份力量将伴随着他们成长。
前段时间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收到了同行发来的一则信息,形容医护人员的生活现状;领导贵族化,医护奴隶化,病人祖宗化,人际复杂化,加班日夜化,上班无偿化,检查严格化,待遇民工化,翻身是神化,满腔热血把技术学会,当了医护吃苦受累,急难险重必震到位,上班下班终日疲惫,领导说话回回都对,工资不高还要交税,从早到晚比牛还累,一日三餐时间不对,一时一刻不敢离岗,下班不休还要开会,迎接检查让人崩溃,天天还说我们受贿,青春年华如此狼狈。的确,如今医疗执业环境不理想,医院也深陷各种矛盾的漩涡之中,但无论外部环境如何,都不能做惊弓之状或像鸵鸟入沙般愚蠢的理解。
媒体在报道中更是谈及“无证行医”的案子,矛头直指那些尚未取得执业证书的实习医生,诚然,病人治疗效果不佳,或病情恶化不治而亡,其家人心情悲痛是可以理解的。作为医生,在临床中,医生经常会碰到突发的险情。面对这样的情形,一个训练有素的医生,往往能沉住气,或请专家会诊援助,或急速转往上级医院。“细节决定成败”罗培基觉得这话很对,他经常会在手术前观察病人的身心状态,在手术中和麻醉医生、护士讨论操作上的问题。“每一个细节都把握住了,才能保证手术的安全。而每一个细节都应该由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共同参与。无论谁的意见,都举足轻重。”
罗培基也常常为回天无力而深感愧疚、无奈和自责。但是动辄将此归咎于医生,不知那些踌躇满志的同仁们看到这些报道,会作何感想?望着病人生病时的痛楚和无助,还敢不敢心无旁骛地和病人及他们的家属交谈吗?
一大早,罗培基醒来,看到本来遮光的窗帘边上透出一缕泛白的亮光。他起身拉开窗帘一看,原来是下了大雪。窗户下面停的车已经被雪厚厚地盖住。
罗培基对爱人说:“今天得早些下楼,把车从雪里刨出来。”爱人的睡意立即一下子就全没了,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
因为有了几天前那场大雪的经验,罗培基拿上了家里的笤帚。楼下的汽车一辆辆静静地趴在雪堆里,车顶上的积雪约有20厘米厚,比前几天那场大雪要厚上一倍。
罗培基先热上车,再用笤帚上下扫动,用了十几分钟才把雪从车身上扒拉下来。其实也就是看得见玻璃而已,车顶上的雪,罗培基实在没有力量扫下来。
爱人一边又催促他:“好了。好了。”
罗培基把车从居住的小区开上主路不算太艰难,多亏有更早出行的汽车已经开辟出两道车辙。主路因为有汽车不断地驶往,白白的雪已经被压成了泥浆。
就这样罗培基的车从主路上慢慢腾腾开着行驶,车速非常低。路面也显得非常拥挤,但车流是一直向前移动的。可是到了上立交桥的时候,车几乎停滞不前了。没办法,罗培基和许多的车都停在了坡上。
以为是前面有了事故,加上早上急着上班,大家都打开车门下来看是怎么回事。原来前面一段坡路,路面结冰,好几辆车加速时只看见车轮不停地空转,不仅不向前走,有时还向下打滑。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危险,因为一辆车因为打滑,己横在了路面上,车头距护拦只有几厘米。而对于后面停滞的车来说,是一辆车紧埃着一辆车的车屁股。有几位好心的男车主,急忙下了车,帮忙推挡在最前面的三四辆汽车,打开了一条通道。
罗培基坐在车里,成了既得利益者,他挂上一档,左脚慢慢踩油门,右脚小心地压着离合,双手小幅度地扭动方向盘,把车弯曲着向前开动。
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罗培基顺利地通过了那段打滑的坡面,驶进了市内少有积雪的路面。
他的爱人忍不住称赞:“培基,你真棒!”
罗培基笑了笑,其实他的手心里已经紧张的出汗了。这是开车以来,罗培基第一次在下大雪的路面还没有清理时,把车开出来,内心里他觉得担负着爱人上班的任务。
到了医院,罗培基与爱人分别后,各自往病区走去。
你要看着我,因为只剩此刻。什么都别说,就让我坠落……
一阵深情敦厚的女中音,从罗培基背着的挎包里传出。这是罗培基手机的铃声,他的爱人刚刚从网络上下载的。距说是一首非常流行的韩国歌曲,好像歌名叫“火花” ,听起来挺浪漫的。
爱人喜欢的,他、罗培基也必须要喜欢。真有点不讲理,可夫妻俩之间何有理可讲呢?
罗培基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接听:“噢,什么?怎么了?谁出事了?”
罗培基的神情一下紧张了起来:“苏晨楷,知道了。噢、噢……这样吧,请尽快往我这里转,不要耽搁。嗯,这里的一切由我。好,就这样。”
接听完手机,罗培基快速地往病房走走。边走又边把电话打给了老同学,师勇俨。
罗培基到了病区他的医办室,立即脱掉了熨烫得笔挺的西装,白衬衫被经典的领带点缀,更显他温文儒雅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的男性魅力。他换上白大褂,与医护人员一起到医生值班室进行交班。业务副院长师勇俨此刻也到了,来参加骨科的统一交班。他冲着罗培基点了点头,他与罗培基主任同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医疗系,一九九0年他俩又同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有多项骨科专业的临床研究获得国家级、省级科技进步奖。毫不夸张地说许多的病人是冲着他俩的名气而来的。但从心里讲罗培基主任的手术要略胜一筹业务院长师勇俨。罗培基便笑侃着对老同学说道:“我呢天生就是搞业务的,还是你老同学领导我吧。若是换个人来领导我,他一定会坐不稳院长位子的。”
这是闲话。
罗培基主任目视了医护人员己全部到齐,说了声:“可以开始了。”
首先值班的护士由出院病人到新入院的病人,逐个介绍、由手术病人再交拟手术病人、危重病人;随后医护人员又分别到病人床头,交接了各种引流管的色、质、量的变化,饮食、睡眠的情况,并记录交接者签名。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诊疗规范、避免医疗纠纷。而每天的交接班的时间视新入院的病人及危重病人而定。这些一成不变的程序,常让他有一种错觉,什么时候能远离这一切?回想每一次的手术,不说惊心动魄、终于还是从死神的手里把危重病人拉了回来。有把握没有把握的手术,同样都担着很大的风险,而罗培基所想的不是自己,而是病人。手术中少则一半小时,多则五、六小时,甚至时间更长。这些年来,他那日复一日炉火纯青的手术,对他而言并不困难。难在他同时承担着很多的科研和教学工作,在15个小时的夜班后还要讨论科研课题,回到家也便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浑身及颈肩酸痛感特别强烈,整个好似散了架似的,没有了十年前的精力和体力了。
但他深知医生的职责,只要病人是冲着他这个医生而来,把生命交给了他,他何又忍心拒绝。他就要尽责尽力负责到底。哪怕自己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这些想法都会一扫而过,他的名言“治愈、帮助与安慰。”是他当医生这么多年来的真情实感的再体现。他的一启齿、一举手、一投足都体现了对病人的深切关爱和理解。怀非凡之爱,做平凡的事,这就是医生的职业、医生的素质、医生的道德。他常说:医学不管怎样发展,都要牢记这份理性的谦卑。
交完班,罗培基与师勇俨走到一边交谈起来。
罗培基说:“苏晨楷的手术,想来难度肯定会比较大一些,老同学的手术啊,咱俩可要一起上。”
“多大的撞击力啊,能把胫腓骨全部撞骨折?这个苏晨楷干什么去吗?遇上这档子事。”
“情况还不明了,只有等来了再说。”
“明日厅领导要来检查。也就是咱们院将做为国家基本药物制度试点医院。按省厅要求,要紧抓住采购配送、价格管理,零差率销售等关键环节,确保将改革顺利实施。执行基本药物和增加的非目录药品目录。按规定配备和使用基本药物及增加的非目录药品。
“很重要吗?”
“重要不重要,这个会你要参加。”
“唉,……还有吴晓桐晋升的事你得关照关照。”
“她的论文好像没发表够啊。”
“我说以后的职称评审则可否将论文剔除掉,没发表论文,不一定能力不行,就像厨师不一定必须成为美食理论家。”罗培基继续冲着师勇俨说:“应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哪些职称评审必须发表论文,或论文占多大比重。”
“说得倒也是。”
“看到新闻了吧?苏晨楷成为研究生博士导师了。”
“是该给老同学恭喜啊!”
下午,临近下班时,苏晨楷被急救车送到了省院。住进了普外罗培基所在的科室。被安排在21病房。
21病床是单人间,配置有空调、陪护床、写子桌,电视,沙发,衣柜,洗手间,坐式马桶,洗澡用的淋式喷头也正悠闲地悬挂在那里。这样的病房属于医院里条件比较好的病房,这类病房相对来说,比别的病房收费要高,但仍然是没有关系的病人很难住得上的。主要这样的病房是给有关系的人留下的,比如某个领导、领导的亲戚、朋友、朋友的家属、老同学、本院职工……此时此刻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的则是他们的老同学,省医学研究所、临床肿瘤免疫学研究员苏晨楷。
都说一个人的面孔是折射内心世界的镜子,但永远改变不了的是他目光里、眉宇间生发的气质。曾经一本书里讲《解读面孔》,说的是面孔是一个人内心情感和生活经历的永久性记录,不仅能反映的人气质和性情,透过它,你还可能寻找到那些烦恼与快乐、失意与成功的证据。正所谓相由心生。所以当你再遇见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不妨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试一下,注视他的面孔---除了关注那些我们习惯的“皮肤好不好,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鼻梁够不够高”之外,试着从他的脸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忧郁的、暴躁的、谨慎的、冷淡的、防范的、天真的、害羞的、顽固的、怀疑的、温和的、坦率的、傲慢的……面孔透露出来的这种种迹象,没准是我们洞察人内心世界的捷径呢。
比如说遇到一个人,一瞥之间就要辩识出这个人的历史和职业。这样的锻炼,看起来好象幼稚无聊,但是它却能够使一个人的观察能力变得敏锐起来,并且教导人们:
应该从哪里观察?应该观察什么?一个人的手指、衣袖、鞭子和裤子的膝盖部分,表情、衬衣、袖口等等,不论从以上所说的哪一点,都能明白地显露出他的职业来。善于观察的人,如果对他接触的事物加以精确而系统地观察,可以想象他将有多么大的收获。从一个瞬息万变的表情,肌肉的每一牵动以及眼睛的每一次转动,都可以推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
苏晨楷可不是陌生人,罗培基与师勇俨与他都是同一届的同学。苏晨楷长相帅气又聪颖过人,通晓古典文学和史学,谈吐优雅。在上大学时就是一个不善言辞、觉得什么东西只要一争就显得“世俗”的人,在他的思路中,慢条斯理的性格,从生活带进了周末的牌局,同学们都喜欢抓起一把牌一起在手里看,而他喜欢一张一张翻看。“每一张都可能是一个惊喜,每一张也可能是一种失望”,这种过山车般的刺激甚至会让他感叹“人生无常”。临毕业时,选择了不是竞争激烈的高级别医院,而是去了新筹备的医研所。一般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有权力的人倾向于充分地使用权力的结果。这也是无奈的权宜。好在这人世间,桃有桃红,柳有柳绿,东方黑了,西方还是亮的,他是那种不想一条路走黑的人,条条道路总是通罗马的。并且信奉“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么的不同,那么的多姿多彩。
苏晨楷怀着一腔沸腾热血,从基础创业干起,当时的高年资医生很少,很快医研所经历了快速扩张的过程,尽管受编制的有限,苏晨楷在晋升副研究员、研究员的过程中,倒是一帆风顺。不说有的医生临到了退休时才晋升到副研究员。所以说苏晨楷还是让同行们很是羡慕。
鹰有时候飞得的确比鸡棚还要低,可是鸡呢却从来不以一飞冲天闻名。麻雀?那是别人,生活在别处,苏晨楷认为自己是鹰,但不幸,在他的仕途之路上,总是磕磕碰碰的,所以这么多年经历下来,不知内幕细节如何的人,会为苏晨楷婉惜,苏晨楷反而倒有了一身的轻松,过程使他有了一种随遇而安,这种随遇而安也就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透着一种简单;天然成趣,呈现的是最有活力的生命的状态。现在苏晨楷的言谈举止里,认命的百分率成份占有着他的心,每个成功人士成功的秘诀都看似简单,但能够参透、看破的能有几人?
天空是有玻璃花板的,没看清楚就往里飞,撞坏麻雀也便未足奇。一个搞学问的人,还是搞学问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呀!“人在世,随意最好,到中年,健康就好,弹指间,不惑己到。细琢磨,扶老又携幼,重担一肩挑,举家过日子,往前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常记得;上有老,下有小,责任都须尽到,钱财多不如经常笑,心情好胜过乌纱帽。”这是苏晨楷的同学发给他的短信息。
苏晨楷倒有一套自己的理解,围棋里有一句话叫“大杀小输赢”大致的意思就是全局扭杀,棋盘上双方都有N块棋没活,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输赢不大。“荣辱不惊,
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毁誉由人,望天上云卷云舒,聚散任风。”
好友在喝了几杯酒后大谈起哲学家罗素来:“从虚伪的前题出发,狗屁都可以推出来。只要精心选择证据以支持预设的立场,任何荒诞不经的结论,都可以让不具备分辨能力的人信服。于是有人建议:选择你的对立面,选择你的事业,构建你的故事,准备你的辨护词——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建议,选择一个信息不对称的环境。你苏晨楷也不想一想,踏入政界的人,哪一个不是在眼前“假想存在某个敌人”的思维,总是臆想着眼前站着的是敌人,他人即是地狱,社会是人与人斗争的野蛮丛林。这种斗争意识使人时时刻刻处于紧张的猜疑之中,或臆想着受压迫,或臆想着被蒙蔽,这就是产生阴谋论的土壤。你苏晨楷何必呢!你苏晨楷和我一样嫩了点。”
苏晨楷可不这么看,他对自己说:我好动不好静,一遇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会心绪不宁起来。给我难题,给我工作,给我最深奥的密码,给我最复杂的分析工作,这样我才会觉得最舒坦,才不需要人为的刺激。我非常憎恶平淡的生活,追求精神上的兴奋。再一个做学问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外面来一个脉冲,自己就要跟着振荡。要紧的是识事务地做起学问。做学问,当有“孤往精神”。学术贵在专一,曰用心专一,曰用情专一。韦伯说,19世纪以来,一切知识上的进步都是由专业人士推动的。
苏晨楷继续补充说:那些对知识积累有所贡献和献身科学的专家,他们不是把学术当做单纯的谋生手段,而是赋予学术一种与生命同价的内在的神圣性,一个好的学者,应心中有事,意中有人,眼中有泪。心中有事,即应深知人生责任所在,如王船山自题座右铭曰:“吾生有事”;意中有人,即服膺在本专业登峰造极的人物,如杨时“程门立雪”,如齐白石“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眼中有泪,即魂牵梦萦,喜怒哀乐,惟在名山事业,如艾青诗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苏晨楷给学生们上课时,偶尔还要谈一谈徐志摩、梁思成、林徽因和金岳霖,说这些人有共同特点,一是都对工作、对学问热爱到痴迷的程度,二是为人天真的像孩子,无机心、少俗虑。
沧海桑田,方显英雄本色。令人欣慰的是当下的苏晨楷,他的独立特行,确也影响了他周围的一些人。
而眼下,苏晨楷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是前天出的车祸。出事后,被抢救到县医院,人无大碍,县医院拍片后确知胫腓骨全部骨折,给打了全石膏固定术。怎么就没考虑到血液往复循环的问题?打一个简单的夹板,情况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待第二天凌晨苏晨楷自己感觉腿没了知觉,赶紧剪掉了固定石膏。联系到罗培基,往省院转。
一路上,苏晨楷躺在急救车上,司机尽量把车开的缓慢而沉稳。陪护的同事不停地揉搓着苏晨楷肿胀、麻木、冰凉、疼痛的右脚踝。轻微的车的颠簸也会使他疼痛的呲牙咧嘴。因为骨折的断肢相互磨砺着,那种疼痛,苏晨楷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显得是那样无助,那样苍老,那样让人怜惜,那样需要别人的帮助。尽管他也是医务工作者。此刻他是救不了自己的。只能尽快赶到省上的医院,等待老同学的救助。
“俗话说,芝麻到了名人身上,弄不好就变成了西瓜,苏晨楷现在可成名人了。”
一阵谈话声由远而近。
陪护的苏晨楷的爱人、苏晨楷的哥哥、朋友听到声音,接着就看到俩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进来。他们不知是罗培基主任和师勇俨副院长。但他们立即有礼貌地赶紧站起身来。
此刻映入罗培基和师勇俨眼帘的是,苏晨楷手臂上打着点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不睁。他的爱人称;为了止痛,刚被护士注射了吗啡。
罗培基主任走到病床前掀起盖在苏晨楷右腿上的无菌治疗巾,呈现出的是苏晨楷因张力性水肿形成的大小水泡,腿的肤色已经由肉色变成了酱油色。
师勇俨观察后,对罗培基说:“看来手术是不可能尽快的做了,起码要等到水肿消下去。多亏把固定的石膏给剪掉了,否则这条腿就有可能保不住。那样的话手术就简单多了。不过苏晨楷会骂死我们俩的。明天把膝关系节里的瘀血可以抽一下,以便减少肿胀感。水泡挑了,这么大的一块,弄不好要植皮。”
罗培基主任转身温和地对苏晨楷的爱人说:“看着你那么地神色不安,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已经下了医嘱,这几天的液体主要消炎、防止感染。明天做一个螺旋CT。视情况而定吧。好吧。”
苏晨楷的爱人一叠连声道:“谢谢、谢谢您们。”她压抑着没有哭出声来。此刻她是把罗培基、师勇俨完完全全地当成了亲人。
自己的爱人被送到医院,医院的医护就是她的亲人啊。只有他们才能救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爱人现在就痛苦地躺在那里,看他那么的脆弱,那么的疼痛难耐,可是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在解小溲的时候,给接一下……想到这里,心痛的感觉涌上心来,终于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苏晨楷的爱人姓林、名紫硕。现在某杂志社任编辑。初见到她,你会被她那欣长的身材、优雅的外表所折服。通常她会根据不同的场合选择适合她的香水。比如平时生活中她会选择COOL、WATER或者TABACORIGNAL,这种香水大都是薰衣草香、青柠檬香和暧花香。用这种温馨清爽的香水搭配一些休闲轻松的服装,她说会让她的心情相对放松一些。
她人说话时,常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并面带微笑。好似与生俱来的天赋特性,在平时她也是喜欢笑的,脖颈围着一条淡泊的古青色围巾,显得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从不感到疲倦,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在她的眼中,周围的世界也总是用这样的表情回看着她。她喜欢闲暇时到临近的学院网球馆与她有同一爱好的球友们,打一打网球。再写一写诗,但如果你是在诗歌里遇到她,她就变成了惬意、舒适、轻声细语、浪漫的倾诉对象。在她的荣誉清单上所在的编辑部的刊物上常有她的杂文、评论、小说,曾获得过几次奖项,并出版了三、四本书个人文集。
她与苏晨楷的相识,是苏晨楷对林紫硕,完完全全是对上眼的。那还是苏晨楷上大学临近毕业,一天,苏晨楷上了一辆四路车,准备回学院,他是刚从书店出来,买了几本参考书,一上车,他是左一陶裤兜,右一陶裤兜,猛然发觉钱包没了。而售票员仍不停地吆喊到:“上车的乘客,请主动买票。”
苏晨楷四下张望车上的乘客,希望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当时也没想到,这是在省城啊。怎会有他认识的熟人?他窘迫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看到了林紫硕。苏晨楷的眼光不在游移,灵机一动挤到了林紫硕的身边。拍了一下林紫硕的肩,彬彬有礼微笑着小声说:“能借我个车票钱吗?”
林紫硕猛一回头,想回一句:“神经病啊,谁认识你。”却发现眼前的男性,帅的让她心动。她赶忙回了一个微笑,从手提包里翻找着零钱:
“到哪里下车?”
“医科大。”
就这样,到苏晨楷下车,他们俨然已成了熟知的朋友,并相互留下了通讯地址。得知林紫硕上的是一所师范院校,苏晨楷心里是一阵阵的窃喜。这趟车真是没白坐,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
如果遇到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怎么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之说,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
林紫硕觉得认识苏晨楷,在心里说偶然也不全是,大概是一种缘份吧,不过挺微妙的。行为决定人生,她觉得再美丽的鞋子,如果压根儿不合脚勉强穿上去,也只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鞋子都要找合适的穿,选择生活的终身伴侣时,怎能不去追寻心里真正渴望的?反正她早已在十几年前成了苏晨楷的爱人,以此获得了幸福的体验。
略一作概论性的总结,婚姻的不易之处,并不在于谁是谁的唯一,而在于恰当的时候,遇到一个恰当的人。迟一分不行,早一秒也无益,机缘巧合,有几分宿命。即便当初不是铬心刻骨,起码也是心甘情愿。
“小林,小林,过来接一个电话,是孩子打过来的。”爱人苏晨楷哥哥的声音。
林紫硕接过手机接听。
“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一起出差呀?不管我了?我不想去奶奶家住,离学校哪么远的,还要挤公交车。”
“听话,孩子。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你告诉妈妈,想吃什么?”
“我不要好吃的,我想要一个大大的玩具熊。”女儿在电话里说。
“那你要把学习学好,成绩搞上去,妈妈就给你奖励。好吧,”
“嗯……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
放下电话,林紫硕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对女儿牵挂的心。不可抑止地想起女儿来,想起小时候对她的百般娇宠;想起对她的鼓励纵容……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都变成了一种对女儿的怜爱。
夜晚来临,林紫硕给苏晨楷喂了几汤匙的稀饭,他是一点胃口都没有。阵阵疼痛不时袭来,他让林紫硕抓住她的脚踝,不时的缓慢地牵拉收缩在一起磨砺的断腿。这个夜晚,就是这样在疼痛的难挨中度过的。
早上护士进来量了体温,体温略微有点升高。查完房后,大家一起把苏晨楷抬到手推车上,到CT室去做检查。做完检查,就是抽血、输液、换药……苏晨楷咬紧牙关硬挺着,不让疼痛在自己的脸上显现,他偶尔的浅睡,最后还是被阵阵疼痛抽搐着时不时的大睁着无奈的眼,注视着苍白的病房的天花板。
很快缓慢的一天也就过去了。而苏晨楷的疼痛是一点也没有减轻。老同学罗培基也时不时的看望苏晨楷,并说:“实在不行就把杜冷丁加上。”
苏晨楷倒是十分的清醒,那种药一但注射5、6支就能上瘾。他隐忍着对罗培基说:“我能行。”
仿佛突然之间,苏晨楷的人缘出奇的好,天南海北的同学、朋友、同事们都带着一份简约的急切关切和温馨的问候,主动打来慰问的电话,先是不胜唏嘘,话锋一转,你苏晨楷是做医生的,更要配合医院的诊治,无论怎样要把腿保住,不至于以后走路拄拐。苏晨楷尽管有风度地笑着对着手机敷衍着,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疼痛时不时的袭击着他的痛觉神经,他不得不靠着自身的毅力、坚强,硬是度过了漫长的12天。临做手术的前一天,苏晨楷吩咐林紫硕把一个信封交给罗培基。
林紫硕怯怯地眼瞅着罗培基一个人在他的医办室时,走了进去。
“您好,罗主任。”
罗主任正低头写着什么,抬头一看是林紫硕。
“坐吧,我正要找你谈一谈明天手术的事宜。你正好来了我们可以谈一谈哟”
“罗主任,您看,晨楷明天就要手术,他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这是晨楷和我的意思,您一定要收下。”
“看,这你就见外了吧,我和晨楷是老同学。”
接着罗培基笑了笑继续温和地说:“等以后晨楷站起来的时候,你再请我,好不好?……晨楷的手术我们拟定了个方案,从CT片上看,骨折的问题手术时难度倒不怎么大,用钛金板固定,也就多几个螺栓、螺钉的事。主要是膝盖骨可以形容说是一包渣,要再造一个平台,要把他的右胯骨打下一块来,填充植入到这个平台。估计手术要4、5个小时吧。根据晨楷健康史与他相关的因素,将选择椎管内麻醉。椎管内麻醉对呼吸、生理的影响,对循环的影响,血压的下降,心率的减慢,术中的出血量,会不会有呼吸心脏骤停等异常情况的发生……任何手术难免都有意外。这个你应知道,要有个思想准备啊。你若不答应签署上你的名字,我就没办法实施手术。还有术后切口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经历。做为妻子,你要多多的体谅和担待。防止意外伤害,晨楷在术合苏醒过程中,可出现躁动不安或幻觉等,必要时要加以约束,防止发生碰撞及不自觉地拨出输液或引流管。”
林紫硕听着罗培基所讲的话,眼眶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的泪珠,喃喃道:“我,我要是能替他就好了。”
“这个……谁也顶替不了谁。”罗培基说。
“好了,不要难过了。你要是哭个稀里糊涂的,晨楷的心里会很不好受的。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坚强,知道吧。好了,不要哭了。去到护士站找一下当班的李护士,在手术告知和签署知情同意书上签个字。看护士还有什么吩咐的。好吧。”
林紫硕去了护士站,护士吩咐今晚的饮食要禁,以保证胃排空,避免术中发生胃内容物反流、呕吐或误吸。要备皮,要灌肠。要为明天的手术做准备。
林紫硕听的好似马上就要上战场的感觉,立即有了一种紧张、焦虑及恐惧的心理。她想哭,就是想哭,她控制不住地哽咽着、抽泣着。
护士赶忙安慰起她来:“不就盼着这一天能尽快做手术吗,你看你,哭什么呀?”
是呀自己为什么要哭呀?林紫硕的心里还是略微的有了一点松懈的表现。
爱人躺在病床上,那么多的人为他服务着。这么多天的所见所闻,林紫硕可真是感触万千,她是一个在明亮环境中生活的人,容易开朗、轻松、热情、简单,以前她并不理解“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句话,此时此刻她比谁都更加深切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意,更加深刻地诠释了这句话的份量。身为现代社会的一分子,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互惠精神!她有了某种冲动,她要把这一切都用笔要写下,来歌颂。
第二天七点不到,手术室的护士就来到病房把苏晨楷接到了手术室。护士讲:师勇俨副院长和罗培基主任安排了三台手术,苏晨楷排在第一台手术。
据苏晨楷后来回忆,他被推进手术室后,不一会就被麻醉师往腰椎管内注射了瑞士进口的麻醉药。等麻药的劲上来,师勇俨副院长用针刺他的皮肤,他的痛觉、触觉渐渐消逝。苏晨楷就有了一种迷迷糊糊想睡觉的感觉,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手术室里忙碌的医生们,不知是谁把他的腿举的老高,上下左右摆移着,好像还有人问他:
“晨楷,晨楷,你看这是谁的腿?”
苏晨楷只觉这个声音离他很远,迷糊中他那时没感觉是他自己的腿,心想这是谁的腿呀?哪个大夫举个腿在自己的眼前晃悠啥呀?随后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沉沉地在手术台上睡着了。
麻醉以后的事,苏晨楷就全不知道了,手术的过程如何,怎么摆体位,插管,出了多少血,他一概不知,只隐隐约约听说手术是临近中午结束的。手术后拍的片子上显示有两块钛金板,16个螺栓。出了手术室不到半小时,苏晨楷的麻药劲就过去了。他是那么的清醒,对疼痛的敏感是那样的前所未有。他疼痛的撕心裂肺,但还不忘竭力压抑着,低声喊叫着:“给我打止痛针,给我打止痛针。我疼,我疼啊!救救我!我实在太疼了。”
护士举着一支针管,给他注射了强痛定。这是因为麻醉后恢复,不能在短期注射强止痛剂,而用的权宜之法。
不到十分钟,苏晨楷又喊叫:“假药、假药,这一点点是假药,快去叫护士,给我止痛呀!”
也是,那么多天对疼痛的隐忍,仿佛已经把他的毅力、刚强、坚忍、耐受力,都消磨怠尽。这一刻他人性中所有的无助,软弱,都呈现在我们眼前,他的手臂上绑着血压袖带,是监测术后血压变化,右手打着点滴,头被平放着躺着。腰椎部位背着一个镇痛泵,眼睛无神而恍惚地大睁着。刚动完手术的右腿,被厚厚的医用白纱布层层缠绕、包裹着,好像一根圆圆的电杆矗在哪里,留着一根引流管,缓慢地滴着鲜红的血……冷汗不停地在他的额头渗出。
林紫硕看到苏晨楷这个情形,抹着眼泪。苏晨楷的大哥,毕竟是男同志,待眼泪快要流下时,便仰起了头,把眼泪硬是忍了回去。使得眼泪不至于掉下来。
苏晨楷单位的院长领着一大帮子人,提着鲜花、慰问品,也赶了过来慰问苏晨楷。但苏晨楷低沉而变得残忍般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模、听得他们也是有那么诸多的不忍。
林紫硕心里很清楚,手术这么成功,没有锯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真是多亏了他的同学。虽然她流着泪,但感激的成份和她怜惜苏晨楷的泪,都揉合在一起了。
这一天,在难忍中度过了。
第二天,情况略有好转,师勇俨副院长和罗培基主任先后看望了苏晨楷。他们笑侃着说:“这下苏晨楷的腿可值钱了。用的都是进口的钛金板。小林啊,你以后可要躲远一点苏晨楷,他要是踢你一腿,你一定会经受不住的。哈哈哈……哈哈哈。”
俩位老同学的看望,其实是给苏晨练楷和林紫硕一个术后的交待。
苏晨楷躺在病床上,行动上很不方便,心里便好似着火,脾气也大了许多,那股火从心里烧到了他的头顶,有时候林紫硕在他的眼前一出现,他就大声喊:“出去,不要在我的眼前晃悠。”
平静下来之后,他又愧疚地对林紫硕说:“一个人如果不想让脑子想事,就得工作。我是一个忙惯的人,也不知这腿多会能痊愈、下地走动?领导及同事们对我都这么好,唉,该怎么办呢?”
林紫硕便安慰着:“你眼下最主要的是养病,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等以后上班了,好好工作,就是一种回报。”
苏晨楷回了一句:“你不懂,我难得说出口。”
林紫硕说:“我怎么就不懂?”
苏晨楷沉默不语,林紫硕心里一阵刺痛。
林紫硕想;我为你端吃端喝、为你更衣脱裤、为你擦身揉腿、为你倒屎倒尿洗屁股……到头来你却懒得理我。她负气地走出病房,瞬间眼泪顺着思维的深入,惯性而急速地涌上了眼眶。
身体的康复有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当医生成为了患者,苏晨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他的时不时的难以理解,其实折磨周围人尤其是那些在最困难时帮助自己的亲朋好友,心里也觉得不安,苏晨楷点燃了一支烟卷,梳理着思绪。
“吆喝,是谁允许你抽烟的?”罗主任、罗培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苏晨楷懒懒地笑着说:“吸根烟好似疼痛也就减轻了。您请坐。”接着拿出枕头边上放着的烟,递给了罗培基。
罗培基坐在靠背椅上,娴熟地把烟递到嘴边点着,深深地吸着。并缓缓地吐出烟气。
“一天会好似一天的。如今的理念更新了,提倡早期功能训练,以达到最佳的功能恢复。若等到几个月后,石膏去了,肌肉也萎缩了。还有你膝关节的弯曲度能弯曲到何种程度,还要看你的锻炼。填充再造的平台相互磨合,会很痛苦的,要有这个思想准备,要有毅力啊。”
“哪是。”
“晨楷,你是学心理的,我想与你探讨聊聊一个问题,讲出来,是为了让你为我释疑解惑。”
停顿了片刻,罗培基继续说:“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苏晨楷躺在哪儿,静静地听罗培基一一悉数。
同学聚会,已分别十几年的他们,在这个暖暖的下午相见了。十几年的光阴,历炼的他更加的风度翩翩,他有着S城某院骨科一把刀的名头。而十几年的光阴,也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写下细纹,她玫紫色的唇彩,越发呈现出她女性的气息,淡淡的妆容,衬托着她的冷艳,冷艳间略带一丝颓废的眼神,使她看起来有一种神秘潦倒的高贵。
他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询问她的近况。她淡淡地笑着,说很好,说她的儿子已经上中学,却没说儿子上的是贵族学校寄宿,隐去了她与丈夫已离婚。
聚餐后,同学们嚷嚷着K歌,她点唱了陈奕讯的《10年》,10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10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他点了一杯酒,慢慢品味。之后眼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远远地凝视着她。她在明处,眼睛已经湿润。他信步走到她的眼前,邀请她共舞一曲。
于是舞池里便弥漫着一种欲说还休的调调。
“只差一步”——是一首经典的探戈舞曲。这首小提琴舞曲舒缓与激荡的曲调交错出现,一会儿是优雅的调情,一会儿双是疯狂的爱慕,最后在婉转中收尾,一气呵成。
聚会结束,他送她回宾馆,到了房间,他顺手关了灯,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给了她一个‘霸王硬上弓’。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他。他用他的强硬,单刀直入式褪去了她女人的羞怯和顾虑。那一刻,他是雄性,她是雌性,最后是雄性雌性相吸,他她都不知谁是谁的俘虏,她感受到他温存贴心的怜爱。
最后,他离开,她泪眼颦望他的背影,打他的手机。
一个心中装满过去的女人,总是依赖地对着一个细长的电话线倾诉;不论是什么方式,总希望一个人在身后默默地关心自己。
他接听,她无语凝噎……
虽然是老掉牙的套路,他想这一定就是缘分。天注定。
至此后,他不知怎么就成了另外一种状况,无法排解,遑论解脱,更麻烦的是除了被回忆、失眠、厌食,对其它事情均没兴趣等等带来的健康问题。”
“故事讲完了?”苏晨楷问。
“可以理解为故事讲完了,结束了。也可以理解为故事没讲完,没结束。”
“情感出轨。其实这是你的故事,你在讲你自己,对吧?这就好像一桌台球,事后回想,不知道是谁,碰撞了第一个球,打了第一杆,总之游戏开始了。”
“这怎么会是游戏?”
“在一个人生命的某个过程,走过来,之后,又走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经历。一段感情的落幕,会有另一段感情的升起。”
“我不信,替补与填充,都有局限和边界,每个人的心思,浅意识的一旦做出某种选择,惯性的力量就会促使这一选择不断强化,很难自己走出来。我们都是搞医的,应该理解这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
“爱情的绝美,一旦落入凡尘,就必须有衡量,有算计,有取舍。谁都会思忖。”
“这就是难题之一。如同新鲜疏菜上的虫眼,有人说;好啊,这样的菜才无公害;另一个说;被虫子咬过的菜,怎么能吃呢……”
“有些东西离我们挺远,比如权力,远得多数只能观望和叹息,那似乎只是属于小圈子的游戏;有些东西则距我们很近,比如权利,近得与人唇齿相依,但对不少人来说,并不意味着触手可及。在这远近之间,时常上演一出出闹剧或悲喜剧,主要有时是某个耀眼的个体,有时则是某些不幸的群体。不管是谁,他们都不想失去也不敢失去那些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并为此作着令人揪心的努力。
你那待惯了的家,早己血肉相连,一刀砍去动骨伤筋,有情感,有记忆,有习惯,有丝丝缕缕的牵绊,就算不顾一切,也是一片狼藉、浑身是伤,能否在差异中磨合里开始新生?守城者悲愤填膺,出轨者进退维谷,觊觎者犹疑不定,审视这些情感纠葛,不是想证实爱情的强大或者脆弱,而是要审视两性关系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防患于未然。所以说婚姻的失和,其实不存在索然无辜者。你是得之太易,便会习以为常。人生就像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当我们认为自己跳出一个杯具时,却已经掉进了另外一个杯具。而当你发现你没有跨进另一个杯具,那恭喜你,你掉下茶几了。”
“什么意思?”
“要把什么事儿都赋予意义,那就没意思了。”
“跌宕起伏的过程,其实是一种享受。但我为什么依然会作着令人揪心的努力,有时还会心生厌倦?看来我的婚姻真的是出问题了。看来我需要好好的思量思量。”
而林紫硕并不知罗培基和苏晨楷的谈话内容。在他俩谈话的间隙,她走出了医院,暂时远离了医院里特有的那种刺鼻的来苏味。抬头她感到一阵迷惑,看到因为被太阳光切割的支离破碎的逼仄空间,让她有种从深深的梦境里微微浮上来的感觉。一晃在省城近一月了,丈夫住院的这段日子,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总是合衣而卧,她的脸色不在白皙,妆容不在恬淡,头毛零乱而无光泽,浅意识觉得应该到美发厅打理一下。林紫硕缓慢地往前走着,不到50米,看到一对情侣依偎着擦身而过,林紫硕也不知为什么,站在了哪里,望着那俩陌生人的背影,心里酸楚的流出了眼泪。之后她突然放声抽咽着哭了起来,回头义无返顾地往医院跑去,到了病房,她平静了一下自己,把眼泪擦净,进来伏下身子,微笑着在苏晨楷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完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她的发簪,把头发挽了起来。无语地坐在苏晨楷的床边。
苏晨楷望着林紫硕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被子里伸出他的大手,无言地握紧了林紫硕的手,传递着一种沉默的爱意。窗外的阳光斜视着透了过来,暖暖地照在他们俩人的身上。
“我这次意外出事,也牵动着众多亲朋好友和同道师长的心。病中的我特别地需要他们的开导和调侃,需要他们的安慰和鼓励,他们都让我很是感动。看似很小的生活细节,做为妻子的你,给你也是添了不少的麻烦……我,谢谢你了。”
听到苏晨楷这样讲,林紫硕所有的怨气一扫而光,她极尽温柔地说道;
“不许这么讲,谁让我们是夫妻呐。”
突然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俩的舒缓的交谈。苏晨楷拿起手机一看,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手机靠近耳朵接听。
“喂,您是苏主任吧,我是您的一位病人。我到医科所找过您几次了。”
“噢,我现正在外地学习呀。”
“哪您多久回来?您让我做的医学检查,尤其是妇科的专项检查,我都一一做了。跟你的诊断是一致的,是一个体积不大的瘤子。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好?”
“你不要紧张,我们门诊妇科就能把这个手术做了。你到门诊妇科找下张雅菊主任,随后我再给她打个电话,你们夫妻俩找她履行一下有关的手续,一切均按医学程序走,好吧。”
“哪如果做完手术后,我怎么知道这个瘤了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这个你请放心,摘除的肿瘤体,为了慎重考虑,大夫会分成两份,分别送往两家医院进行病理学检查,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诊断答复。”
“太感谢您了。”
“哪里,哪里。”
苏晨楷接听完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妇科的张雅菊主任,吩咐肿瘤的位置,在阴蒂下面距阴道口很近,和膜性组织粘连在一起。手术中要轻轻地分离……
苏晨楷放下手机。
林紫硕好奇地问:“这个病人怎么回事?”
“属于隐私范畴的事。”
“哪你能否给我讲讲?”
“你可不要写进你的小说里。”
“写进小说有什么不好?你若上网,鼠标一点,什么特殊罕见的病例都有。”
“这是我出事前接诊的一位病人,是一个刚结婚时间不久的夫妻,因为我的诊疗介绍中,有性咨询项目,他们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可以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的,他们羞怯地告诉我,只要他们一过性生活,妻子就有痉挛性剧烈的疼痛,丈夫就能看到妻子泪流满面抽泣和蜷曲的身体,使得丈夫的兴奋点很快降到冰点。从蜜月开始,疼痛的记忆就是这样烙印在他们夫妻俩的脑海里,他们的心里有一种莫明其妙的不安。我想性交疼痛一定有必然的原因,再说性交疼痛在临床上并不是很复杂的病症,如何才能指导诊治,我思考了很多,寻找一些案例,反复论证、解剖生理,为什么妻子对疼痛会高度敏感?是什么摧残他们夫妻愉悦的性生活?最后经过与高年资的妇产科医生交流,沟通,会诊,确诊为是处女膜神经纤维瘤,这在临床上是极其少见。”
“动完手术,摘除了肿瘤,他们夫妻俩过性生活就不会有触痛了?”林紫硕红着脸,低着头,羞怯含笑地问苏晨楷。
“是啊!”
“我祝福他们,享受幸福和喜悦,迎来一片阳光灿烂,愿他们永远有‘性’福,青春永在。同时我也为你能给需要的人以帮助,以解除疾病痛苦而感到自豪。因为你,很多需要释疑解惑的人们,给予的正确及时的诊治。你不是也同样也有价值感、成就感的愉快。啧、啧,当一名神圣的医生,救死扶伤,救人于水火……多美的事啊!”林紫硕手舞足蹈地说着。
“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
愉快的笑声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苏晨楷、林紫硕终于在经过了这场磨难之后,舒心的笑了。
而罗培基从苏晨楷那里出来,白大褂的口袋就一阵阵的震动,他知道是有电话打进来。在医院他要求科室的医务人员都必须把手机设为震动,工作诊疗中遇到必不可接的电话,他要求医护人员对诊疗的病人要用尊重的口吻说:对于起,我接个电话。这虽然是个礼貌用语,体现了医生与医患之间、同事之间的礼貌与人性。此刻他走到他的医公室,接听了这个电话。
原来,是他的二哥打来的,告知母亲出现了呼吸急促的情况。罗培基兄弟四人,一个大姐。罗培基排行老三,大哥、二哥、大姐都已退休,小弟在银行房贷科任科长,他们俩是属于比较忙的,他很清楚,二哥打这个电话,那一定是母亲出现特别不好的情况,罗培基接完二哥的电话,告诉他先不要紧张,自己隋后就赶到。他犹豫着要不要告知大哥、大姐他们?但他先安排了科室的事宜,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的爱人,在医院的楼下等她。
她的爱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并叫了一位心血管内科资深的医生,抱着氧气袋子等一些急救药品,坐上了等待在医院门口的车子。罗培基心急火燎地往母亲哪里赶。
罗培基的母亲此刻两眼紧闭,嘴唇微启,呼吸急促。罗培基的爱人二话没说,娴熟地给婆母鼻孔吸上了氧气,输入上了液体,完后又监测了血压,血压 190/ 120mmhg。血压的升高,会伴有心、脑、肾的损害,是导至老年人脑卒死、冠心病、充血性心衰、肾衰竭的主动脉瘤发病率和死亡率升高的危险之一。内在的因素包括大动脉粥样硬化、总外周阻力升高、肾脏排纳能力减退,d受体功能亢进、血小板释放功能增强及压力感受器功能减退与失衡等等。外在的因素,母亲年龄这么大,近八十有余,体重超重,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征兆。罗培基与爱人及心血管大夫,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尽快往医院送。
这样罗培基的母亲便被送到了医院急救中心,为了将血压降至 140/ 90 mmhg,使用了对心肌有仰制作用,心跳减慢的药物。到了下午老人有了好转的迹象,罗培基心想医院是送对了,抢救是及时的,药物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母亲生养他们是那样的不容易,他希望母亲能再多活几年,以尽孝心。这么想着,罗培基坐在了母亲的床边,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此刻是那样的无力但却是那样的温暖。突然他的母亲挣大了眼睛出奇清醒的对罗培基说:
“是培基啊?”
“啊。”
“培基呀,小卓也在(罗培基爱人的小名),你们俩工作都那么忙,要多注意休息啊。培基你要善待小卓,她脾气比较大,可她是个直率人。你们要‘梧桐相待老……’还有你大哥的二女,你二哥、你的孩子,四儿的,我呢一视同仁,准备了点钱。等他们结婚的时候用。不要嫌少。啊……”
“妈,您看您,好好养病,不要想那么多。”
“您生病了,要不要告诉大哥、大姐他们?”
“我很想他们……”
停顿了一会继续又说:“他们来一趟不容易。不告诉他们了。”
“好吧。妈,那你想吃点什么不?”
“不了。”
“喝水不?”
“不想喝。”
“喝点吧。”
…………
罗培基起身,倒了半杯水,放在他的嘴边吹着,不一会又用嘴唇轻轻地试了试,完后取过一支吸管,插进杯子里:
“妈,您喝口水。”
罗培基伏下身子,轻声对母亲说道。
可是他的母亲此刻却怎么也不能回答了。永远也听不到她儿子的声音了。她完完全全地睡去了。
罗培基心里一阵惊恐万状:“妈……妈……您怎么了?您说话呀!”
罗培基的爱人听到罗培基大声的喊叫,赶忙跑到护士站:
“快点,快点,情况不好。”
医生和护士及她一同赶到病房,只看到心电监护仪器上已变化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对着罗培基说:“罗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
罗培基想母亲刚才清醒时说过的话,难到真是回光返照?母亲的话现在可真成了遗言了。
罗培基的爱人楞神了一会,瞬即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想起了婆母对她所有的好,想起自己的孩子是婆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想起婆母擀好面,包好饺子,等着她……这一切都好像在看电影一样重复地在她的眼前来回闪现。
“妈,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罗培基拉过被单盖住了母亲的脸。
他走到洗手间,仿佛灵魂也被陶空了。那一刻他慢慢地感受涌上心头的悲痛。他转过身子,头靠住墙面,捂住了满面流泪的脸。双肩耸动,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他是不想让医院的同事们看到他悲伤的表情。
理智过后罗培基平静了一下心情,忍住悲痛,把电话一一打给了他的亲人们。
灵堂设置在母亲居住的楼下,肃穆而庄严。罗培基母亲的遗像悬挂在正中,她是那样慈祥而含笑着、凝视着在她面前号啕哭成一片磕头的儿女们。
罗培基眼光无神,眼睛充血。仿佛很麻木,他跪拜在那儿,两手俯扶着地,想母亲去的真是太快了,快的让他透不过气,缓不过神来。就像一个病灶,在他的心里压抑难平。那可恨的愧疚感,千丝万缕地蒸腾出来,躲都没处躲:
“老妈呀,儿无回天之术。您怎么不让我多陪你、多伺候您几天?上一个星期因为忙,也没有去看您……您就这么去了。您是否不愿意给我们做儿女的添麻烦呀?您一辈子刚强,不求人,过世了,也是这样。走的这样急。这样彻底。我……我亲爱的老妈……您这是要到那里去彻底地远行……”
罗培基的大哥,站起身来,为母亲整理遗容。
“老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冰凉透了啊……”
立即号啕的抽泣声又再一次地响彻一片。
“呜…………”
罗培基流着泪,一张张机械地烧着纸钱,袅袅青烟、荧荧火光,仿佛这样做,便能安慰他心底对母亲的思念……曾经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人来自泥土,最终还是要回归泥土。
这就是佛说的轮回吧。
出殡那天,天空飘着雪花。两夜一天的守候,罗培基觉得时间的流逝,越难心安。母亲遗言要火化。几个兄弟商量,无论如何要给母亲买一块坟地。即使以后开始周而复始的工作,生活,清明时节也好祭奠母亲。面对母亲的坟茔,才能让一些情绪化解。
“妈,你在那里还好吗?厚厚的黄土该是厚厚的棉被吧?你不会冷吧?我们都很好。您不要牵挂。我们会努力地工作,您放心。您一路走好。”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埋藏了母亲,定期为母亲烧点纸钱,更能安慰心底的焦虑、不安、回忆与思念。罗培基还没有过清明节,已经体会到了清明节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