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半,准时被梦里的集合哨唤醒,起身,拉开窗帘,望向静谧的天空。这段日子,常常梦到我在军校的事情。转身,与衣架上熨烫平整的军装对望,4个小时之后,我将正式退役。此刻,我发觉军营赋予我的记忆如同氧气和水一般,日复一日地渗到骨血里,我在它就在。
1996年,我在高考中发挥正常,如愿被公安部直属现役部队院校录取,我的军旅生涯开始了。
(一)
军训
报到时,大四的师哥就告诉我们别看军训苦,四年里最难忘的就是这脱胎换骨的60天,事实证明前辈们的金玉良言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一一应验。
最先应验的是军训的苦。用队长的话说就是从地方青年转变成合格军人要有脱层皮的决心。而我觉得光有决心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狠心,对自己能多狠就多狠。那些咬紧牙关的煎熬都被我勤奋的记载在书信里飞往全国各地的大学校园,信里无一例外地以“真不敢相信我又过完了一天”七个字开头,以“祝福我能坚持过完明天”结尾,以致于我亲爱的中学朋友对我能硬生生的挺到军训结束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不由对我肃然起敬。现在看来,年轻姑娘多少都是矫情的。
军训是从站军姿开始的。“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拇指尖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队列条令》里对站立描述的极为详尽,所谓知易行难,真要几个小时站下来,常常是顾头顾不了脚,顾胳膊顾不了腿,从站得两腿发抖到站到全身麻木,站到可以保持军姿打个盹儿,站到想赶快换个姿势的时候,师哥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们就会发现站军姿是最舒服的。”果然,后来开始练蹲姿,练齐步,跑步再练到正步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班长能让我们站会儿军姿。
接着应验的是脱胎换骨。我本来属于皮肤特别白的,没出一个星期脑门以下就成了黑里透着红,红里发着亮。陡然增加的除了运动量,还有食量,以前我妈说我吃的是猫食儿,两口就饱,现在一顿饭能吃两个馒头,所以我们变得不仅黑而且胖,师哥说“咱们伙食的优越性都体现在你们脸上了,一个个跟发面的八五粉馒头一样。”发得已经脱胎换骨,连我爸妈都认不出了。军训结束,我爸妈来看我,我去学院门口接他们,我叫了声“妈”,把我妈吓了一跳。我妈说:“你要不叫我,我可真认不出来,心说这是谁家的黑丫头。”
当然,师哥预言对军训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应验了,哪怕已经过去了20多年,却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有一次我正在上铺整理被子,瞬间响起集合哨,我毫不犹豫从上铺飞身跳下,结果上衣被床栏挂住扯成了两半。还有一次晚上跑操,我想偷懒从花池跳过去,结果被铁栏绊倒,直飞出去摔在地上,迷彩裤膝盖的双层布全都支离破碎,膝盖也破的面目全非。当然,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夜间的紧急集合。每次,当我们预感今晚队长会拉紧急集合,就会提前打好背包。与此同时,队长就会预感到我们已经打好背包,肯定组织查铺查哨,等我们手忙脚乱地拆开背包,百分百会响起紧急集合哨,结果就是一路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往往此时,师哥师姐们都会丢下手头的一切,哪怕已经进入梦乡,也要从床上爬起来对我们进行观摩点评。“快看那个,鞋都没穿!”“瞧那个背包打的,跟花卷差不多”……有一次,不知从哪儿传出消息,说当晚要紧急集合,我们宿舍全体都打好背包放在床上,一直等到后半夜,背包不敢拆,只好钻到褥子底下睡了一晚。所以我们一度怀疑队长要么精通心理学要么就是装了窃听器。
当我们军训结束,脱下胶鞋,穿上了黑皮鞋,军训黑依然是一年级新学员的身份象征。当我们逐渐恢复了本来的样貌,我们已经变成大二的学长,欣然加入到看望新生的队伍,诚挚地把前辈们的金玉良言传承下去,满怀同情地看他们变黑变胖,看他们在紧急集合时从慌张变得从容,就这样从新兵变成了老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