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似或存《九型诸子》之诸子教我的事
现行的兵书典籍,有两部颇为多见:一是《孙子兵法》,一是《三十六计》。并且有一个现象,由于两部书均篇幅短小的关系,经常合为一本书来出版。虽然《三十六计》大概是不晚于宋代形成的书,且极巧妙地运用《易经》来解说各计谋,但显然其价值观和思想高度是不及《孙子兵法》的。
李零《兵以诈立——我读<孙子>》中说:“《孙子》热,除经商本身,还有个热点,是阴谋诡计……很多人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搁一块读……有一次上课,我讲半天,他们坐不住,问我为什么还不进入正题。我说,什么是正题?他们说,《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是什么关系。”(书P33)
“兵以诈立”这几个字确实是出自《孙子兵法》的,但为什么《三十六计》里面写满了“诈”字,还是无法超越《孙子兵法》呢?原因就在于,《孙子兵法》已经超越了“诈”,达到了“诚”。
近一两年比较火的解读《孙子兵法》的书是《华杉讲透<孙子兵法>》,我们看看作者的观点:“兵以诈立”,是踢足球的假动作,不是兵法根本,更不是价值观——兵以诈立,这句话有点误导。有人把这当成《孙子兵法》的核心思想……但是,从整个《孙子兵法》来看,“五事七计”,先胜后战,那都不是诈来的。(《华》书P178)
华杉“假动作”的比喻很到位。如果实力不足,搞再多的假动作也不是长久之计,而只能是“权宜之计”。《孙子兵法》的境界之所以远远超出后世其他兵法,主要就在于,他非常的“诚实”,他所反对的即是“自欺欺人”式的欺骗与自我欺骗。
《孙子兵法》的核心,就在于对信息的全方位掌握。比如《始计》一开始就提出“五事七计”,即是对能力信息的统计,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讲“诡道”的事情;《作战》则要求估算资源消耗的信息;《谋攻》更进一层,要对比双方的调动能力,“知彼知己”;《军形》讲双方实力的对比,“度、量、数、称、胜”……这当中所讲的,就如同先使用计算机模拟战争的情况,得出结论,再考虑是否进行真实战争,即是“先胜而后求战”。
兵法之“道”,在于诚实地面对敌我双方,而“欺骗”只是“术”的层面,至于“自我欺骗”就只能让自己成为牺牲品。竞争的真实法则,不过就是“用实力说话”。无论是高明的诸葛亮用“空城计”躲过一劫,还是平庸的赵括“纸上谈兵”而在劫难逃,都说明一个问题,脱离了实力而冒险得胜,永远是小概率事件,想用“欺骗”绕过“诚实”而获胜,无异于追求小概率的胜利。
事实上,我们更偏向于喜欢“投机取巧”,许多人更乐于读《三十六计》而不是《孙子兵法》。因为《孙子兵法》中所讲的都是大实话,所提倡的,就是真实地面对事实,而事实,恰恰是残酷得令人难以面对,令许多人宁愿选择自欺欺人。现在很多人研究和学习曾国藩,而曾国藩所提倡的,是“去伪崇拙”的“拙诚”,他打仗的方法只是“结硬寨,打呆仗”。历史上那些“妙计安天下”的人寥寥无几,而沉淀下来的都是鲜活的“诚实”案例。
另外在兵法中,对将领素质的要求,往往有一个“信”字,这是容易被忽略的。若要求将领对外使“诈”,而对内表“诚”,无疑自相矛盾。“诚”永远放在“诈”的前面,比如《六韬·文韬·上贤》文:
文王问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有六贼、七害。”
兵家教我的事,在于从肤浅的欺骗与自我欺骗,上升到对事实真相的直接面对,这即是从欺骗到诚实。
文/似或存《九型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