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近日不写诗,许久没有拉开帘子坐上窗台。偶然一日得闲拉开帘子,发现了遗忘在窗台上的五颗苹果。
与我初次带它们来这个家时的形态不同,五颗苹果从饱满粉嫩,到眼前所见的干瘪,斑驳。
不难想象这个暗自发生量到质的改变过程。它的每一刻都可能面临阳光暴晒,水分流失。
没有人目睹,我看见时,是窗台上正在死去,或已经死去的苹果。
就像我们自作主张的振作,又自作主张的消沉。
还有时刻都在假装的生活,一边丧,一边燃,一边半途而废,一边怀抱热望。
每天来人资面谈的人很多,人间百态,千般措辞。
有一天一个小姑娘递给我辞职报告,理由一栏赫然写着: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于昨日突发心脏病,现在重症监护室需要照顾。家中弟弟14岁仍在念书,需尽快离职回家,望批准。
我从一堆千篇一律“结婚,求学,家中有事”的离职报告里猛的抬头。
眼神对视的那一刻,眼前的女孩子双手紧张不安分的握着,穿着简单,年纪不大,早已经没有了稚气。
先是眉头紧皱,随后在我眼前失魂落魄的掉下眼泪。
我当时呆住了,我承认这样的时刻我总是犹豫要不要,或者该不该发声去问候。
我总害怕人在一些特定时刻的慈悲心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摸头杀”,其本质,不过是不由衷的同情心。
我小声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她慌乱抹着眼泪,回答我二十。
我立马低头签字,递给她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未平复,眼泪汩汩的往外冒。上齿咬着下唇,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办公室人多,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我压低声音对她说,乖,不哭了。
她迅速的点了点头,两颗眼泪从眼翳边脱离,划了一道弧线飞落出去,重重的砸在地面上,震耳欲聋。
她急匆匆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肩头仍在微颤。
你知道孤独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光怪陆离的世界,所有的欢呼都与你无关。世间的人声鼎沸,没有为你准备的拥抱。当你沉默时,连狗都不会叫。你对此,还无能为力。
我想起曾读过最喜欢的一句诗,“越过他人的肩头我们看到各自的病”,来自彭千郡的《每个拥抱都是一次死亡》。
这种死亡,是我们不为世人所知的面貌一层一层被剥落之后,开始接受生活里的兵荒马乱。
生活像一面镜子,我们对自身反观,自我析解,自我参照,然后将漫漶流衍的局面嵌进各自的定式里。
继而找到所谓寻常人的万物规律,凭借经验,圆滑和淡漠潦草度日。
像窗台正在死去的苹果,静默,不被洞察。
像那些曾经很重要的人,到分开,才发现缘分不过是短短几年而已。那个一直很想去的店,拖了很久再去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已经焕然一新。
你爱,你恨,然后用无以名状的疯狂去面对世人,等待着社会的清洗和抵触。
面临生离,死别,直到厌倦真的到来,我们终于读懂了生活。
终于平静的时候,才看到了真相和尽头。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没有开灯,扔自己陷进客厅的沙发。
打开了木质的便携式音响,里面正好在放Bruno的《plasson》,颠来倒去都是低沉的纯音乐。
第一次吸引我是因为专辑封面的男人,他一手揣进裤兜,一手撑了把格子相间的伞,伞抵在肩上,而他驻足在波光粼粼、暗涌的大海中央的礁石上。
仿佛凌乱中,却总也不失沉稳。
起初问过一些国外的朋友,始终没有翻译出plasson这个单词标榜曲子更恰到好处的意思。
窝在沙发上闭着眼,仿佛自己正在这片礁石上逐渐被海水,泥沙吞没。
如果我要安全地走到对岸,如果海水太咸,如果我爬上来,如果你还在岸边,那么,我嘴里的泥沙,是不是叫爱情?
我看着专辑名,我说大概找到了plasson最好的英译,“The secret of the sea.”
这真是个秘密,不是眼泪会让荒海重生,而是大海深处自有小生命在苏醒,你不用为它担心,心的荒海也是一样的,还有窗台正在死去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