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天生心里就没有什么可以拿捏距离的感觉。比如当别人说到“一公里远”“一寸长”时,我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往往是一阵懵,并不知道那具体是多远。而且有时候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距离就在眼前,比如说我到对面冰淇淋店的距离,我实在不好用词语去拿捏那段距离。当然我也从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这些。而接下来的故事,就和距离有关。
我在一个马戏团做零活,杂技演员们休息的时候我都是在整理道具,打扫场地什么的。
有次,我们团里的一位“钢丝上的舞蹈家”要出台演出,由我事先为他整理好场地设施。演出时间是在晚间,在我反复开关灯光然后用轮子滚过那段事先铺好的钢丝上确认无误时,打算出去转几圈,回来再打个盹。当有些娱乐成了自己的工作时,那么对它的兴趣会大打折扣,所以我并没有想看那些杂技演员的演出。正当我换好工作服洗了个头准备出去时,那位走钢丝的家伙来找我,实话说我很抵触这些演员们,也是因为自己的工作的关系,他们面对我时总是趾高气扬的。所以这次他来找我,我心里有些不耐烦。
“咳咳……那个哥们儿。”他那瘦瘦的脸上已经化好了妆,两片红红厚厚的嘴唇一动像是一处切开的伤口。不过他对我客气的称呼让我颇感意外,这让我反倒不自然,我把手放在门框上说:“您有什么事么?”他的右手抬高搭在门框的上方,被眼影包裹起来的眼睛向左瞟了瞟,似乎是在确认没什么人。“嗯……这样的,我每次走钢丝都需要在心里暗数自己的步数,当然是小时候练习时的习惯啦……”他用手抓了一下黄红相间的爆炸头接着说:“总开端数到终点,所以每次表演前我都会和场务人员说好钢丝的长度。”“哦,原来如此。”我笑道,心里不由得对他升起一丝好感,不为别的,可能是他也对距离感的掌握不太娴熟的缘故。“那……具体是要多长的钢丝才最合适呢?”我看着他高高瘦瘦的,步子应该很大。“十九米。”他说。接下来我们寒暄了几句无聊的话,他就转身说要准备一下,我们就互相道了别。本来想出去转一转的我又刻意地换回了工作服,重新用卷尺仔细地测量出二十米的长度,在场地上固定好后,钢丝的两个点的距离刚好是十九米。再三确认无误后,我离开了。
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那次事故。
我迷迷糊糊地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刚接起来对面就是团长的一顿臭骂,我被骂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从他的话里大致也听得出来:昨天表演走钢丝的那位演员摔死了,死因是因为现场的钢丝和事先预算好的不一样。
我来不及吃早饭,出了住的地方在路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就直接到了出事的场地。
场地已经为了很多人,还有两辆警车,我刚下车就被一圈嘈杂声围绕着。团长见到我来圆滚滚的脸上布满了愤怒,我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位警察走到我面前扶了扶警帽说:“你是叫梅堂?”“嗯……是的。”我忐忑不安地说。“那么死者表演用的钢丝就是你布置的了?”他一边问一边从裤兜里拿出一杆笔然后从一旁的警车里拿出一个本子做出要记录什么的姿势。“啊啊……是的……不过这是他自己昨天在表演前来找我商量好的,我走之前已经确定了是十九米没错!”我有些不安地为自己辩解道。“那可有什么人看见你们商量的过程?”“没有……吧,就在场地休息处的门口,那个大个子就在门口和我说的。”“胡说!死者的身高还不足一米六,怎么还是个大个子?”我听完此话心里一惊,然后我挪了一下身子目光向面前的警察身后瞟了一眼:躺在地上被白布覆盖住的绝对不会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个人,昨天的那个人就算是踩着高跷来找我,但那消瘦的脸型我也绝不会让白布单鼓出来一个葫芦的形状。但我能说什么,就算我说出自己的所见和想法也只会给自己平添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位警察做完了笔录,用凌厉的目光看了我几秒后就转身走开了。
后来我被开除了,离开了那个马戏团后到现在,我都没见过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丑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