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光线被中央大道周围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缠绕,太阳在西方沉入黑暗,这些光线崩断在这喧嚣的夜晚。
震耳欲聋的舞曲,声嘶力竭地吼唱,人造光源挥舞巨大的灯柱。它们把落入尘埃的太阳光线打碎振飞,像一群群发着光的芒刺飞舞在本该宁静的暗夜,痒痒地刺着路人的眼,让你寻不到确切痛处地扎着在这晦暗夜色中挣扎的人们。
一个流浪汉,闭眼斜倚在广场巨大的灯座下。身边两条狗,蜷在他的身旁鼾睡。
“如果你要睡觉,干嘛不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想问。
“因为我喜欢这里的热闹。”流浪汉在他的梦里回答。
“你是心里寂寞么?”不是内心孤单,干嘛睡觉还要找个热闹的地方?
“如果你不寂寞,干嘛注意我这个流浪汉和我身边这两条狗?”
“哦,你的狗,你的狗跟着你流浪会不会没有安全感?”
“那你可以猜一下,我俩是怎么变成流浪狗的。”其中一只黄狗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左耳朵,发出的是嘲讽的语气。
“那你们会不会羡慕那些被主人牵着的同类?”
“那你觉得它们会不会羡慕我们的脖子上没有那根束缚住自由的绳子?”
“你躺在这里,不做任何追求,是放弃自我?还是因为看破红尘?”
“你觉得我的两条狗,还有它们的同类需不需要有什么追求?它们又能不能看破红尘?”
“如果你已放下世间的种种,何必寻这眼前所谓的热闹”
“我的心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用我的耳朵窥探你们的挣扎,这喧扰的光与乐打扰不到我内心平静的湖水,就像光与乐无法掩盖你们的空虚。”
孤独是一条能钻进你内心暗陬处的一条游蛇,它吐着血红的芯子,用冰凉的身体靠近你,贴紧你。
“我看你其实很惬意?”我想说。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要问?”流浪汉眼睛都懒得睁一下。
“那你不担心等下饿了没有食物么?”
“你会不会担心明天爱人的背叛?朋友的出卖?”流浪汉很不屑。
“一会下雨怎么办?”
“难道雨只对着我一个人下?”流浪汉一个嘴角轻松撇了一下,似是冷笑。
“可是你没有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只需要闭着眼睛挪三步,到商场的屋檐下,地铁的出入口,就可以继续搂着这两条呼吸均匀,身上热乎乎的狗打盹,而你,自以为有家的人,你要在雨中穿梭,气喘吁吁地寻找那个也许已经闭了灯的水泥笼子。”
音乐振得我的耳膜发疼,我在担心它会像条扭动着柔软身躯的虫子一样,穿透那层薄薄的皮,盘踞进我本已萎缩的脑壳中。
跳舞的人群,正在用肢体的疯狂动作驱赶让这夜失去宁静的声与电,还有太阳光被打碎的细屑。他们其实多么想,把心轻轻地放进一个安静地只能听见虫鸣的夜。
流浪汉与狗鼾声如雷,广场上的人行色匆匆。他们在心中与他们对话,他们问他们“你是如何放下这世间的种种羁绊。”他们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放不下那并不难放下的羁绊,你们没看到,连太阳的光线,都被扯断?”
几束探照灯无声地汇聚在暗夜的高空,流浪汉闭着眼安静在自己的世界,他的耳朵,在等着假面俗人居高临下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