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雅人叔的喜爱,我曾经几次想看完由他配音的动漫《青之文学》,可是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完成,但也由此知道了太宰治和他的《人间失格》。无意中下了《人间失格》的电子书,竟意外地看完了。
发表于1948年的《人间失格》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一部半自传性质的小说。在小说中,太宰治半真半假地将自己的经历和思想融入其中,为我们展现了主人公大庭叶藏悲剧的一生。
出生在偏僻闭塞的乡下的叶藏,从小敏感多虑,且又体弱多病,因此对周围的事物有着许多异于常人的想法。
虽然家境优越,但专制强势的父亲,没有存在感的母亲使得家庭氛围异常压抑沉闷,叶藏也因此对日常吃饭穿衣兴趣索然。成人世界的虚伪丑恶,更让叶藏对世界和人类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为了能够像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叶藏常常扮丑搞笑去取悦别人,这意外地使他成了倍受欢迎的人。仿佛找到了和人沟通的方法,此后,叶藏渐渐掩藏起自己的真实个性和想法,只以小丑般的形象面对世人。
长大后的叶藏,愈发感受到世态炎凉和社会险恶,但胆小懦弱的他无力反抗,只能蝇营狗苟,勉强存活。
和单纯善良的良子的结合给了叶藏短暂的安宁,但良子被人玷污又给了他致命一击。于是,叶藏开始靠着毒品来逃避现实,身体和精神状况因此每况愈下。最终被当成精神病人送进了精神病院,从而失去了为人的资格。
那时,他才不过27岁。
如果不是《人间失格》,实在很难想象世间竟有如此颓废,阴郁,卑微之人。面对生活的暴击,不是迎难而上,而是不断妥协与逃避。
很多人看完《人间失格》都对叶藏充满了不屑。在他们看来,这部小说充满了自怜,矫情,无病呻吟,而主人公叶藏嫖娼,酗酒,吸毒,自甘堕落,也不值得同情。
其实,如果结合叶藏的童年经历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叶藏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古怪言行和自甘堕落的背后是一颗敏感自卑,茫然纠结的心。
太宰治所生活的时代,恰逢乱世。在一片混乱的社会秩序下,人性虚伪邪恶的一面更容易暴露出来。
在叶藏童年时侵犯他的仆人,叶藏自甘堕落的的好友堀木,玷污叶藏妻子的报社职员,强行将叶藏送进精神病院的比目鱼,还有在叶藏被关进精神病院后多次强暴他的老年女佣,无一不是人情凉薄和社会混乱的体现。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又加上战败的阴影,很多年轻人既对现实感到失望,又对未来感到绝望,但他们又无力改变现状,因此只能随波逐流。叶藏不过是这万千青年的其中之一罢了。
倘若不那么敏感脆弱,或许叶藏也会像“好友”堀木一样,迅速适应并融入肮脏的社会,然后麻木厚颜地生活下去,然而天生的性格使得他只能在痛苦和纠结中度过不堪的日子。虽然不甘沉沦,却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
也许有人会感到疑惑:难道不是叶藏本人应该对他的人生负责吗?为什么却赖到社会头上?这不是典型的命背怪社会,命苦怪政府吗?
的确,叶藏本人有着很大的性格缺陷,但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对人的性格的形成也有很大的作用。毕竟,和叶藏有着相似性格的我不是好好活着吗?没死没疯也没傻。如果说,叶藏本身的性格是其悲剧人生的源头,那么混乱的社会则是令其堕入深渊的推手。
倘若上学时读这部小说,我一定是读不进去的。即使抱着因为是名著所以一定要看完的想法勉强看完小说,也一定会对叶藏嗤之以鼻。
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不懂得世事艰难,总觉得凡事都可以通过努力改变。即便现在,最开始看到叶藏为了取悦父亲违背自己心意的时候,我还忍不住叹道:叶藏你究竟是为什么呀?
然而,越往后看,我竟越发同情叶藏,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曾经的我,也像叶藏一样,敏感而害羞。我最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陌生人则心怀恐惧。即使是认识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熟,我也常常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同学们常常说我是一个高冷的,不懂得关心别人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学会了逗乐别人。虽然这与自己的本性相反,但看到大家如此高兴,我便也假装自己真的很有幽默感似的。
渐渐地,搞笑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严肃正经地和别人说话我反而不会了。这一度给我一个错觉(也给别人一个错觉)——我是一个活泼外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我甚至还和别人一起议论鄙视那些多虑多疑的人。
可是,为什么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为什么还是害怕和陌生人交谈?为什么还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流泪?为什么面对一点小小的挫折就会否定自己的整个人生?
我终于明白,天生的懦弱敏感是很难改变的,幽默风趣不过是我在人际交往中用来取悦别人的工具罢了。
或许很多人对此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刻意去讨好别人呢?为什么不能做真实的自己呢?那是因为,心理敏感的人如果做真实的自己就根本没办法和别人正常交往!
回首前尘,我的人生充满了惭耻的记忆。
对于一句微乎其微的抱怨,自己也觉得强如晴天霹雳,几乎为之发疯。休说还嘴,甚至以为那句抱怨才是所谓“万世一系”的人间“真理”。
受人责备或训斥,可能任何人心里都会觉得不是滋味,但我从人们生气的脸上,看出比狮子、鳄鱼、巨龙还要可怕的动物本性。
对人,常常吓得发抖;对作为人的自己的言行,丝毫没有自信。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会让他受伤,他甚至会被幸福所伤。
这些略显夸张的文字在我看来却字字扎心,因为这就是心理敏感的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真实感受。
别人一个不悦的眼神,会让我感到惴惴不安。他人无意义的一句话,会引起我的胡思乱想。自己一个小小的过错,会被无限放大,因此我怎能以真实的自我去和别人交往呢?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小心眼,玻璃心,疑心病的人的。倘若因此而换来别人鄙夷的目光,那对我来说真的如洪水猛兽了。索性就戴上面具,这样至少能像个正常人在这世界存活下去吧。
这真的是“我向人类最后的求爱了。”
这部充满了消极压抑和绝望气息的《人间失格》,发表之时即引起巨大反响,直到今天,仍受到无数读者追捧。或许是因为它触动了心理敏感的人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吧。或者即使没有叶藏那样敏感纤细的内心,但也曾在某个时刻或瞬间有过和叶藏一样的遭遇和感受吧。
有人说,日本的文化是悲感文化。日本的文学作品常常会将世间阴暗丑恶的一面淋漓尽致地揭露出来,使得我们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猥琐不堪。但人有时就是很奇怪,在这些充满悲郁气息的作品中,我们亦能得到慰藉,并从中找到前行的力量。
世界本就如此,哪会处处都充满美好希望呢?谁又能一直以乐观的态度面对生活呢?《Legal High》中古美门说道:爱上丑陋。一语道出了生活的本质:唯有正视人性中丑陋的一面,才能更好地打败它。因为“真的勇士无非是在看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它”,就好像在绝境中开出的死亡之花,更显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