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结缡（上）

等残存的理智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躺在榻上，而霓凰窝在他怀里疲惫睡去。贴在他身上的肌肤还没有完全退热，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缓慢而仔细地抚摸她的脸颊。十三年来，他从未想到有一日，竟还能拥有这样梦里苦求不得的光景——看着霓凰的睡颜，一点点慢慢等着天色渐渐亮起来。

霓凰睡觉时一向警觉，被他轻抚之下便醒了过来，遇上他的目光，想起昨晚的旖旎情态一下子害羞得想躲，谁知道一动弹才发现腰酸难忍，根本使不上劲。梅长苏无声一笑，有些心疼又有些幸福地抓住霓凰，将她拢回怀中：“再睡会儿吧。”怀里的小脑袋微微动了动表示听见，让他心里又是一阵融融的暖意。

搓骨削皮、内息全摧之后，梅长苏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持一种极悲观的态度，每日听从晏大夫或蔺晨的念叨，尽可能维系那一口气等到雪冤那天。蔺晨经常自夸医术高明，总拿宫羽暗示他不要再过老僧入定的生活，但是他的念想中本就少有男女之情，即使有也绝不可能是宫羽，所以一直冷漠地无视蔺晨极尽挑逗的神色。如今，他倒是从心底里微微有些羞赧地感谢蔺晨，至少病弱如他，昨晚也没有让霓凰失望。

想着这样的事情，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可是转而，更深的忧虑又浮上眉头。竟然就这样一时冲动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他，他已经不是林殊，作为一个江湖帮主，又处于朝局纷乱的当下，恐怕给霓凰一个明媒正娶的名分都难得很。想来想去，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眼中也是郁郁的。

霓凰窝在他怀中其实也没有睡安稳，感觉到他的气息声渐紧就想抬起头，正好撞了他的下巴。“咚”，梅长苏不禁疼得低低“嘶”了一声。霓凰一慌：“林殊哥哥，撞疼你了么？”正想伸长脖子查看他的脸色，无奈腰上还被他紧搂着，额头刚刚够得着他眼睛。霓凰担心他，想了想，最终竟然悄悄地伸出柔软的舌头细细地舔了舔他的下巴。

梅长苏不由得心下狠狠一动。

“还疼……”么字还没有出口，近前的人就一低头含住了她的樱唇。

又一番唇齿纠缠之后，梅长苏才微喘着放开她。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霓凰又是满脸通红，不禁心下浅暖，在她的额头上又温柔地亲吻了一下。霓凰担心他身体，不忍引他情动，只能乖乖伏在他脖颈侧边不再碰他。

良久，听见头顶一声长长的叹息：“霓凰，昨晚……都是我的错……”

“林殊哥哥！”霓凰刚听见开头就立即拦住他，“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竟然……”他一脸懊恼，可还没说几个字，就又被霓凰制止住：“要怪就怪那坛梅子酒，所以到底还是错在无事生非的酒醉霓凰罢了……”

梅长苏被她逗笑了。“哪里来的胡乱道理，”他温和地望着她，抬手轻柔地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但还是微微正色道，“只是你这么觉得，顶多算是都有错，我的错误更多些……”

“这怎么是错？你我是太奶奶赐婚，如果不是那件事早该是夫妻了，现在才……只觉得太晚才是……”霓凰微带着绯色地坦然回答他。

“可是……可是我现在，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给你任何像样的名分，这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霓凰刚想说话，又被他抢白道：“我知道你要说你不在意名分，但是我在意。我真的特别在意，我想了很长时间，也许我可以用江左盟宗主的名义去向咱们那位皇上求亲，但是估计很难实现……”

“林殊哥哥……”霓凰唤了一声，微微有些哽咽。

梅长苏自嘲地摇摇头：“因为你完全是我计划外的变数，所以我都没料到这么快就……满朝文武都当我是誉王的谋士，皇上是不可能让他的天平一侧忽然多了穆王府的。所以到底还是我的错……”

霓凰心下感慨又感动，想了想开口道：“没关系的，来日靖王哥哥走上九五之尊，一定会让你有机会给我一个名分的，我不怕等。”似乎一句“来日”刺痛了梅长苏，他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回答。霓凰见他郁结，差不多猜到他不敢拿将来并无绝对把握的事情对她许诺，忙补充道：“霓凰最看重的名分，其实是你尽快告诉林伯伯和晋阳伯母，而已。”他倏地低头看向她，眸色里满是痛惜。她又顿了顿，继续道：“是告诉父母双亲，小殊与霓凰已经成婚。”

梅长苏只觉得心里又酸楚又温暖。霓凰啊霓凰，你是何其的聪敏体贴，竟然就肯收起羽翼停在我的屋檐下，我多怕有一丝一毫委屈了你啊。“我只怕委屈你。”他说出口。“只要你不再赶我走，不再欺瞒我，我就不委屈。怕只怕你有苦自己吞不肯同我讲，那样我才是真委屈啊。”霓凰眨眨眼，又露出笑靥。

到底是没有休息好，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梅长苏又抱紧她轻轻拍了拍，道：“你说什么都好。还是安心睡会，天还没亮呢。”“那你也不许多想了，你也睡会。”霓凰又打了一个呵欠，向他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