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走了。他的死相很恐怖。不仅双眼圆睁,嘴也张着。一群白衣护士急匆匆的跑过来想把他的遗体送到太平间去,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清河的媳妇疯了一样紧紧的抱着遗体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别动,你们别动他!他会醒的。别动呀!病房里的人们都心疼的劝着她,嫂子,放手吧,你还有孩子。
家属?家属呢?还有没有其他家属了?
护士们大声的喊着。病房里的人们都摇头叹息。自从他们入院到今晚整整10天。10天,从来没有看到清河的家人前来探望。只有他媳妇的娘家人带着他的孩子大包小包的送吃送喝。你,没有兄弟姐妹吗?病友们问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请河。有!何止有啊?是一帮!一帮啊!一帮,人们都猜想着,悄悄议论着。趁清河在麻药的麻醉下睡去时,他的媳妇悄悄告诉大家,他有三个兄弟,三个妹妹。爹妈也都健在。那为什么都不来看看他?病友们有些愤愤不平。唉,人家那些都是正经人,都忙,都舍不得耽误工,舍不得那每天几分钱的工分儿呗。
清河媳妇一边流泪一边叹息着。那他的爹妈呢?
更忙!他爹是队里的会计,他妈每天得按时八节的给那几个劳动力做饭。后来,从清河媳妇的嘴里病友们才多多少少知道,清河的爹妈最不喜欢就是清河。他们埋怨他,咋就不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老老实实的在队里干活儿。每天净想一些不着边儿的事儿,比如在后屯买一头猪,又偷偷的卖到城里。转手功夫就挣了40块钱,40块钱呐!在60年代初,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于是就有人眼气,嫉妒,更有人举报。于是清河就被抓,被剃光了头,被挂上投机倒把的牌子游街示众。哎呀!丢人呐!清河他爹气的好几顿都没吃饭。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说,我这是哪辈子做了孽呀?也没杀牛杀马呀?咋就养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败类玩意呢?他的母亲也觉得羞臊,好几天都不出门。游了街,批了斗,似乎还不解群众的气,最终清河被判了6个月的劳动改造。哎呀,我老王家祖坟冒气喽!咋还出了个蹲笆篱子的呀?老父亲又是捶胸又是顿足,任老泪纵横。他恨不得一脚就把老伴踹死,咋就能生出这样的败类?随谁呢?在哪淘登来的野种?我们老王家可都是老实本分的劳动人民,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
都说监狱是改造人的地方。可对于清河来说,却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半年紧张忙碌的劳动改造生活,丝毫没有让他养成爱劳动的好习惯,还偏偏在一个老中医的熏陶下,认识了很多草药,还背会了很多中药配伍歌诀。
大闺女!爸带你去河边挖野菜?
刚刚出狱的清河开心得像个孩子,又唱又跑的。他一手挎着筐,一手牵着最爱的女儿,在久违的河岸边,在沙滩上仔细地寻找着。以前那些见惯了的苦麻菜,婆婆丁刺刺菜,还有那长着满身刺儿刺儿的苍耳子,如今在他眼里都成了宝贝。在一望无际的密密麻麻的柳林里,他又惊喜的发现了党参,苦参,防风,玉竹。他的心有些狂跳,又有些悲哀,我亲爱的生我养我又嫉妒我的父老乡亲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面对大自然无私的馈赠,竟浑然不觉。真可谓是捧着金碗讨饭吃呀!感叹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一年后,一帮革命小将突然就闯进了他那两间低矮破旧的草房。砸碎了他那心爱的,也不知在哪淘来的药碾子,小筛子,还有那些瓶瓶罐罐。撕碎了那些大包小裹。满屋的药面子味儿,呛得那几个小将拼命的咳嗽,流泪,放了几个响屁之后,他们又把清河带走了。一边走一边还骂,你他妈的!竟敢私自配药?
我私自配药咋了?我救活好几个人呢。清河委屈的嚷嚷着。去你他妈的吧!一个小将猛的朝他屁股上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