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东来和它的梁山模式
——管中窥豹看传统百货业的困境与转型
新闻上又一次（我为什么要用又呢？）爆出关于胖东来要关店的消息，称未来许昌只保留时代广场一家门店。消息源一如既往：于于东来先生微博。早在2012年，于东来先生在微博里爆出将于2015年关掉如日中天的新乡胖东来，在新乡业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度引起新乡商务部门的密切关注，有传言政府约谈了门店管理者核实信息。之后胖东来陆续关掉其发家地许昌的几家门店，让瘦身的传闻逐一得到验证。自然，这次于冬来先生的微博又引起了人们广泛的关注。
凭借只言片语揣测一个人的内心，尤其是商业判断和决策，基本等同于凭借一个人的照片去推断这个人的出身成长、家庭生活和精神状态非常不靠谱的。即便有以往的实例来推断，由于语境的不同，文字呈现出来的偶然性和模糊性依然无法准确判断其商业逻辑。但是，这也不意味着这些语言并无所指。部分直抒胸臆的话与其说涉及未来的商业决策，毋宁说是作为胖东来集团的首脑对于团队现状的失望和未来的担忧。如果结合传统百货行业面临的艰难境地和未来发展，这种失望和担忧就在情理之中了。我对胖东来集团内部没有太多的了解，对其商业模式和管理风格也只是从一个顾客角度去体验，以下的看法仅仅只是一个外人的冒昧揣测，聊作一家之言。
首先，我们来看造成于东来先生忧虑的表象是什么。从媒体曝光的他的微博信息，似乎对现有团队不知足感到不满，对于现有规章制度的看法与职员存在分歧（太紧和太松），对于未来关店的态度是近似于”壮士断腕”的悲壮决绝（哪怕承受误解和非议也要坚持）。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会对团队感到不满和担忧?他为什么要选择壮士断腕的方式处理旧有资产？他为什么会觉得人员流动率低影响胖东来的发展？我觉得，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他觉得目前有些职员太安逸和不知足。太安逸带来是什么？依赖现状、不敢冒险、求稳求妥。太安逸投射到现实中，表现就包括离职率低，因为不敢冒险寻求更大的蛋糕吃，关注既得利益，患得患失；不知足的投射就表现为”不知感恩“（于先生语），有更大欲望，对制度（现状）有微词。那么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我认为，原因之一可能在于于东来先生的梁山式管理模式。
2011年我最初接受某零售企业新乡某店（目前已关闭）的工作，对于当地最受欢迎的新乡胖东来有过粗略的研究和探讨，当时我的想法就是：于先生这种家长式管理风格，带着兄弟们发家致富的做法，和宋江带领梁山弟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事实上，业界也多半认为胖东来的管理模式有着一定的江湖气息——当然不是黑社会那种匪气。这种草莽英雄般的模式很适合创业，但未必适合守业，换句话说，可以同甘苦，未必能够共富贵。江湖义气可以在关键时刻为兄弟两肋插刀跟着老大舍生忘死，但并不能在每天都能斩断私欲祛除贪念。这种状态最危险的其实并不在于是否会违反公司制度，而是一种会传染的、不思进取、患得患失的心态。
事实上大多数民营企业都有这种情况存在，但并不是每个老板都是宋江，更多时候他们是李世民，是赵匡胤，是朱元璋，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之所以说胖东来是梁山模式，就在于于东来个人承担了（或者说乐于承担）了要带着团队走到康庄大道，不大舍得下手处理人。他作为团队的领导者，对此洞若观火，却又无能为力：法不诛心，不可能拿自己的揣测作为实施修正措施的依据，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灰色的调调在团队里蔓延。又鉴于这种状况由来已久，不可能立施变革，那样会有太多人不适应。所谓由张入驰易由驰入张难，说的就是此等情形。从于东来先生碎碎念般的抱怨和呓语中，可以看出满是对此的无奈和失望。
有表象就有原因。公司管理在面对危机的时候，一忌反应迟缓置若罔闻，二忌反应过度小题大做。于东来先生频繁的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布令人遐想联翩的疑似商业决策语言，是反应过度还是无病呻吟，抑或只是一种营销手段？我个人认为，如果就胖东来的名气和于先生的商业企图来看，可以排除营销手段的讲法。如果说这是营销手段，那么由最高决策人频繁的把公司扔入关张和调整的疑云中、令员工和顾客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手法或许不能说拙劣但绝对不是成功的。没有人会傻到拿公司的愿景和顾客的信心来赌眼下的利益。那么是无病呻吟吗？我觉得也可以排除，一个年过不惑的商业娇子，没任何理由和必要像文艺青年一样得瑟，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王石就爱有事没事喊一声狼来了。按照目前局势，胖东来正处在一个企业蓬勃发展的黄金阶段：有许昌和新乡的巨大成功，有声名远播的胖东来模式令人津津乐道，有企业在外地有条不紊的渐进扩张，纵然有些问题，也是完全有能力解决掉的。难道于东来真的反应过度吗？我不这么认为，原因有三：
一、胖东来的未来走向还不明朗。从汤阴胖东来来看，企业还是定位于三四线城市乃至五线城市（汤阴人民不要打我）的专业卖场（电器城）、传统百货和连锁超市。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均衡，这些地方与一二线城市还有至少三五年的经济滞后，这段时间可以保证胖东来活的比较自在。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发展的大潮谁也无法阻挡。一二线城市传统百货的颓势必然会蔓延到所有经济区域，纵使偏僻落后的地方也不能幸免。胖东来率先撤销新乡胖东来的家电部门，官方说辞是该部门服务达不到胖东来内部要求，但也未尝不能看作是在专业卖场和电商兴起挤压下的妥协。如果拆开来看，胖东来旗下的专业卖场处在一个大局做不过国美苏宁系（就总体实力而言，国美系苏宁系毫无悬念的碾压），也便宜不过电商的尴尬境地；连锁超市更处在外资国资大超市和新兴大鳄（永辉超市等）的倾轧中，竞争惨烈，远景并不乐观。新投资的汤阴胖东来，依然主打shopping mall，暂时没看到太多的转型迹象。某种意义上说，盛名之下的胖东来就像一辆拉满货物的巨型卡车，承载着太多的东西，不得不继续跑下去，哪怕前方的路雾霾重重甚至遍地荆棘。� 第二，单纯依靠服务的模式难以为继。无可否认，胖东来模式的精髓理念之中，金牌服务（虽然没这个提法）占据了很重要的因素。各种关于胖东来的传闻，你总能听到一些近乎匪夷所思的经典服务案例。但这种模式，也面临着很多问题：提供服务的成本随着企业的做大会几何级的增长，因为你要培训更多的员工，面对更挑剔的顾客，迎接更难料的例外情况。员工层面，创业时期跟着胖东来做的员工对胖东来自然具有深厚的感情，以店为家以店为荣，但新招募的员工却未必作如是观——我是来打工挣钱的——对企业的认同需要更大的努力。顾客层面，早年竞争较少时期培养起来的顾客，对于门店的容错能力和宽容能力都很强，允许门店偶尔犯错，对于金牌服务的感动阈值也较低，乐于接受和传播。但如今在各种激烈竞争下如鱼得水的顾客们，显然已经阅尽千山心无沟壑:作为一个商人你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我立刻就要骂你。挑战层面，新时代下顾客日渐挑剔和国家法令法规的日益完善，对门店提出了新的要求，如果没有及时更新知识、系统培训，许多新问题将成为迅速解决问题、维持高服务水准的障碍。俗话说的好，平地登山易，山顶再进难，以上三点决定了单纯主打顾客服务将会是一场日益艰苦的斗争。
第三，于东来先生个人承受非议的能力似乎在弱化。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虽然胖东来比不上金融寡头、传奇巨擘，可于东来先生每年都要在在人们口耳相传的“秘闻”里“被病重”“被死亡”“被限制出境”折腾一番。这种宛如月经一般定期总会来那么一阵的传言，似乎表明坊间不少人似乎对胖东来崛起背后的“黑历史”更感兴趣，总希望能发明出一些秘密来符合自己的预期满足自己猎奇的心理。对于这种无聊传言很少见到胖东来或者于东来自己出来澄清或者解释，所谓邪不侵正者是也。但于东来此番对于遭受谩骂的激烈表现，似乎表明了一些不同的迹象：第一，这些谩骂和非议多半来自于胖东来内部，来自于于东来认为已经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关照的那个群体。相比外人极端甚至恶毒的造谣乃至污蔑他保持的冷静而言，这一次的动怒，似乎印证了那句话：“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所谓不知感恩，必有所指。第二，可能——只是可能——于东来先生的身体的确出了些状况，让他变得脆弱和敏感。正如人的坚强不是一夜之间得来的，人的脆弱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它一定是基于身体机能的衰弱而后造成心理的变化。这种心理和心态的变化，或许多半还是基于于东来骨子里的梁山弟兄情结。无欲则刚，一旦动了情，就可能会影响理性判断，尤其对一个企业的掌门人而言还是一定风险。古人云，仁不从政义不经商，虽有失偏颇，但却也不全然是无稽之谈。
看到他宣称关闭门店的时间节点，大多是租赁合同到期。虽然许昌也好新乡也好商业房租并不如一二线城市上涨的那般凶狠，加上胖东来的吸引力，业主也许愿意减少租金来吸引人气、盘活商圈，但租金上涨的趋势还是在所难免。纵然胖东来业绩骄人，一样要面临成本压力。再加上上文分析的面临的激烈竞争，要维持以前的金字招牌确实需要花费很大的人力物力——于东来或许不在乎钱，但他没办法不在乎这批跟着他一起缔造出胖东来王国的兄弟姐妹。他又不能如宋江般带着胖东来去谋求招安——宁为鸡头不为牛肚，胖东来这些傲骨还是有的。此情此境，关店可以视为断臂求生，也可以视为休克治疗，甚至可以称为去芜存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去理解这件事。事实上，任何基于商业逻辑的决策都可能招来各种非商业角度的非议或者攻击，只是看决策主体在意不在意罢了。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企业发展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模式可循。没有人规定企业要做好就必须得做大做强、全国扩张，只要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安于一隅、精益求精或许更值得称道。按照于东来先生一贯的浪漫主义情怀，如果不能天下大同，宁愿退而隐居桃花源，这也是他关店的因素之一吧。对于消费者而言，相比于胖东来这个品牌全线扩张最后泯然众人变得和其他零售企业一样奸头贼脑、面目可憎，保留几个精品店精耕细作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胖东来的崛起是河南乃至全国的本土零售企业的一个奇迹，承载过许多人渴望本土企业复兴的梦想。
让传奇活着，耐心的等待时机，也未尝不是一份期冀。
最后，再次声明，本文纯属笔者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贸然妄评，既非赞歌，更非谶语，仅为饭后闲谈。毕竟，多一些胖东来这样的企业，对广大消费者也是利好多多。顺祝于东来先生安泰，祝胖东来商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