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珞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叶知年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愿意”
“叶知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黎珞小姐为妻，无论健康疾病，富贵平凡，都将携手一生相伴到老？”
“我……”
又是这个点儿醒过来，这是黎珞第三次做这个梦了。黎珞想嫁给叶知年，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梦里，她都想跟叶知年永远在一起，但从未亲耳听过叶知年说“我愿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再过半个小时，黎珞就要起床、洗漱、化妆、去上课。又是叶知年的课，每回上叶知年的课，黎珞都表现隆重得像去参加毕业典礼。
叶知年通常会提前到教室，打开投影仪，插好U盘，找到自己要讲的课件复制到电脑上，然后大概浏览一下内容。上课铃声会在他做完这些步骤后响起来，然后他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研究生还是有点觉悟的，不会像本科生那样一股脑儿坐到后排，但也不会太靠前，基本都默契地坐在第三排和第七排之间。但黎珞总是一个人坐在第八排，所以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总是会点到她。刚开始大家会回头看那个第八排女生是何方神圣，后来就习惯了，只有黎珞会独自一人坐一排。研究生都很爱面子，老师问的问题也很有深度，为了避免答不出来丢脸，同学们都喜欢扎堆坐，实在不会时，周围人可以顶一下，总不至于孤立无援无依无靠，像被海岸抛弃的孤岛。可黎珞独来独往惯了，学习也算刻苦，不担心回答不上来问题。当然那是表面原因，真实的原因是，她讨厌大家假装好朋友坐在一起，背地里却偷偷给导师送礼，有什么好项目，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完全不顾平日里的姐妹情深。黎珞不需要这种朋友。
回到正题。黎珞研究生生涯的第一节课是叶知年的课，他走进教室的那一霎，她就认出他了。她看着叶知年做上课前的准备工作，听着前几排的同学低头讨论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老师有没有女朋友，突然间觉得充满了安全感，在那一座岛上，她是唯一的主人，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大家好，我是叶知年”
“我知道”，黎珞在心里回答。
“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我知道”，继续在心里回答。
“所以，这个城市这所学校，我比你们还不熟，希望大家罩着我点。”
“不用麻烦大家了，交给我一个人就好。”同样是在心里回答，脸上却露出了跟其他人一样善意的微笑。
叶知年的课很有意思，他幽默风趣，一口标准的伦敦腔非常性感，穿衣风格也是极有品味，休闲西装搭配各色小领结或者小方巾。几节课下来，累积了一大批迷妹，包括其他专业闻风赶来的女同学。
从此再上他的课，女同学们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每个月补贴的那几百块人民币全都用来买口红。黎珞也不例外，只是从来不涂口红，她知道他不喜欢，不管在国外呆多少年，他都是中国胃口，喜欢看起来不施粉黛的清纯小姑娘。她确定这一点，就凭他还用着包若兮送的钱包就可以看出来。她无意提醒其他女生，努力错了方向，注定没什么好结果，黎珞喜欢看别人的坏结果。
黎珞其实不太清楚叶知年还认不认识她，加了他的微信后，也一直没说过话。她在等，等一个机会，把自己重新介绍给叶知年，不是他的学生，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卑、怯弱的丑小鸭。
还是被她等来了机会。研究生院学生会举办英语演讲比赛，请了叶知年当评委，向来对此类项目没有兴趣的黎珞，使了浑身力气杀进决赛。由于没什么相熟的朋友，班里没多少人知道她参加了这个比赛，来给她加油的自然也是少之又少，而且更有可能是冲着叶知年来的，不过黎珞不需要助威的观众，她只要叶知年一个人眼里的光。
为叶知年练了这么多年的口语总算有了用武之处，自备主题的讲演很顺利，评委问题也答得极佳。黎珞看见了自己演讲过程中，叶知年跟其他评委小声交谈的样子；看见了回答问题时，叶知年的频频点头认可；也看到了领奖时，叶知年毫不敷衍的鼓掌；以及最后大合影时，叶知年扭头对身旁的她展露的微笑。
黎珞想，是时候了，就是现在了。她喊住正往台下走的叶知年，“叶知年，我是黎珞。”叶知年微微愣，随即回答她，“我知道，你是若兮的小学妹。”
原来，不管过多久，我仍然只是你眼中包若兮的学妹。
黎珞是在高中时认识叶知年的，学姐包若兮把他介绍给自己时，黎珞就喜欢上了他。对黎珞来说，叶知年来自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没有亲戚们的嘲笑，没有潮湿的被褥，也没有藏在眉心眼梢里的悲哀。叶知年永远温柔和煦，永远彬彬有礼，永远在成绩单的前列，永远会对包若兮说“若兮，不要动，放着我来”，也永远会对黎珞说“黎珞学妹，你好啊”，以及被黎珞忽略的后半句，“你若兮学姐要是有什么事，麻烦你通知一下我哈。”
黎珞不是没有鄙视痛恨过自己的行为，暗恋学姐的追求者，跟抢自己闺蜜的男朋友没什么区别。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感情不是水龙头说关就关，也不是烟花只有一刹那。而且，只要一想到包若兮并不爱叶知年，黎珞就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减了刑，直到最后刑满释放。
喜欢上叶知年之后，黎珞想尽各种办法跟在包若兮身后，高三繁重课业压力下仅剩的一点儿叶知年能够和包若兮相处的时间，都被黎珞占据了，一直到包若兮和叶知年先毕业。叶知年追随包若兮去了同一所大学，又随她去了英国留学。不过，追随别人脚步的不只叶知年一个人，还有黎珞。
黎珞留了跟包若兮一样的发型，只因叶知年说黑长直清纯又可爱，打工挣的第一笔钱就用来买跟包若兮一样的大衣，还有包若兮清清淡淡的性格和他们共同选择的英文专业。到现在，黎珞都不知道自己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遇到他们，自己会成长成什么模样。但她还是自顾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叶知年喜欢的模样，这样就足够了。
英语演讲比赛之后，黎珞发微信问叶知年，“没想到学长还记得我。你和若兮学姐怎么样了？”
“她结婚了。不过，不是跟我。”
“真是好快啊，学姐都结婚了，而你竟然成了我老师。”这样挺好，黎珞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有点恶毒，却是真心。
“是啊，大家都长大了。”
有时候，“长大了”真是令人难过的一件事情，意味着你不能再倚小卖小，不能再年少无知，不能再凭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也不能再理直气壮地不负责任。但“长大了”也有好处啊，比如说，可以勇敢地表达爱；也比如，黎珞可以对叶知年说，“叶知年，我能约你喝杯咖啡吗？”
黎珞减掉了留了多年的黑长直头发，抹上了姨妈色口红。大家都在猜测原因，但猜来猜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她失恋了。这个年纪的女生，只有爱情能让她改头换面。
黎珞想起来那天叶知年的回答，“不会”。是了，她回避了这么多年的答案，叶知年终于亲口回答了她。
那天，黎珞问叶知年，“如果没有包若兮，你会不会爱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