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

残阳如血,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我转身,樱花纷纷落下,我看进他的眼睛,蓦的笑了。

我是妖,至于为什么是妖,我记不大清了,记忆里只有樱花树下洒扫的小和尚,和这座囚禁我的塔,其实也不能称为小和尚,我见过他的各种样子,从青葱欲滴的少年,到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一世又一世,他一直陪着我。虚空那老头子很是痛心我拐了他最好的徒弟,其实天可怜见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很多年前的某天对他笑了一下。

史书上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知道自己很美,不应该对一个心智未开的小男孩哦不对是小和尚笑,但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忍不住就笑了。

所以他喜欢我这件事,傻子都能看出来。

我被困在塔里,娱乐设施基本没有,闲来无事,逗张斯是唯一的趣味。我会娇嗔的看着他,然后努力掐自己大腿掐的眼泪汪汪水波荡漾,然后似有若无的看他一眼,娇娇的说,张斯,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呀?

他刚开始反应很有趣,惊讶于我的直白,呆了一呆,既而脸上红晕泛滥,转过身快步走了。

哦,忘了说,张斯是他的俗家名字,我费了好大劲套出来的,每次无聊时就张斯张斯的喊,从一声,到二声三声四声,虚空每次来这里和他小徒弟讨论佛法时,碰到我这样毫无章法的 乱喊,总是很生气,眉毛竖的老高,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成何体统!然后拂袖而去,这时我会一扫以前萎靡的神情,既而开怀大笑。

奇怪的是,每次这个时候,张斯都岿然不动的下他的棋,似乎我们都是不重要的事,只有眼前的棋子才是他的唯一,偶尔粉色花瓣落在棋盘上,他会细致的伸手拂去,我拖着腮,觉得他真的很是好看啊。怪不得世人都说,济水潇潇,道阻其上,肃肃西平,连桥之张。张家就在济水的西边,过了连桥便是张家,张郎郎艳绝绝,世无其二,我自是不信的,因为我可不就比他美多了,后来才将将明白,大约男子和女子是不同的。今天忽然发现他确实是很美,不同于我这种一见令人忘俗的美,有个文绉绉的人说什么来着。

若逢新雪初霁

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走过长长的弄堂,再穿过一个花厅,便到了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细雨微朦,蜿蜒的鹅卵石被雨水浸润的透着亮儿,路边的栀子却晶莹泣露,不堪盈盈一握。握着油纸伞的手指倩倩葱白,杜若收了伞,往下沥了沥,放在门边上,主屋隐隐有笑声传来。她用手揽了揽帘子,玉石撞击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杜若服了服身子,声音透着喜劲,夫人,纳吉的人来了,在前厅候着。说完站在一个穿水蓝色绣深色荷花对襟女子身后。

瞧瞧,这不是来了,姑娘家心急成这样,知不知羞不羞?说完大家笑起来,蓝色姑娘绞了绞帕子,脸色红的像滴血,细细的贝齿咬住下唇,嗫嚅两声,母亲....

穿桃红襦裙的的新妇开了腔,母亲别逗他了,瞧她脸红的,再下去怕不是能把自己蒸熟了。

大家笑得更厉害。屋内笑声渐渐朦胧,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的却更清晰,一片烟雨朦胧。四周被雾化一抹鹅黄却渐渐清晰,是两个人,女的着一身鹅黄的衫子站在柳色下面,男子生了一张异常英俊的脸,穿着铠甲,像是要出征,两个人的言语不甚清楚,却见,女子扑到男子怀里,又克制的立即分开。

呦,原来是情郎十八送。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痛楚好像开了一道缝,像一条勒人的细线,渐渐收紧。

我醒了过来,痛楚却更甚,我望了望天空,一轮上弦月挂在半空,今天原来初五了指甲一点点变长,艳丽的红色浸入指端,一身白色的纱衣也变成红色,那根线一点点收紧,我咬紧了牙,告诉自己,忍一会,一会就好了。疼痛却忽然暴虐起来,我忍不住,发力,上百本古籍被我扫落在地,佛塔也被我撞的一晃一晃,封印加持在我身上,却使我,更加暴虐,眼前一片血红,我甚至想了结自己,在我撑不住时,一阵琴声传来,这琴声像一袭水绸,包裹住我奄奄一息的灵魂,觉得我的每一片灵魂都得到熨帖,我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意识到我昨晚做了个梦,要知道妖是没有梦的,在我臭美的想我是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妖怪时,张斯来了。

张斯一世比一世生的俊俏,小的时候还会笑,越长大越严肃,像一个老头子一样苦大深仇。可是今天却破天荒对我笑了一下,甚至喊了一下我的名字,“珈蓝”

我被这样的笑容晃花了眼,我向来是个有点肤浅的女妖,我被他笑得七荤八素都忘了问他他怎么换下了一身白衣,也忽略了他手上的钥匙,他说,珈蓝,带你出去。说着将一个圆盘放入一个相同规格的凹槽,一瞬间塔开始晃动,绽开的金光刺的眼睛生疼,周围开始喧哗,一个打水经过的小和尚惊呆了,水盆咣一下摔到地上,踉跄后退“师傅,师傅.....塔塔塔...破了”

我对他那么慌张甚是不屑,我淡定的走出塔,想着这个美梦做的甚是清楚,于是我一点也不客气的抱住了张斯,他身子僵硬了下,然后我就看见那个白皙的耳朵一点点爬上红晕,我笑开来,他脸色动也不动.我伸手摸上他的脸,用指腹碰了碰他的睫毛,这是我处心积虑一直想干的事。

“珈蓝”他扯开我的手,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不是梦”

顿了顿,他问“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我想去的地方多了,我想去江南,看是怎样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也想去沙漠,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爬山,看日出与云海,想入海,看日落是怎样将海水染得一片殷红。想看雪泛舟,看雾凇hangtang,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Na一小舟,拥cui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也想去草原,鲜衣怒马自在驰骋,晚上躺在鲜嫩的草地,看触手可碰的星子。

我抬头,对他说,我想好好看看这破寺。

虽说这是破寺,但是却一点都不破,世有四大名寺,分别是栖霞,国清,玉泉,还有就是这号称是四大寺之首的珈蓝古寺,但现下乱做一团,惊叫声和斥责声不断,一点都没有名寺的气派,既而晚钟响了,太阳收了他的最后一抹余晖,暖光洒在我的侧脸,他破天荒牵起我的手,说

好啊。

我又开始做梦。

烟雨朦胧,柳色渐新,“叮”一声清脆的琴声传来,像破开黑暗的第一线曙光,永旭帝站在城楼上,细雨打湿了他的便服,身边是在用衣袖遮雨的太监“这可是使不得啊,龙体要紧,皇上,还是回去吧,皇上.....”

他凝目,烟雨朦胧中,城墙的另一边是身着水红色衣服的妙龄女子,琴声自她指端漫出,是李源的,《平湖秋月》,本是个闲适宁静的曲子,被弹的三分哀愁三分思念三分甜蜜,她好像察觉到有人注视,白皙细长的颈子转过来,抬眸,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水光潋滟,眼尾淡淡的绯红,额心一朵桃花。

珈蓝屏息,长的真是倾国倾城,这妆容她还认得,不仅仅是她,整个周朝都认得,是《桃花醉》。

传闻李家有女,善舞,七夕盛宴上,她以一首《云想》名动天下,这还不足以令她名满大江南北,令她名满天下的是另一件事。

传闻延庆帝喜微服私访,又是个多情种子,微服私访的同时,喜带各色民间女子入宫,巧的是,那天皇帝也在七夕宴上,更巧的是他没像大多数外地人一样中途离场,看了她的《云想》

所以毫无悬念,皇帝瞧上了她。

后代传闻,李想云在铺满花瓣的秀台上舞袖,薄纱红色的水袖一瞬上扬,绽开跌落,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随着她的动作地上的粉色花瓣陆续上舞,她在洋洋洒洒的花瓣中旋转,最终站定,回眸一瞥,那绯红的眼梢,惊艳不已。

满场无言,既而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在喝彩声中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人皆跪,只有台上的女子依然站立,人群分开,延庆帝缓步走来。

笑着问她,这是什么妆容。

她站在灯光下,额心的桃花鲜艳欲滴

桃花醉。

女子自此被带进宫.

如果你以为这是全部那你就错了。

据说女子进宫后,宠冠后宫,但女子并不开心,日渐消瘦,皇帝心疼不已,问及原因,女子道,难以与他人分享夫君。

出口后满园皆跪,众人屏息等待圣怒。

未料皇上开怀大笑,后遣散后宫,与李想云恩爱一生共老。

后来这桃花醉,便变成一个幸福的象征。

皇帝出神良久,却发现那女子已离开,他用手摸了摸水汽弥漫的湿发,问宫人,刚才那位是谁,太监总管好似早有准备,答曰“那女子是董尚书家的千金。”

“原来是她。”

那宫人又开始絮叨,什么保重龙体啊什么的。

画面却渐渐变淡,珈蓝心中升起淡淡的惆怅,这惆怅轻的像雾,淡淡的,让人看不真切。

醒来时,天光昏暗,有沙弥进来,战战兢兢的点上灯,又迅速退去,身上很是沉重仿佛带着什么东西,我撑起身子,却听门吱呀一声,张斯端着一碗周进来了,他眼下乌黑很是憔悴,我问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他抿紧双唇不语,只僵硬的说把粥喝了,我端起粥,确实饿了,却一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紧盯着我,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讳莫如深,眉头紧锁,心事种种,我问他。

我怎么睡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叫我。

三天三夜。他接过我喝完的晚,抬头看了我一眼

叫不醒

我整了整,想,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他出去了,在打开门时,回头叮嘱我,别乱走。

我这人从小就有一个缺点,别人越不让我干什么,我越要干什么。

于是,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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