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香

         她叫冬香,高冷中隐含着温暖的名字。她生下来就被生母抛弃了,因为她是老四,前面三个都是姐姐。我那时年纪小,头脑中还没有关于社会上尤其是农村重难轻女的概念,但我每次见到她,心中就莫名难过,她生得那么美笑容那么甜,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会舍得抛弃她?每次我去外婆家,她都会柔声地叫我姐姐,让我去她家吃饭。有时候我不想去,想和外婆一起吃,她便三番五次叫我,我次次都无法拒绝。

         她的养母生了三个儿子,非常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她便来了。养母家境不好,三个儿子,老大不爱说话,老二老三又十分调皮且经常欺负冬香。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越长大越懂事,无论苦也好委屈也好,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的笑。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好,学校离的远,中午便经常咸菜就着白米饭在学校吃,放学后便成了养母的好帮手,洗碗扫地洗衣做饭样样能干。

        遗憾的是,冬香初中没读完便辍学了,养母明确表示,成绩再好也供不起她上大学,不如早早出去打工,贴补家用。冬香是多听话的孩子啊,她大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了养母。她主动南下广州,在工厂打工,每个月的工资都基本寄回去给养母。工厂的条件非常差,经常加班,休息不好,吃得也不好,加上从小营养不良,冬香工作没多久便病倒了,一检查,竟是要命的病。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于生老病死都没有强烈的概念,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病的确切叫法,只听说要换血。我以为她很快会好起来,我以为她的养父母和亲生父母无论如何都会救她。但很快,大家凑来的积蓄都花光了,病却没见好。于是,养母便时不时抱怨,说冬香的病治好了也没用,将来不可能嫁人,嫁人也不能生孩子。

         冬香是多么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啊!她从前觉得亏欠了养母一家,以后又再无能力报答。她什么也没说,就在那天夜里,自己悄悄地拔掉了管子,非常干脆地离开了人世,也许她觉得这样她养母一家也算彻底解脱了。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我那时内心非常震撼于冬香的做法,流着眼泪想她到底是有多绝望,又有多勇敢。多年以后,我又非常痛恨自己的无能,我常想如果那时我有很多钱,多到可以让冬香毫不顾忌治病的开销,那么冬香走时的时光会不会安宁祥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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