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两次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奥德赛》CH 7-12

2005年,我第一次见到大海。彼时夕阳已残留无几,傍晚的海边也已有些阴冷。我独自一人站在海滩上,看着海风将海浪卷的一层高过一层,看着海水一点点向我逼近。那一刻,人是那样的渺小,小的一个海浪就能将存在的所有痕迹抹掉。无论你是平凡人还是大英雄,在大自然面前,在大海面前似乎你毫无抵抗力,只能束手就擒。那几分钟,站在海边的我心中满满是恐惧和敬畏。

如果我们把这个地点从海边移到茫茫无际的大海中央会怎样? 把脚下安全宽厚的土地变成一叶扁舟又会怎样? 若我们再把时间轴拉长,拉成十年甚至遥遥无期呢? 让你驾着一叶扁舟在茫茫无际,风卷浪涌的大海上甚至总看不到未来的漂上一年又一年,你能坚持多久? 你的心中是否早已充满了绝望?

但我们的奥德修斯一直坚持着,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到达家,他不知道回家的路上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但是他仍然坚持着,向着家的方向,一直在寻找。更残忍的是,有两次,他原本已经看到了故乡的炊烟,却由于疏忽和队友的贪婪又与家乡越走越远。那份懊恼和遗憾原本会更让人充满绝望,但英雄之所以能成为英雄流芳百世,在于他们心中存有信念,从而不言放弃。

第一次靠近家乡是在Aeolian island,国王见到奥德修斯高兴的送了他一个风口袋,这个口袋可不得了,里面装满了四面八方的疾风,独独放过西风,以帮助他们到往任何一个想到达的地方(地理位置不同,西方的西风如同我们的东风,令人舒适愉悦,适合出行)。对于一个急于归家的人,还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吗?奥德修斯高高兴兴的出海了,果不其然, "渡口千章云木,冉冉炊烟一缕",看到故土的奥德修斯放松的睡去了,却不料苦苦守护的风口袋被同伴认为是金银财宝私自打开。这可坏了,狂风肆虐,奥德修斯的船队又被吹回到了Aeolian island。而这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热情与欢迎,而是嫌弃与驱逐。他们只好落魄的回到大海。

让我们来假想自己就是奥德修斯,面对功亏一篑,面对猪一样的队友,你是否会愤愤不平的发泄抱怨,甚至指责谩骂? 你是否恨不得让愧疚和自责将他们掩埋? 但是当你喋喋不休时,他们会像你想的那样吗?当一群人面对你一个人的指责,你所以为的愧疚可能很快就会转变成愤怒,你所以为的自责或许也悄悄的演变成了孤立,这段旅途注定会更艰难。一个明智的领导者绝对不会这样。所以我们的奥德修斯容忍了这一切,他对这件事情的描述是"our own folly"。 同样是疲倦不堪的心,他无法再将不信任添加到彼此之间。他依然对未来充满希望,他依然对归家满怀期盼。他唯有收拾衣装,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纵观历史,大有成就之人不乏半路功亏一篑者,但他们却有勇气,有毅力重头再来。我国史学家谈迁,28岁立志著明史。此后步行百里,市阅户录,卒5年完成初稿,积26年六易其稿,终撰成500万字《国榷》。岂料2年后,书稿被偷。像奥德修斯一样,伸手便可触到故土却又回到起点。满怀悲愤的他于是重头再写,4年努力,完成新稿。

26年,500万字,4年再次努力,读来如同奥德修斯在海上的漂泊:7天8夜,漫漫10天……每一个数字都那么平淡无奇,几秒钟的时间便从我们视线中一一闪过。但当我们将自己置于其中,身临其境的去感受,这简单的数字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或许第一个数字我们就已经倒下,而你无法不惊叹于这背后异于常人的信念和毅力!

第二次靠近家乡是从冥府归来。Circe看到他安全归来很高兴,对于一个相当于死过一次的人,Circe对他前面的路程又一次给了指引。特别强调在归家途中会遇到成群牛羊,但这些牛羊是属于太阳神的,并由太阳神的两个女儿看管,千万千万不能碰。

"If you leave these flocks unharmed, and think of nothing but getting home, you may yet after much hardship reach Ithaca; but if you harm them, then I forewarn you of the destruction both of your ship and of your comrades; and even though you may yourself escape, you will return late, in bad plight, after losing all your men."

你要不碰他们,过尽千帆你终将回到家;但是如果你将欲望之手伸向他们,你将一无所有,你的船,你的人,都将不复存在。而你,即使你终逃一劫,你归期将无限延长,而路途的艰险也将无可预料。

就这样简单,放过那群牛羊你就可以到家了。Circe已将话明明白白说至此,奥德修斯也将话明明白白转告给了同伴,但奥德修斯离开期间,同伴还是宰了一头牛吃了。一切的补救都无济于事。而当他们终于启程,船被击碎,同伴被抛出海船,回家的愿望随同躯体沉入海底。而躲过一劫的奥德修斯就这样被海风吹着漂,一直漂了十天,被女神Calypso救起。

在海上从不受祝福的奥德修斯在Calypso这里却是天上人间,只因Calypso一眼便爱上了他。她给予他最好的一切,并许诺他长生不老。让我们再设想一下自己是奥德修斯吧。我们现在面临着两条路,一条路好酒好肉,无惊无险,美女相伴,与天地同乐;另一条路,茫茫大海,险阻未知,无依无靠,仅有的却是海神波塞冬的诅咒与雷神宙斯的报复。一边有仙女护佑,一边与天神为敌。要有多大的回家的信念和希望才可以支撑一个人坚定不移的选择后者。而奥德修斯便是这样,日日遥望故乡,泪湿衣衫;被困7年,却7年未曾改变心意。7年,有多少心可以融化在温柔乡,又有多少心可以依旧怀揣故乡?

就是这份坚定和不曾改变,奥德修斯终于感动了天神,打开了他的回家之门。而他又将重新踏上回家之路,再一次面对艰难险阻。


诱惑无处不在,既存在于我们看得见的狂风暴雨里,也存在于我们看不见的风和日丽中,唯有坚定的信念和永不磨灭的希望,才能带着我们远离万劫不复,踏上家乡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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