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老齐是我宝鸡租用库房的房东, 零壹年初次相识时我二十六,他三十九。

        当时我就职于国内一家少儿出版社,负责陕西地区西安周边其他城市的发行工作,由于办事处设在宝鸡,所以常期借住在亲戚单位的宿舍里,只是每月固定一天租用老齐的面包车,然后到市内一些学校派送他们订阅的科普期刊。

        初见老齐,是在体育场侧门的一个露天停车场。时值夏末秋初,秋老虎正在狂躁的作威作福,下午两三点,整个世界都被燥热的空气蒸烤的蔫头蔫脑无精打采。车场里大大小小的车辆都在烈日下静静的趴在地上,钓活的司机大都在一片树荫下铺着凉席光着膀子躺在地上酣然入睡,偌大的车场一片死寂。

      我一边顶着日头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一边手搭凉棚茫然四顾,忽然在一个楼角阴凉处发现有四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围坐在一张凉席上打扑克。哎吆妈呀,终于见到活的了!我心里一激动,脚下生风,瞬间便站在了他们旁边。突然出现一个旁观者,还是让他们多少有些诧异,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便又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他们的战斗中去了。他们每人脚边地上都扔着一元五元十元不等的零钞,而且时不时因为一张牌出错发生争吵和埋怨,由于周围寂静,声音竟显得很是刺耳激烈,巴掌大的地方竟也硝烟弥漫。我半蹲着大声问他们有没有人愿意租车给我,四人突然眼睛一亮,把手里的牌扣在地上热情的争着和我搭话问情况,后来听我说只用半天而且要在市内转着圈跑十几个学校,便悻悻的相互推让了几句,然后都摇摇头表态说不去,继而专心打起牌来。我看看四周也再没有其他能说上话的人,便耐着性子守在旁边不停的追问。大概嫌我太烦,有个头顶略秃的中年人厌烦的指着远处一棵梧桐树下躺着的人对我说:“去,去找老齐,他肯定会去”。我如获大赦,随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与他们作别。或者是无暇顾及我,或者根本就是懒得搭理我,他们都一脸冷漠,头也不抬的沉浸在捉对厮杀中,竟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我心中思量,唉,这些浑人,文化低素质差,我觉得有必要和他们普及普及五讲四美三热爱,再和他们掰扯掰扯八荣八耻。但就在我拿定主意踌躇满志的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突然瞅见一个全脸胡的黑汉子猛的抬眼恶狠狠的瞪着我,四目相对时我竟感到一丝寒意,瞬间,我决定原谅他们,随即赶紧拔脚走开,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了自己脸上僵硬尴尬的笑容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踱着步子,心里想着老子训儿子时应有的情景,想着大嘴巴子抽在那张黑脸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啪声,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呵斥谩骂着这厮,竟觉甚是受用过瘾。

      很快就走到了那棵树下,看见一个面色黑红五官粗犷的中年男人正平躺在树阴下的凉席上酣睡,由于他四肢粗短身体浑圆,随着呼吸的节奏,圆圆的如同皮球一般高高鼓起,让人不由担心他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我蹲了下来,对着他的耳朵叫了几声“齐师”,一声高过一声,最终还是没叫醒他,只好用力的把他摇醒。他眯缝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突然看到凑到他脸上的我,显然是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他眼睛突然睁大,眼白瞬间增多,有一丝惊恐一闪即逝。我站起身,以便使他安心,然后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刚才眼前的黑咕隆咚的东西,其实是个人,而且充满善意,许久才长出一口气,便用粗短的胳膊稍显吃力的撑起了圆圆的身体,坐在凉席上一脸憨相的听我说完了情况,然后就唾沫四溅的嘟嘟囔囔的说了一串乱码,我极力整理筛检后只整理出五六个重复的“好、好、好”字,也就是他一口答应了,我顿时心生慰藉。

        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我原本秉性憨实天生愚钝只喜欢和实诚人打交道,心里顿觉舒坦,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强调我只用半天车而且要去十几个学校,他依旧满口答应。最后约好了时间谈好了价钱我依旧忐忑不安怕他误事,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如约而至我才长长出了口气。

        从小到大由于我生性木讷所以言语很少,而老齐话更少,加之陌生,刚开始在路上车里气氛有些凝滞,直到感到有些窒息实在无法忍受,我只好开始没话找话,大都是我提问他回答,基本上都是关于他的问题。每次我提出后,他便积极回答,看来他也被窒息的气氛压抑的够呛。他说的很急,所以夹杂了更多的乱码,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支言片语中,我知道他是石头河齐家庄人,最早开小四轮拖拉机现在开汽车,他有一个女儿在上学。只有一个女儿?我有些疑惑,在我的意识中一般农村人都会要两个以上的小孩,更何况他只有一个丫头,很不符合常理。当我问起原因时他说他老婆说一个就够了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何况他家兰兰小时候死活不要弟弟妹妹,怕娃哭闹就一直三心二意的,说着他嘿嘿一笑说现在想要已经晚了,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竟然有些害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意犹未尽主动说起了他的女儿,依旧语速很急,依旧是通篇乱码,只是原本呆滞憨厚的脸庞渐渐的眉飞色舞的生动起来,还夹杂了些许四溅的唾沫星子。我没有听明白他所有的话,也没兴趣刨根问底,我说话只是为了调节一下车里的气氛让我能够自由呼吸。他说了一路,我所接受到的信息是他有一个在渭中上初中他很疼爱的女儿,一个学习成绩一般叫作兰兰的女孩儿。之后的三年里每个月送书时我们依然拉家常说废话,他依旧乱码横飞,依旧会说起他的女儿,依旧表情生动。久而久之,我竟然心生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竟能让她木讷的父亲在对人提起她时眉目带笑口若悬河。可能是一个乖巧懂事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惜的女孩吧,我常常这样想。

        零四年,由于亲戚单位改制所有宿舍要收回去作办公室,我免费住宿的好日子也随之到头了。我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总不能露宿街头吧,我想起了老齐。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帮我找间房子,谁知他竟在电话里大声斥责我说找啥房子找不要在其他地方找房子了就住他家就行了,口水都快穿过手机里喷到我脸上。不容我争辩,过了半小时他竟开着车来帮我拉行李了。

      从此我便住到了老齐家,成为他家十几个租客中的一员,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老婆和已经上高一的女儿。说实话,我有些失望!老齐老婆是一个身材高挑稍显瘦弱但五官清秀的女人,待人和气同样言语不多,然而女儿却没得她的半点遗传,活脱脱老齐的一个翻版:方脸盘短头发,个子不高长粗枝大叶而且声音低沉,倒是比老齐白净许多,虽说五官端正但缺少了许多阴柔之美,加之穿着比较中性的运动服,打眼看上去以为是个男孩子。

      之后几年我大都呆在西安,每月过去三四天办完工作上的事就匆匆赶回,所以每月住两三个晚上,除了老齐夫妇很少见到他们的女儿,只知道她在住校上高中,过了几年又听说她在外省上大学。上大学期间暑假我倒见过她一两次,每次都看到她带同一个文文弱弱非常秀气的女孩回来过假期,俩人异常亲密,以至于有个念头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很阴暗又说不出口——该不会是.......?我极力强迫自己不要往这方面想,尽量想些积极向上的方面,老齐夫妇俩老实善良,不应该遭受这中打击,但我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的为这对夫妻感到沮丧。我不断的在心里打比方举例子试图推翻抹去自己的那阴暗的感觉,但是每次所能想到的事例都过于苍白,都半途而废,我发现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那段时间老齐一脸的阴沉,很少在他脸上看到以前那憨厚的笑容,脾气越来越大,常常嘀嘀咕咕的喷着乱码和媳妇吵架。难道我所猜测的他也有所察觉,我开始深深的为他担心。

        两年后,我搬到了其他住所,老齐家的房子却始终没退,后来索性当作了库房,每月只去一两天。和老齐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他的女儿更没机会见到,只是知道她刚大学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在一家单位上了很短一段时间的班,后来辞职后就一直待在家里。那件事我很想问问老齐,但每次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加之看到他老是咳声叹气郁郁寡欢,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三年年底,在一次送书的路上老齐突然问我医学院一附院在西安的具体位置,我仔细的告诉他如何坐车倒车,他让我给他详细写在纸上,我写好递给他后他把车停在路边仔细看过后小心的折起来放在了上衣兜里。还没等我问他他却主动告诉我:是兰兰,我准备带她去看病。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沉默不语,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无意中看到老齐黑红的脸上不仅多了许多深深的褶子,而且在嘴的四周竟然多了许多花白的胡须。唉,岁月似刀催人老啊,十几年前的齐师现在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五十五岁的老齐了。送完书临下车我叮嘱老齐来西安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打电话给我,他满口答应。后来知道他们来西安看了好几次病,只是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

        一四年年初,老齐的哈飞面包车已经换成了十一座的大金杯,有次去宝鸡发书,老齐突然让他女儿也坐在车上一起去,我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车上多拉一个人,只是那时的小齐神情和状态都让我有些别扭。她如同一个衰老的老者一样行动和语言越来越慢,看人的眼神也有些空洞和迷茫,有些痴痴傻傻的样子。我有些担心学校里我的老师朋友们会误会,而且她的这个样子会让我很丢人很没面子。我试图拒绝,但看到老齐那张憔悴而苍老的脸,我随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应了。我心里只希望到学校后她不要下车走动,那样老师也不会留意她。一路上老齐不断的和坐在后排的小齐说话,俩人语速都很缓慢,而且说话的内容和方式象幼儿园老师和小朋友之间一样,老齐提一些简单的问题小齐回答,老齐一脸慈爱,小齐一脸迷茫。在路上老齐暗暗对着我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无法会意满脸疑惑,不知他所指的是头上神经上的疾病还是脑子里精神上出的问题。老齐见我不解,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悄悄的说我去医院看了没啥大问题医生让多带出去在室外活动,让她多和生人说话接触,现在他和老婆没事就带女儿到公园转,也许很快就好了。说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从叹气声中听到了一丝绝望。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能机械的重复这会好的会好的。我猛然发现今天老齐虽然说话慢但却不再加杂听不懂的乱码,很是清晰流利。话说得慢了,是因为心静了吧!心静了,神也就安!心静神安了,天大的事在亲情面前都不再是事了。也许,这也预示着小齐的病是用药物无法医治的,要用心来医治,需要用心医治的病就是心病了,谁也无法给出准确的时间表,或许会在一年半载中突然醒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也许一生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如果有一天醒悟了也就要开始承受生活的压力和痛苦了,假如一直不明白那就会一生不悲不喜无忧无虑,到底哪个是福哪个是祸?我也说不清楚。到学校从车上往老师办公室搬书时老齐满脸期望的鼓励小高也搬,我没有阻止她搬到办公室,虽然她一脸憨态行动笨拙,我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的虚荣带给这样一个不幸的父亲一点点伤害,哪怕只是一点点。看到她一起送书进办公室老师大都一脸好奇,我总是一脸尴尬。

        送完书回去的路上老齐心情大好,不断的夸奖女儿今天表现很好,许诺第二天带她一起去新开路早市上去转。

        那天老齐高兴的象个孩子,而他的女儿小齐还是如同一位睿智的老者般平静如水。

     

  最后一次见到老齐的女儿,是去年五一前后。平时我是极少走进老齐的房门的,只有在每次交下个月房租时才主动进去,大致每月一次。

        那天我刚踏进他的房子,一股浓浓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老齐女儿倚靠在陈旧的老式木沙发上,全身无力软的像面团一样平摊在上面,头歪斜着低垂在胸前,老齐和媳妇正蹲在她腿的两边扶着她的头用勺子给她嘴里喂水。她目光黯淡,表情呆滞,微张着嘴,看起来已经无力吞咽,一勺水送进嘴,大部分顺着嘴角流出。所以他们一个人喂,一个人用纱布不断的擦,像在照料一个幼小的婴儿。老齐媳妇见我进来,就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放下勺子,对着女儿说:兰兰,看,你小田叔来了,你能认出他吗?我不忍直视她女儿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脸,我也明白她的意识已经似有似无,可能基本连老齐夫妇都辨识不了,大概此刻根本就意识不到我的存在,我一时语塞,急忙象征性的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房租放在茶几上,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便仓惶离开。

        第三天,在送书的路上,老齐反复的向我询问去陕西省中医医院的路线,我告诉他医院就在北大街路口的西南角,很好找。他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都是关于给他女儿看病的事,不一会儿我就有些不耐烦了,我径直对他说:你要实在搞不清楚路线进城后可以给我打电话,到时我带你过去就是了。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说话时带着一些不屑,还有些许厌烦。老齐连连摆手说:那哪行,那哪行,你有你的事要忙,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送完书后没几天,老齐就开着自己的大金杯面包车拉着媳妇和女儿去了西安看病去了。

        他果然没有打扰我,我始终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老齐得知他女儿已经在省中医院住下了,他接连说了几遍让我放心后才挂了电话。打完这个电话,我忐忑不安的心才得以平静,自觉惭愧的同时又如释重负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实话,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还真有些怕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带路。

        人,有时候真是虚伪,明明心里不愿意,嘴上却像抹了蜜一样甜。我不知道老齐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也许他跑车多年,真的不需要让人带路,也许他看似木讷却心思敏感,他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不愿招人嫌烦。

      这几年给女儿看病,老齐一家跑遍了全国各地,每次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每次都满怀希望而去,却总是失望而归。但这次求医看病,是我感觉最为长久的一次,一连好几个月,我都没有见到老齐一家人。每次来宝鸡,他们的房门始终紧锁,只有家里养的那只叫嘟嘟的哈巴狗在院子里偶尔出现。它已经七八岁了,在狗的世界里大概已经过了中年了吧。在我印象中那是在老齐女儿在上初中时带回家的,那时我在宝鸡待的时间比较长久,每次只要她不上课在家,总能听到她满院子欢快的呼唤嘟嘟的声音。现在,嘟嘟大概老了,走起路来慢慢悠悠,也许是长期流泪的缘故,两个眼角下的毛早已黏成了两撮,像谁用毛笔在它脸上重种的写了个大写八字,加之长期没人照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人常说狗仗人势,主人不再家,它也耷拉着脑袋,尾巴无力的拖在地上,看起来无精打采。由于好几次看到它在翻路口的垃圾堆,我便在每次吃饭时留一两口,带回来放在它那脏乱的窝旁。虽然看不见它的身影,但第二天总会发现食物已经没了,心里也就感到一些安慰。

        去年九月底的一天,我和平常一样来到宝鸡,看到老齐房门虚掩,知道他们已经从西安回来了。几个月没见到他人,所以几个月的房租也没交,我心里盘算着进屋见到他女儿后该给老齐夫妇说些怎样的安慰话,想好之后我便拿着钱径直推门进去。屋里的情景和我想像中完全不同,让我有些疑惑不解:老齐坐靠在客厅的旧沙发上低头抽烟,而他媳妇则背身躺在里屋的床上,气氛很是沉闷,我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他女儿的身影。我的唐突闯入使屋里的两个人都略感突然,老齐抬头看到是我,沙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又接着大口抽烟。他铁青的脸上花白的胡子和头上同样花白的头发连成一片,憔悴不堪。老齐媳妇从床上起身下地,蓬乱着头颅摇摇晃晃来到客厅,有气无力的说了声小田过来了,便又蹒跚着进了里屋,她本来瘦弱,如今看上去更是单薄的像张纸,让人不由的说话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担心她随时都会被一口气吹倒。

        俩个不到六十的人,看上去像两个相依为命的花甲老人。我感觉到有些异样,满心狐疑,但又不好开口问,谁也不说话,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我有些呼吸困难。便给老齐递了一支烟,顺手把房费放在茶几上,借口有事转身出门。老齐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嘴角抽动了几下,像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出声。

在这之后的几个月,我始终没再见到他的女儿,慢慢的,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在我的心头,难道是她不在了?

          我的猜测从其他房客私底下小声的交谈中得已证实:老齐的女儿,真不在了!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听到别人嘴里说出的事实,我还是很是震惊,在惋惜一个花季少女的年轻生命突然凋零逝去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对可怜的夫妇的同情。人间最大的苦难就是生死别离阴阳两隔,而最为伤人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老齐夫妇整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帮我送书时他才发动那辆大金杯,车长期不开,有好几次电瓶没电,要几个人推起来才能上路。现在想想,也许几个月前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大概算是幸福的,那时虽然女儿已经丧失意识,但毕竟还活生生的看的见摸得着,让人有一丝希望,如今人没了,从他俩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让人连一丁点儿念想也没有了。上天不公啊,什么好人一生平安,都纯粹是他妈的扯淡!

        今年过完年后,老齐夫妇气色有些好转,渐渐的时常看不到门口停放的车了,就知道老齐拉活去了。院子里也随之有了些许生气。前段时间,看到老齐家大门口堆了许多砖头沙子,一问老齐才知道是要重新装修一楼他们居住的房子,他们看起来明显好多了,基本和常人无异,只是在不经意间眉宇间还是有悲伤流露。

        前几天看新闻报道说国家将给失独家庭一次性三万元补贴,心里稍感安慰!

        今天在送书途中,老齐突然问我十月二号可有时间,来不来宝鸡。我一时有些愣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说国庆时家里有事不来宝鸡。他没再言语,我看到一丝失望从他脸上一闪即逝。后来回过头极力去想,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但最为清晰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女儿的祭日,另一个是他可能要搬新家。我想第二个可能性应该大一些,因为我看到他们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现在还没有搬进去,依然住在东侧一楼的一间房子里。

        但愿是第二个,希望他们搬进新房,尽快开始新的生活吧。其实有几次我都想劝他们收养一个孩子,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籍慰和抚平他们心灵深处的创伤。但是每次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每次说话我都刻意避免提到和他女儿有一丝关系的话提,怕触碰到他心里流血的伤口。也许在不久的某天,我会在他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孩童,我一定不会惊讶,我希望是这样。

      我至始至终没有从老齐嘴里得到关于女儿的一丝半点儿的讯息,也没有机会证实我的所有疑惑和猜测,好像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样。究竟她得的什么病,因何而逝,他不说,我也不问。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城里面角角落落都住着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亲朋好友若干人,只是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大小并不似九宫格那样四四方方大小均匀。心有亲疏远近,位置大小不一在所难免,有所偏颇也是人之常情,往往最爱的那个人总是占据着城池里面最大的区域,也许是的四分之一,也许是二分之一,也许是四分之三,甚者还有可能是整座城,我想老齐或许就属于后者。也许老齐的女儿在外人眼里一文不值,但对于老齐来说却是他愿意用尽一生去拼命呵护的命根子。他曾经肆意的任凭女儿娇蛮任性的填满了他心里的角角落落,毫无疑问,那时他的心里一定是满满当当的,那座城池也一定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的。然而现在,这座城池里却是阴云密布冷风习习,尽显破败萧瑟之气,毋庸置疑,人走了,这座城也就随之变成了一座空城。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再深的伤口总能被它轻轻抚平,最终慢慢愈合。只是那道在外人眼里若有若无淡淡的疤痕,自己至始至终都觉得鲜亮刺眼,无法淡忘。

      那道痕,在心里,依旧渗着鲜血,不能触碰。

      那座城,在心里,依旧空落荒凉,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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