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诡

她看起来怜悯众生,实际上是想取人性命。

他看起来落魄穷困,却是另有目的。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相遇了!


1

陈冲刚吃了半块冷馒头,懒洋洋躺在太阳底下。头发有些长了,耷拉下来,遮住半张脸。

“喂,往旁边挪挪。”

陈冲占了个阳光充足的墙根儿,有人拿椅子靠过来,让他腾地儿。

陈冲看了那人一眼,背过身去。棉服破了个洞,他这一翻身,飞出几片压实的旧棉花。

“咋回事啊,说你呢,让一让。”

那人见他这样,更来劲了,硬是拿椅子挤出块空地,坐了上去。

“干啥呢,你有病啊!”

陈冲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皮肉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椅子不长眼,压在那层皮上,钻心得疼。

“有病?你说么呢!”

那人早就看这个脏兮兮的叫花子不顺眼了,拎起凳子砸过去,哐哐几下,陈冲只有抱头逃窜的份儿。

“臭要饭的!我让你横,让你横!”

他边打边喊,陈冲躲闪不及,脑袋开了花,血顺着流了一脸。

陈冲边挨打,眼睛边看着旁边一个院落,就在他以为大概自己要被打死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喝道:“别打了!”

“你管得着......”那人话还没说完,认出朝他喊话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陈冲的眼睛被血糊住了,只见明亮的红光中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太太,他匍匐着爬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腿说:“大娘救我,大娘救我!”

打他那人看了眼陈冲,又看了眼蕈老太,“蕈老仙,俺、俺没想过闹事,他占了俺晒太阳的地,俺就想让他起开点。”

“李四,我再晚来一步你就要打死他了,别忘了屋子里还供奉着你妹妹的生魂像,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报应!”

蕈老太的话像一记拳头打在李四心上,他想起病恹恹躺在床上的妹妹,用力朝自己脸上打了几拳,直到溅出的血沫落到地上,李四朝蕈老太鞠了个躬,又朝陈冲抱拳,说兄弟对不住了。

陈冲脸肿了起来,双眼只留了条缝,他摆摆手,说你走吧。

李四走后,陈冲胃里翻江倒海,把中午吃的那半块冷馒头吐了出来。他身子本就弱,刚才又被人打了一顿,看起来出气儿比进气儿多。

蕈老太看他一眼,扭头就走。陈冲见状,猛地冲过去跪在她面前,“大娘,给口饭吃吧。”

“你不认识我?”蕈老太低下头,那只还能用的眼睛盯着他,不放过一丝表情。

“认识。”陈冲低下头,“您是远近闻名的蕈老仙,大善人,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哦?说来听听。”

蕈老太让人搬出个凳子,坐下来,看着陈冲。

“我叫陈冲,前几年做生意发了笔小财,后来、后来沾上了赌博,有人做笼子把我家财骗光了,妻子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父母把我赶出来,我、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我听人说您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能给人换命添寿,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听了他的话,蕈老太呵呵一笑,“换命添寿,非到绝境不能行也,用得是施奉人的修行功德,你不是檀县人,咱俩素昧平生,我凭什么帮你?”

“他们称您为活菩萨。”听了她的话,陈冲抬起头,满脸真诚。

“哈哈,活菩萨。”蕈老太笑着,示意身后人将凳子搬回,踱着步回去了。

2

“师父,咱们手底下正好缺人,您怎么不收下他?”一进门,廿祥问蕈老太,他是她徒弟。

“你没看见他那皮包骨头的样,说不定是个痨病鬼,万一事没成死在屋里。”

“可......”

廿祥欲言又止,蕈老太的眼睛越过后堂看向远处的山,“明天开门瞧他还在不在,提点两句,告诉他我面硬心软,让他挺一挺。”

“您这是?”

“这人来得巧,谁知好意还是坏心,多观察两天。”

“是。”廿祥应到。

蕈老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收的徒弟,“廿祥,你跟我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做完这一单,咱们金盆洗手,你娶房媳妇,生俩孩子,到时候我替你们带孩子,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是。”

廿祥应下,蕈老太走远了,他默默看着蕈老太蹒跚的背影走远,握紧的拳头才渐渐松开。

蕈老太是个卦姑,通俗来讲就是算命的,不过,跟寻常卦姑不同,她是真有些本事。

蕈老太最擅长改命添寿,她瞎了一只眼,据说是当年替人逆天改命得罪了天地神佛的报应,也因此名声大噪,无论是附近村民还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有钱人都找过来,除此以外,她还有活菩萨的美名。

有钱出钱,没钱的出点力,无论是帮忙抬水还是替她砍柴,只要缘分到了,都可以在她家供一个生魂像。

还有一点,蕈老太很公平,无论贫穷富贵,找上门来,都要排队。

有种情况除外——进门来供奉三年身。

替人卜卦要泄漏天机,多了会遭反噬,蕈老太过几年就会找个人来,以生辰八字告诵仙人,让这个人来替自己抵挡上天降下来的灾罚。

三年而已,却能换来逆天改命的机会。有人孑然一身来,走后不久就发达了。问他怎么发的财,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逼急了,就说去问蕈老太。

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说蕈老太是天上的菩萨,地上的老仙。

陈冲求的,就是那个位置。

他要忍,要有耐心。

蕈老太穿过天井来到后堂,后堂倚山而建,当年建造时在山脚挖了个洞,从外面看只是一间略微宽敞点的平房,推门进来,才知里面是另一方天地。

后堂窗户终年关闭,一进来有个蒲团大小的地方,再往前,是一张小小案台,桌上一年四季供有果品点心和终年烟雾缭绕的香炉,旁边是一排排格柜,柜子里放着蕈老太所说的生魂像,一左一右,左侧求财求富,右侧添寿添命。

生魂像其实不是画像,而是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棉花娃娃,唇红齿白,脸上挂着红彤彤的彩儿,独看,各个儿可爱,可聚在一起,放在昏暗的屋子里,冷不丁看过去,像是被无数睁眼娃娃盯着,格外吓人。

据说曾经有个贼半夜进来,当场吓晕了过去,在蕈老太这里养了小半个月也没好,痴痴傻傻,又过了几天就死了。

李四妹妹的生魂像也在里面,不光她,檀县很多人的生魂像都供在里面。他们人人觉得自己得了蕈老太的恩,对蕈老太的话格外听。

3

廿祥观察了陈冲好几天。他看起来真是走投无路了,无论白天黑夜,都躺在墙根底下,有太阳就晒太阳,有冰霜就沐冰霜,给口冷馒头他囫囵吞下,给碗热饭他也吃个精光。

又过了几天,陈冲身子骨养好了,开始给蕈老太开门口除草。

草除完了,又去河边担水,将门槛处擦洗干净。

平日里,蕈老太家门口停满了车,排满了人,来得都是家里有事的,有些濒临破产,有些家人躺在病床上等救命,难免起冲突。这时他就站出来,挡在打架的人前面,为此脸上经常青一块红一块。

所有这些,蕈老太都看在眼里,问廿祥他可有异样,廿祥撇撇嘴,“是个傻的。”

三天后蕈老太将他喊来,递上纸笔。

“生辰八字、出生地写来。”

陈冲听了,端端正正写好。

“你也知道,我给求财添寿,用的是自己的功德,没有理由白白给你。我看你八字,命里带财,所以做生意能发笔小财,带财却守不住财,就是你财帛宫被恶星占了。你来供奉三年身,三年后,我给你弄一个生财像,保你一世钱财无忧。你可以愿意?”

陈冲往下一跪,低头说我愿意。

“三年身抵的是生死债,这三年里,无论有什么报应你都得接着,不用问问家人?”蕈老太暮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

“不用,我早就没家人了。”

陈冲说完,眼神朝着灰秃秃的天空看了看,心一横,重重磕了个头,“多谢收留之恩!”

陈冲留下了,作为专门用来供奉的三年身,前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据说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将难以承受未来三年的反噬。

“蕈仙人,您以前的供奉三年身都去哪儿了?”

陈冲话一说出口,蕈老太那一只还顶用的眼就瞪了过来。

“哦,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发大财的。”陈冲露出一张谄媚笑脸,看过去。

“人又没卖给我,三年期一到都散了。有求财的有求命的,不过听说都得偿所愿了。你呢,求财还是求命?”蕈老太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当然求财!人活一世,过不了潇洒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蕈老太看着他那张贪得无厌的脸,满意地笑了。

她阅人无数,求财的人难缠些,求命的那是真跟人拼命!

她可不想引狼入室。

4

陈冲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那一堆大鱼大肉开始犯恶心,短短半月他涨了十多斤,每天流水的鸡鸭送上来,吃到胃里,腻到嗓子眼儿。

这天,他正吃着,打门口进来一个人,直奔他跟前儿。

陈冲吓了一跳,低下头猛扒饭。那人看了一会儿,不作声。陈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提醒道:“找蕈仙人吧,她在后堂。”

那人听了,不做逗留,起身去了后堂。

陈冲舒了口气。他胖了,身上也干净,那人不认识他,也正常。

吃过饭,站在天井里晒太阳。廿祥从门外进来,他刚送走一个客人,有阵风吹过,冷得他打了个哆嗦,看见陈冲,上来打招呼。

“你不冷啊?”

“一身肥膘,抗冻。” 陈冲只穿了件薄夹袄,领口半敞着,他伸出比划,“你没见我今天吃了多少,足足这么一盆!”

“你命真好,我弟要是有你这命就好了。”廿祥由衷羡慕。

“你弟怎么了?”

“老家闹饥荒,饿死了,死的时候皮比纸还薄。”

弟弟临走也没做个饱死鬼,说起过往,廿祥有些难过。

陈冲拍拍他的肩,不知该如何安慰。

廿祥又开口了,“都说人各有命,可有些人的命怎么那么苦。”

“你让蕈仙人给他立个功德碑,来世投胎个好人家。”

廿祥苦笑一声,“她不会做的。”

“为什么?人人说她是活菩萨——”

陈冲的话还没说完,后堂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陈冲进来!”

5

这是陈冲第一次有机会来到后堂。

廿祥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平顺的声音——进。

陈冲进去,门吱呀关了,将身后最后一丝光也关在门外。

后堂不小,却因常年关着门,染上一股腐朽之气,像数十只老鼠死在里面。

陈冲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悄悄打量着眼前。

蕈老太穿了一身暗红色裙袍站在那里,身后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个个圆鼓鼓的娃娃。架子很高,那娃娃一个挨着一个,直冲房顶,在乌黢黢的房间里,露出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很有压迫感。

陈冲手发颤,忍不住捏住衣角,想看,又不敢看。

“陈冲,要供奉三年身,需要先将你生辰八字、一缕毛发、一滴血交给神明,等神明应了,才可进行仪式。”

没等陈冲回答,蕈老太燃起手中的香,口中念念有词:

万灵启示,招我之愿。愿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神明倾听,赐予我神圣庇佑。弟子为天下苍生念,为世人求福,泄漏天机非我所愿,今供奉三年身,求神祖庇佑。万灵启示......

蕈老太又唱又跳,屋子里没光,她那只瞎掉的眼睛像个黑洞,每次转过来,陈冲都觉得心惊肉跳。

她跳得起劲,暗红长裙舞动起来,灵活的不像一个老人,陈冲眼睛跟着她,不敢眨眼。

蕈老太手中的香散发出恬静淡然的香气,香气越来越浓,陈冲突然心中一松,竟飘飘然睡了过去。

临睡前,陈冲用力咬了下舌头,软绵绵的,像团棉花。预期中的疼痛没有来,他心里大喊一声糟了!

然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早已置身卧室。

他猛地起来,闻到枕头上熟悉的气味,才知自己没下到地府。他脑袋昏沉,借着光,仔细检查,除了手指处有针扎痕迹,并无其他伤痕。

他想起蕈老太说的,需要生辰八字、头发和一滴血,心想手指上的针眼儿一定是取血的时候弄的。

看来蕈老太已经禀告神明,他想知道结果如何,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6

蕈老太正在会客,客人正是陈冲吃饭时曾遇见的那位。

他叫秦晃,弟弟秦风患有先天性心脏发育不良,今年年初,心脏开始了不可逆的衰竭,医生说,想救命,除非心脏移植。

排队等待心源,等到后还要配型,等了一年多,一米八多的小伙子瘦到只有八十几斤,风一吹都开始打摆子,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心脏移植,谈何容易!

三个月前,秦风又一次从鬼门关走过,病危通知书签了三张,最后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把人抢回来。

那几天,他精神高度紧张,有时候扛不住了,就坐在楼下花园里抽烟。有次刚坐下,就看见角落里蹲着俩人,鬼鬼祟祟烧着什么,边烧嘴里边咕哝。

秦晃挨得近,听到他俩说什么老仙儿算命,说只要没进火葬场,死人都能从阎王手底下抢回来。

“哼!”秦晃听了,忍不住冷笑,把两人目光吸引过来。

“你笑什么!”男人满脸络腮胡,一脸凶相。

“不好意思,可是这阎王手底下抢人,也太夸张,你们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夸张什么?不许侮辱我恩人!”说着,另一个男人将帽子摘下来,青白头皮上趴着三条蜈蚣似的疤。

“看,医生都说准备后事了,老仙儿硬是给我把命续上了!”

“哦?”

秦晃看着那三条疤,翻着粉色皮肉,看起来刚缝合不久。可眼前人中气十足,活蹦乱跳的。难道是真的?

秦晃想仔细打听一下。他递过去两根烟,脑袋上有疤的人摆摆手,说医生不让抽烟。

这一举动似乎更加印证了他刚从鬼门关闯回来。

“兄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秦晃把弟弟前段时间抢救的事跟两人说了。大胡子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啥都别说了,都是苦命人。”

“所以兄弟,能不能把您刚才说的老仙儿地址给我,等事成了,我必有重谢。”

“好。”说着,大胡子就要给他把地址写下来,头上有疤那个可不愿意了,“好什么好!老仙说过,不要干预他人生死,我刚从阎王爷那回来,可不想招惹什么脏东西!”

说着,他摆摆手,好像真的在驱赶什么。

“别啊,我给钱、给钱还不行么?”

“给多少?”

“一万。不,两万!”

“你弟的命就值两万?”头上有疤那人冷笑地看着他。

“你说多少?”

“这样吧,一口价,十万!”

“你别狮子大开口,我告诉你旁边就是派出所,我可以报警抓你!”秦晃觉得被人耍了,气得跳脚。

“你先别急,”头上有疤那人安慰他,“你现在一分不用给我,等你弟弟命救回来了,你再给我十万。只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替我保密,我还要结婚娶媳妇,咱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让人知道了,没姑娘敢嫁。”

“好!”

如果能救秦风的命,别说十万了,就是二十万三十万都不在话下。

“那咱们立字为据。”

三个人签字画押,那两人走后,秦晃还觉得犹如在梦中。他低下头,看了看字据,又看了看纸上写好的地址,心一横,让秘书给秦风找了个看护,连夜开着车往檀县走去。

秦晃白手起家,从小吃摊做到地产大亨,从来相信科学。那两人的话他没全信,想的是死马当活马医,给钱,纯粹是因为不差钱。

却没想到,到了檀县一打听,居然真有那么一号人,据说可以跟鬼神做交易,能逆天改命!

7

第一次见到蕈老太时,秦晃看着这个样貌普通的老太太,开始后悔自己居然放弃几百万的合同,来找一个住在山脚下的老太太。

蕈老太似乎知道他的疑惑,一句话没说,把人带到后堂。

门没关,浑白的光照进来,落在那一排排布娃娃上。饶是秦晃见多识广,依旧觉着慎得慌。

只见蕈老太拿起一个布娃娃,用刀割开,从里面拿出一团带血的棉花,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一缕头发。接着,蕈老太将那些东西丢进火盆里,轰得一声,燃起熊熊大火,蕈老太像上了发条,开始又唱又跳,那只灵巧的眼睛落下几滴泪来,结束后对秦晃说,“这人刚去了。”

话音刚落,有一个披着白头巾的人进来,跪下大喊:“蕈老仙,我爷去了!”

秦晃一听,再看那些布娃娃时,只觉得他们像有了生命,眼珠都动了起来。

秦晃不是傻子,毕竟牵扯弟弟的命,他从蕈老太那出来,没有回家,去县城找了个宾馆住下,亲眼见着进来报丧的人回到家,举行了葬礼,这才回去准备了第一重礼。

蕈老太要了秦风生辰八字,给他竖起生魂像,烧了符纸,让秦晃带回去给秦风喝下。当天晚上,一直躺在床上的秦风居然自己坐起来,吃了半碗粥。

“蕈仙人,感谢您,我弟弟的命有救了!”

秦晃给蕈老太打来电话时,她正在后堂里擦拭那些娃娃,手中摆弄的,正是秦风的生魂像。

“是么?”

蕈老太将手中娃娃轻轻一捏,后堂里燃着的烟无风自动,吹向娃娃。这时,躺在病床上的秦风突然咳嗽起来,血渍带着泡沫从唇角溢出,接着是呕出大口鲜血,医生说,秦风大面积感染,如果不能换心,撑不到年底了。

年底?秦晃看着躺在抢救室的弟弟,心如刀割。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要把弟弟的命救回来!

“来拿钱!”他给那两人打电话,却只来了头顶有疤的。一见面,秦晃红着眼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那人领子,“你个骗子!”说着,一拳头挥过去。

“哎,你、你干嘛!别冲动!”

“你个骗子,我听了你们的话,去找那什么蕈老仙,结果呢,当天晚上我弟弟就躺在了重症监护室了。”

“等等,你弟躺在重症监护室,跟找蕈老太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把秦晃问懵了。

“是你让我去找她,说她、她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命。”

“哎呀,天地良心,不是我的问题,你麻溜儿回去找她,就说会不惜一切代价就你弟,拿出诚意,她就懂了。”

“你这次没骗我?”秦晃将信将疑。

“来,看我这疤,骗你让我再开一次刀!”

那人从秦晃处出来,给陈冲发了条信息:鱼咬钩了,可以结款了。

发完信息,那人抬起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光真暖啊,可惜......

秦晃杀回檀县的时候,蕈老太刚忙完一单生意,火红的扁担从窄小的门口抬进来,里面是一沓沓崭新的钱。

秦晃熬了十多天,双眼血红,秦风暂时脱离危险,他马不停蹄赶过来,一进门,就看见蕈老太这张灯结彩,正在庆祝。他压住心底的火气,将秦风的情况跟蕈老太一说。

“我知道了,你随我来。”

蕈老太又将秦晃带回后堂,指着一个很新的娃娃说道:“那就是你弟弟的生魂像,你看他的脸,笼罩着一股黑气,说明有人在夺他的寿数。”

“是谁?”

蕈老太听了,先是发出细小如蚊鸣一般的笑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在后堂内不断回响。笑着笑着,她停了下来,眼睛死死盯住秦晃。

“是你呀。创业之初,你做过什么你忘了?你俩气脉相连,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秦晃额头上的汗沁出来,蕈老太那只失灵的眼睛几乎要将他吸进去。他一阵恍惚,心里的恐惧一寸寸放大,“那、那可还有办法?”

蕈老太又是一笑,“寻常办法没用了,债是替你还的,他心甘情愿。要是强行把他保出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秦晃的拳头在蕈老太模糊不清的表情中渐渐握紧,生死抉择。

来之前秦晃发誓,为了救弟弟他可以放弃一切,现在誓言开始动摇。秦晃知道,放弃的一切里一定不包括自己的性命。

“那怎么办?”

蕈老太看着秦晃的脸,这样的表情她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

绝望、疯狂、自私、阴诡、犹豫......

时间差不多了。

秦晃看见蕈老太干瘪的嘴唇一直在动,脑子里嗡地一声,变成一团浆糊。那声音又渐渐清晰,像针一样,密密匝匝缝在他心口上。

“你弟弟需要一颗心脏,而我,可以给你弄到最强壮健康的心脏。”

蕈老太切入正题,她不需要再隐藏自己,张开笼子,猎物自己就会跑进来。

8

陈冲来到后堂门外,看见立在一旁的廿祥。

“有客人?”每次有客,廿祥都站在门外。

廿祥将他拉到一旁,“很重要的客人。”

“我的事也很重要。”

“是很重要,你要不要再想想?”廿祥看着陈冲,意有所指。

“哦,你是说供奉三年身?有必要吗?”

“神佛惩罚,不是平常人能承受的。”廿祥跟着蕈老太久了,一张口也总能说出些奇门歪理。

陈冲看着廿祥,他年龄不大,却总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廿祥,你是个好人。可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可......”

谈话被开门声打断,陈冲看着蕈老太,脸上呢又露出那一副虔诚姿态。

“蕈仙人,我想问下,神明是否答应我的请求。”

“你别急,养好身体,神明自有其深意。”

说完,蕈老太扭头对廿祥说,今晚有人留宿,多做点饭。

陈冲跟在廿祥身后,心却留在了后堂门外。他知道秦晃来的目的,也知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与虎谋皮,蕈老太告诵神明时他内心求的并不是发大财。

蕈老太领着秦晃来到后堂里面,这有个暗门,门打开,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秦晃跟在蕈老太身后,越走越暗,直到蕈老太敲敲门,门开了。

突如其来的明亮照射着双眼,秦晃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料想到小小檀县居然有这样一个地方。一台巨大的冰柜嗡嗡作响,无影灯璀璨明亮,散发着幽冷的光,每道光底下,有一个手术台。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拿着手术刀,正小心翼翼切开一个小孩的肚子。血从切口处流出,溅到医生胳膊上,他大骂一句,将口子缓缓撕开一点,露出里面鲜红的内脏。

蕈老太示意秦晃安静,不要打扰医生做手术。

过了一会儿,医生唤刚才给他们开门的人拿来一个盒子,从伤口处掏出一个血淋淋的肾脏放进去,长吁一口气后,开始缝合。

“说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把人领进来!”

“换心的客户。”

听见蕈老太的话,那医生瞬间抬起头来,他打量了一下秦晃,“没有心脏可是会死的,你知道吧?”

“知、知道。”秦晃不明所以,老实回答。

男人哈哈大笑,“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医生。” 随即,他又指了指脑袋上的监控,“进来这里,你就是共犯了。”

秦晃一听,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更加七上八下。

早些年间,为了扩大产业,违法乱纪的事儿他没少干,可是杀人——他怎么敢!

“老徐,别吓他。”蕈老太难得好脾气,“秦老板今晚在檀县住一宿,明天一早你跟他回趟医院,拿他弟弟的检查报告。”

“我明晚还有台手术,让廿祥去一趟。”

“廿祥不行。”

“呵!”徐医生冷笑一声,“蕈老太你真是执迷不悟,以为沾了血的手能洗干净,想把廿祥摘出来,你们好母慈子孝。别忘了当初......”

“徐奋!”

蕈老太声音颤抖,愤怒的声音软下去,“当年,是场意外。”

9

陈冲一夜未睡。

实际上,自从见到秦晃开始,他就基本上不怎么睡觉了。

他在等。

清晨,阳光还藏在薄雾中,门颤颤悠悠开了,徐奋跟着秦晃出了门。陈冲知道,那一天马上要来了。

“哥,我这次出门有一个很大的收获。”

“什么收获?”

陈冲看着这个从小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满眼宠溺。

父母早亡,他既当爹又当妈,弟弟陈朗喜欢背包旅行,现在生意有了起色,家里不差钱,陈冲不愿拘着他,弟弟也很喜欢跟他分享路上的见闻。

“我路过一个叫檀县的地方,有个老太太卜卦蛮灵的,还能立生魂像,我给你立了一个。”

“你别瞎搞。”

“放心吧。”

陈朗没说的是,生魂像里,除了生辰八字和头发,他的血液也留在了那里。除此以外,还有具体的家庭住址。

这次背包旅行,除了陈朗,还有他一个同学。

过了半年多,陈朗再一次背上背包准备出门时,一个人骑着摩托车的人将他撞倒,有人看见他被抬上路过的救护车,开往的,正是檀县方向。

从那以后,陈冲再也没见过他。

他有时候认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陈朗故意躲了起来。直到他遇见陈朗同学的妈妈。

曾经优雅的女人满头白发,眼角耷拉着,满脸痛苦。原来陈朗那个同学也在某天早上出门时被车撞了,恰巧也是上了一辆路过的救护车,从那以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阴谋!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陈冲背上包,沿着弟弟的足迹一路往北,终于找到弟弟所说的那个卜卦灵验的老太太。

他默默混在等待算命的人群里,听他们聊八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蕈老太果然如他所想,很不不对劲。

弟弟一定是出事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出车祸那天,就是弟弟去世的日子。

快一年了,他不能让弟弟死不瞑目。他要在弟弟祭日前,让坏人被绳之以法!

陈冲为了找弟弟,生意荒败,回去后,更是做出一副败家子样,在牌桌上将钱输个精光。

牌桌上越颓废,陈冲眼睛就越亮。他贿赂了检验科医生,拿到病人资料,从中找到了与自己器官最匹配的那个。

他需要一把剑,替他劈开活菩萨的伪善。

秦晃是他选的那把剑。

秦氏集团有钱有势,而秦晃从小对这个弟弟就百依百顺,为了救他,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他用剩下的最后一笔钱找了个人,演了一场戏。

三万块,一场戏,让一个脑癌晚病人感恩戴德,只因他要死了,而家中有年幼的孩子。

关心则乱。

果然,秦晃很容易就上钩了。

回来后,陈冲就不吃饭了,越来越瘦,像一把摇摇欲坠的骨头。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风尘仆仆赶到蕈老太门外。

那扇灰色木门外,求财求命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肯定想不到,自从踏进这扇门起,就要与魔鬼做交易。

10

徐奋回来了,看得出他很兴奋。

“运气真好,”他压低声音道:“那个新来的,刚好合适。”

“哦?这么巧?”

蕈老太眼珠子一转,翻动生魂娃娃的手却没停下。

娃娃翻开来,露出一张张写满生辰八字的纸条,纸条下方,有一个编号。

编号对应的,是每个人的具体信息——血型、基因检测报告、健康状况、家庭住址,以及有无家人。

最后一点很重要,那些家族庞大的,出事了会很麻烦,蕈老太找的,就是陈冲这样孑然一身的人。

配型成功是好事,可是她从业这么多年,很少有这样的巧合。

巧合,有时意味着运气,有时则是危险。

徐奋看了一眼晾在一旁的黄符纸,上面的药水痕迹马上要消失了。这个蕈老太真是有一手,居然想到把药水泡在符纸上让患者喝下,制造短暂好转的假象。

烟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四周阴冷,有个声音缠在耳边,一直呼唤陈冲。

他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就看见弟弟陈朗躺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他的身体打开着,五脏六腑在鲜红血液中跳动。

“哥哥,这里好冷,好黑,快来救我......”

“哥哥我好疼啊!”

“哥哥,哥哥......”

陈冲猛地睁开眼,房梁上跳下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额头上的汗落了凉,滑下来,低在湿答答的床上。就在这时门开了,廿祥背着光,站在他床前。

“冲哥,我要出趟门。”

“去哪儿?”

“岑县。”

“岑县?”陈冲无意识地咀嚼着那两个字,猛地清醒。

那是他来的地方。

“去做什么?”他试探道。

“冲哥,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弟弟是在檀县去世的,他当年真正的死因不是因为饿,他是为了救我。”

廿祥掀起衣服,露出胸前碗口大的疤,他把半个肺给了我,我却没救回他。

“廿祥,他不会怪你。”

“我知道,可我会怪自己。冲哥,我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11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廿祥走了,陈冲似乎明白了他临走前说过的话,又像是没明白。

他说“冲哥你放心,等我回来。”

陈冲一拍大腿坐起来,在月光下吭哧吭哧喘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蕈老太起疑了,派廿祥去查他!

廿祥,陈冲想起这个看起来永远笑眯眯的男孩,会像大人一样督促他多吃多睡的男孩。

陈朗消失不见后,他报过警,却因为毫无证据,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

陈冲来之前,将自己调查到的一切告诉了刑警队队长刘文昌,刘文昌告诉他,从06年以来,本市境内发生了多起人口失踪案件,但因为毫无线索,调查没有进展。

十年了,许多大城市覆盖了天眼系统,大大增加了失踪人口找回概率,本市却因财政及其他原因,天眼系统还一直还在申请中。

这件事,一直是刘文昌内心的遗憾,而他也分身乏术,不可能置警队队员于不顾。

陈冲跟他约定,等下次联系时,一定要来。

陈冲不能坐以待毙,他给刘文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最近一些进展。

“以身犯险,值得吗?”刘文昌问他。

“老刘,值不值就看你的了。”陈冲简短回应。

他没想过值不值,他只知道,不能让弟弟就这么不明不白走了。

廿祥回来了,三天时间,他像在外面流浪的好多年,鞋子破了,衣服上全是泥。

“你怎么回事?”陈冲看着廿祥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没事,好久没出门了,觉着开心。”

“事情办的怎么样?”陈冲觉得自己心跳如鼓。

“都办妥了。”

廿祥似乎并不想多说,三言两语后往蕈老太房间走去。

出来时,蕈老太的目光扫过廿祥后背,最终落在陈冲住的房子里。

根据廿祥带回来的消息,这个陈冲确实是岑县人,发过家,后来在牌桌上破产了,一路乞讨才来了檀县。

可惜了,他本来确实是供奉三年身的上好人选,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当年的蕈老太还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因为逃避父母逼婚来到这里,她祈求师父收留,给她庇佑,作为交换,她奉献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替师父挡三年灾。

三年,转瞬即逝,蕈老太想起曾经,脸上表情变的晦暗不明。

那三年,真是当牛做马的三年。

她给师傅洗衣做饭,倒恭桶奉热茶,寒冬腊月,一双手肿得跟红萝卜似的,山里蚊子多,到了夏天夜里,她又要跪在师父床边替她扇风。

后来,师父就离不开她了。

蕈老太打开柜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材,师父就是吃了她熬的补汤,才走得那么安详。

一晃数十年。

“师父您看,我把您的事业发扬光大了,光算命卜卦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安慰人。现在呢,哈哈,他们都喊我活菩萨。您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真能救他们的命!”

12

吃过早饭,蕈老太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人打听出来,陈冲曾经有个弟弟,只不过后来失踪了。

失踪?

蕈老太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也不想冒险啊,可是秦晃给得太多了。既然如此,那就来个出其不意。

至于廿祥,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蕈老太又穿上那件暗红色袍子,后堂门开了,光照进来,照在那一排排生魂像上。

陈冲跪坐在蒲团上,低下头,满脸虔诚。

就在陈冲想给刘文昌打电话时,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他焦急地翻着口袋,一无所获。

完了,他独独没想过这一点。

蕈老太燃起了香,拿起陈冲的生魂像舞了起来。

他跪在那里,身体渐渐发软,这时院子的门打开了,附近的居民冲进来,他们穿着最隆重的衣服,来沾一沾喜气。

陈冲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蒲团上,他用尽力气抬起头,看着蕈老太那只黑洞一般的眼睛。

这样一个人,一个站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在意的老太太,谁会知道,她是一个夺人性命的恶魔呢?

陈冲目光瞥向围观人群,心里想,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周围失踪的孩子都是死在这个老太太手里,该多么难过和震惊。

蕈老太没给他更多思索的时间,眼皮越来越重,睡去之前,他听见蕈老太的声音,“神明在上,说愿意将弟子的天罚降予供奉三年身身上。”

话音刚落,一阵锣鼓喧天,唢呐的悲鸣嚎叫着冲出这个院子,在天空盘桓。

陈冲被人抬到内室,轰鸣的巨大冰柜一如既往,徐奋看着被抬进来的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要快!”蕈老太嘱咐。

这段时间,她左眼皮一直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救护车早已在后门待命,秦晃资金还差最后一笔,今晚把心脏交出去,拿了钱,她就能远走高飞。

蕈老太想起廿祥小时候,那是个很乖的孩子,为了弟弟一口饭,可以跪在饭堂里大半天。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一回祖奶,颐养天年。

可那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背叛自己!

呵呵,临死前廿祥都不知道,他弟弟少了那半幅肺丢不掉性命。

要命的,是有人看上了他的心脏。

13

刀刃稳稳化开表皮,往里一戳,刀尖儿被筋膜和肌肉短暂困住,徐奋轻轻一用力,刀向下探去,腹腔内露出鲜红的肝脏、肾脏、脾脏,在网上,是强劲跳动着的心脏。

他没着急下手,而是拿了一把更轻巧的刀,将眼角膜轻轻切下,放置到无菌的容器中。

徐奋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好了,小廿廿,接下来就是你的心肝儿肺了。”

处理完廿祥,徐奋的汗水从额头低落,他不得不擦干汗水,重新消一遍毒。

“这个死老太太,工作节奏很有问题,累死小爷了!”

徐奋换了把刀,据蕈老太所说,这是最后一单了,干完金盆洗手,他一定要用最趁手的刀,送走陈冲。

刀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就在他即将划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警笛声,他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回事?”

蕈老太只慌了一下,立马走出去将围观的人群遣散。

“有人报了警,说咱们这搞封建迷信,快走吧,别被抓住了。”

那天刘文昌接到陈冲电话,就赶到檀县住在了附近宾馆。从那天起,他就派了个同事每天盯着。

盯梢的同事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看着陈冲跪在蒲团上,不一会儿晕了过去,急忙给刘文昌打电话。

“不要打草惊蛇!”刘文昌嘱咐完他,挂断电话从宾馆一路开过来,并没有用多少时间,等他来时,早已人去楼空。

后堂里黑洞洞的,穿过一排排架子,他来小门前,立马被一股血腥味儿吸引。顺着血腥味,刘文昌走进了那个房间,血渍顺着手术台流在地上,很显然,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简陋的手术。

陪同而来的檀县民警好奇地打开冰柜,剧烈呕吐起来。一个开膛剖腹的人,蜷缩着放在冰柜里,血溢了出来,渗入脚底下的泥地里。他认出来了,那人是廿祥。

“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

民警摇摇头,除此以外,一无所获。

刘文昌想起陈冲所说的,内脏取出后会带往医院。为了确保内脏可使用性,运输过程需要用到救护车。

“救护车?快点联系你同事,让他们在路口拦截从檀县开往外地的救护车。”

刘文昌打电话给领导,让他派人在关键路段设立卡口。

收到同事发现蕈老太他们的电话时,刘文昌正在开往医院的路上。

14

醒来时,陈冲以为自己死了。

阳光暖暖地照过来,他只觉得浑身舒适。

一定是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就能见到弟弟。

只是可惜了,大概他的心肝肺都被拿去了,身体肯定有很多洞,要是这样在地底下遇见爸妈,他们估计会吓到。

想起爸妈临走前嘱咐他好好照顾好弟弟,陈冲大哭起来。

刘文昌正睡得迷糊,昨天夜里他们联合檀警局搜捕了一夜,终于在郊区一家私人医院找到了被迷晕的陈冲,除此以外,他旁边还有一套鲜活的脏器。

一个老太太和两个被医疗系统开除的护士医生,居然做起了器官买卖的勾当,真是大胆!

想起他们这些年来藏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骗过了那么多人,刘文昌就觉得心痛!

把人带回去连夜审完后,他一脚油门拐到医院,等着陈冲醒来。谁知迷迷糊糊间听到陈冲哇哇大哭,嘴里喊着什么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刘文昌重重咳嗽一声,陈冲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刘警官?”

“是我。”

“你也死了?”

“放屁!”

“那、那我没死?”

“你当然没死!”

“哎吆哎吆,吓死老子了,你们来得那么及时,真好!”

听了他的话,刘文昌低下头,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们去晚了。”

陈冲看着刘警官的表情,起初先是疑惑,渐渐的脸色越来越白,“还有别人遭害了?”

“那个叫廿祥的,蕈老太已经招了,说她让廿祥来岑县调查,他选择了包庇你。蕈老太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除了秦晃给钱太多,还想借此除掉廿祥。”

看守所,陈冲最后一次见到蕈老太。她被判处死刑,三天后执行。

“你知道吗?我弟弟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他总叫我不要太累。”

“他小时候常常生病,我就吓唬他,让他多吃饭,结果青春期把自己吃成了一个球。”

想起陈朗,陈冲笑了一下,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去世了,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他还没谈过恋爱,没结婚,你......你为什么要选他?”

陈冲眼泪鼻涕一大把流下来,模糊了双眼。

“我问你为什么要选他!”

怒吼声将狱警引了过来,他们提醒陈冲不要冲动。

“谁?”

蕈老太那只还能用的眼睛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无辜的笑容,“你说哪个?”

陈冲气愤到了极点,他冲上去用拳头砸向玻璃,“你居然忘了他!你居然忘了他!你杀了他,你居然不记得他!你是魔鬼吗,你是魔鬼吗!”

“陈冲,我记起来了,你跟神明交换,供奉了三年身,我的报应,将会是你的报应。”

他被狱警拉远了,光在玻璃上形成反射,只能看见蕈老太脸上那个黑乎乎的洞。

陈冲看着蕈老太,只觉得脊背慢慢开始发冷。















打起来,被注意到。

褚凤玲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花白的头发,一张脸干瘪。

她寻找继承人。

当年她就是这么被师傅带入行的——奉献了自己。

现在,轮到她了。

没人知道她多大。


实际上她很早就开始寻找接班人了,可不知为什么,找到的人要么不够能吃苦,要么命不够硬。要么跑了要么死了。


现在又说找接班人,十里八乡穷孩子都来了——富贵人不屑于。

陈冲年纪不小了,又是外乡人,本来不够格,不知道为什么褚把他带了回去。


褚是个卦师,声名远播,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见她被神附身,救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男孩。


问八字

头发、血液——跟祖师爷沟通


陈冲被留下了,


房间,很多娃娃,一侧娃娃身体里藏着生辰八字,一侧写着住址,血型等


一个巨大的佛像注视着所有人——后来发现里面是个小型采血站,采血保存血液,验血


果然陈冲获得了机会——被选择的机会。


因为陈冲事先在医院见过那个人,直到他不惜全副身家性命给孩子寻找适合的肾脏。他已经做过检查,匹配。

医院医生是他弟弟女朋友,来这边玩耍被挖去眼角膜。


继承人仪式——那一套弄下来——造成陈冲被祖师爷责怪,横死的假象。


他倒下来,实际上是用了麻药。


皮肤被划开,警报响起,警察到来。

被抓。

这才知道他们的活菩萨居然是个买卖器官的贩子。这么多年,那些前来卜卦的人都被盯上了。








慧根


禀报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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