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卧室一路穿到客厅，他看着对面一扇扇光明或黑暗的小窗，贪婪地在吸吮着城市的活力。
汽车像红发女郎，招摇地喊着高音，就在耳边，即使是在黑夜里也未能幸免。
他拿起手机，打开录音，喃喃道：“今天，是我失眠的第二十一天，感觉一条河漫过脖颈，夜里总有紧张的气息。”
次日清早，他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梦混乱一片，分不清真假。
他在书桌上写歌词，“疯子走完世界上所有街，唱着不为人知的歌谣。”
手机响：“今天是我生日，你没有零点祝福，你不记得吗？”
“啊……对不起，生日……”快乐没说出口，手机里发出的忙音让他噎了回去。
他打开微博，看到未关注人的消息有五百多条。
“你女朋友生日，你竟然没有零点祝福，我预计苏锦乔跟你提分手。”
“你俩是不是分手了啊，叶子哥哥！”
“提醒你！今天小锦过生日！”
“陆思凡零点祝福你女朋友了，你丢不丢人啊！”
他的心有些麻木，一天又一天，差不多的人说着差不多的话，差不多的太阳照着差不多的瓜。
他刚要把手机关机，经纪人的电话呼过来：“喂，梁叶哥你和锦乔姐没事吧，你没给她发生日祝福，微博的人现在都在骂你，你赶紧解释一下去。热搜都三十多名了，估计是有人搞你，这帮网友也是，小题大做。还有那首歌，公司要你今天必须交上去，拖三天了，别再拖了，合作方也在催。哥你也要体谅我一下。”
“小张，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
“哥先不说了，惠姐来了个电话我接一下，你赶紧发微博解释一下。”
对方电话挂断，他再度打开微博，编辑着要说的话：
“我失眠二十一天了，唉这么发大家可能觉得我有点矫情，零点时我还没睡，的确是忘了，早上头疼欲裂。今天是@我是苏锦乔的23岁生日，生日快乐，越来越美，小姑娘不要生气了。”
他反复读了三遍，把文末的句号改成了叹号，最后改成了“~”。
他担心一不小心，被恶言恶语吞噬掉，他不是那么大度的人，看到他人的揣度和误解很想解释，可想起小张对他说“哥，越解释水越浑”，他就无能为力地看着消息角标地增加，不敢点开，怕看到浑浊的话。
事与愿违，过了二十分钟，小张把截图发给他，评论界面里白底黑字，像麦芒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心。
“你失眠什么啊！谁没有个闹心事，最烦你们这种明星，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都没见过这么认错的，忘了就是忘了，还说失眠了，你怎么不抑郁症呢？”
“苏锦乔：昨晚你在我旁边睡得呼呼的啊！”
“真的不认真，这么当男朋友可不太好，没有照片，没有礼物，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苦笑，世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无限的猜忌和冷嘲热讽，他字迹潦草地写下：
“我温柔的时候
是一朵穿裤子的云
暴风雨的中间安静
如今我沉在遐想里
你和我一起哭吧
不要心肠太硬”
他在台上是笑着唱这首歌的，台下的他们举着荧光棒，应援条幅，神情激动或迷离地大声跟着唱：“你和我一起哭吧，不要心肠太硬。”
他们也不知道他怎么写下这首歌的，没人关心他的苦楚，仅仅是疯狂地爱恋他不啻天籁的歌喉，与宇宙无敌的颜。
有多少人内心孤独，却要假装微笑，习惯带着面具，这不是欺骗，是礼貌。他看惯了阴森繁华的娱乐圈，一个人的发言权在于热度和死亡，当你走向极乐，世界开始爱你。
失眠的第四十七个夜晚，他说：“抑郁的人像太阳雨，在明媚的苍穹之下唱出快乐的音符，心里潸然泪下，观众纷纷拍照。”
他从客厅一路穿到卧室，盖好被子，望着一览无余的天花板。一直望着，直到意识模糊，有时就这样望到天亮。
—end—
2020.3.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