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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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七天阴雨绵绵,高墙内,地面上的砖石缝冒出胡茬似的青苔,墙角野菌饶有兴致地探出头,对眼前光秃秃十米高的青砖围墙充满好奇。雨停了,空气潮湿,乌云下一层薄雾笼罩着世界,世界是暗的,高墙内的世界更是暗沉,青砖被雨水浸透成浓浓的黑,如僵死的牢笼。鸟儿只敢站在墙头向下观望,这里有张无形的网,进来再无望回去。
我和其他三十二名囚犯被赶到三面围墙下,围成不太饱满的圆圈,劳伦斯狱警下令:“向左转!”我挺直腰板屁股微撅,左脚向左旋转九十度,紧接着右脚跟用力撞向左脚跟,“咚!”齐刷刷的一声,看来大家都撞得很认真。“齐步走!”劳伦斯警官再次下令。大家绕着圈走起来,走得很带劲——昂首挺胸,大臂带动小臂前后微微摆动,步伐整齐,脚上的旧皮鞋在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一圈……两圈……三圈……”放风前,劳伦斯就命令我们走圈时要在心中默默计数,等放风结束要求每个人报出走的圈数,谁报的数字有误要接受惩罚——打扫监舍马桶。
走到第五圈,大家方才昂扬的气势渐渐颓散下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没有停歇,走路的姿势变得五花八门。我在人流中低头前行,前面的理查德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他又胖又矮。祖母曾对我说胖人脂肪厚,不怕冷,小的时候她总劝我多吃,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肥肉。但理查德却极怕冷,他胖乎乎的手总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他斜戴的帽子,我想起了我的,我的帽子被监舍老大飞利浦抢去了,他在我的腰上狠狠踹了一脚,现在还疼着。他在理查德前面,手背身后,低头向前走着。他现在这副顺从的模样和他在监舍对我们趾高气昂的样子判若两人。我本应跟在他后面,可他总爱找我麻烦,我便请求理查德和我换站位,理查德矮胖的身体遮挡些他的身影,使我心安不少。雨今早才停,空气中水分充沛,湿漉漉的凉气往我头发里钻,“我要想办法抢回帽子。”我在心中对自己说,“要想想什么时候抢是最合适的时机。”
“昨晚新上的歌剧看了吗,怎么样?”
“看了还不错,女主角是个新人,叫什么来着,朱莉对朱莉。嗓音还行,但她的嘴唇又厚又大,像摞起来的红肠……”
红肠,很久没吃了,你们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在我们这群吃不饱饭的饿鬼面前,你们提起红肠,是想听听我肚子里如天雷滚动般的声音吗?你们这三个道貌岸然的人渣,欠着我巨额的钱财却想尽办法把我关在这里,还谈论着新上演的歌剧、女主角、红肠。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应该是我的!
劳伦斯,你低头做什么?是不是无法面对我,你敢直视我的眼睛吗?我断定你没有这胆量。我们曾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可你却伙同菲尔和杰克陷害我。他俩本就是败类,心思阴沉的人,可你不是,我了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他们站在一起?我像一具没有脑子的僵尸跟着这三十二个人在围墙里来回绕圈,你知道吗,每次经过你的时候,我的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液在体内沸腾,我想上前砍断你的脖子。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为了控制住那冲动,我让自己低头不去看你,反复默念:“弗朗西斯你一无所有,弗朗西斯不可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多久,也许下一圈再走到你面前,我就会突然扑向你了。
眼前,三十三个人低头含胸,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圈一圈走。劳伦斯警官知道,今天是他们在这三面围墙下最后一次放风,晚饭后这些囚犯会被卡车拉去刑场。监狱要关闭了,而他们必须被处理掉。人群中他看见曾经的好友弗朗西斯,他不敢直视弗朗西斯绝望的眼神,也无法回答那句“为什么?”他不能也把自己搭进去。年老的母亲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他需要钱和这份工作,如果不顺从菲尔和杰克的计划,那么此时在这群人中绕圈的人会多一个他。“弗朗西斯,请你原谅我。”每当弗朗西斯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他都会在心中说一句。
“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今天不同寻常?看他们个个低垂无声的面孔,那一步一步走得多么沉重。是谁告诉他们的?如果突然发生暴乱,我会被这群人踩死。菲尔和杰克虽然就在身旁,我确定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逃跑,丝毫指望不上。怎么办,还是让他们停止放风回监舍待着吧。”劳伦斯警官越想越怕,决定等他们走完这圈就整队带回。他两手交叉抱胸强装镇定地站在那里,准备随时发号“立正,集合”的指令。
劳伦斯收队的指令还没有喊出来,阳光洒入高墙内,把三面围墙上方的青砖全照亮了,只可惜围墙太高,下面还是阴暗。走在理查德身后的本杰明是个高个子,他没戴帽子,此时他的白发上被太阳撒上一层金粉。他最先感受到有阳光,他勇敢地抬起头,直视那道刺眼的光芒,“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本杰明在心中对自己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